听完魏雪云的话，孔蔓生挣扎着想要起身，刚一动身上就传来咔咔的响声，像是那种脆纸被折叠发出的脆响。

他疑惑地低头，胸口被洞穿的皮肤比其他部分更白一些，摸起来还有有种沙沙的触感。他抬头，对上魏雪云犹豫的眼神。

“小孔哥，其实……”她斟酌着怎么开口，“为了救你，白想了一些可能有点天马行空的法子。”

“你破损的躯体都用绘本补起来了。”徐非弋直白地说道。

“绘本？”孔蔓生低头摸向自己的胸口，触手可及的部分都是坚硬的纸面质感，他有些茫然，这是说他变成了一本书了？以后是不是就只能防水防火了？

“不过你可以放心，在游戏里受的伤顺利通关之后都会好，你现在虽然部分躯体变成了纸，但是离开游戏还是会重新变成人的。”

徐非弋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孔蔓生，他还沉浸在自己已经变成了绘本人震惊中。隔壁的田落地悠悠转醒，他流的血比孔蔓生多得多，但伤口也只是看着唬人，根本没有孔蔓生受伤的面积大。

因此白并没有给他换上绘本假躯干，田落地还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一行人中只有孔蔓生不算人，他就像一个异类，虽然并没有人因此而歧视他，但在孔蔓生眼中，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从心理上和生理上把自己和其他人区分了开。

他没有说话，良久，孔蔓生爬了起来。“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根据地图的显示，我们刚过了加油站不远，下一个站点应该是幽兰谷。”徐非弋道。

可怜的绘本不仅变成了填充孔蔓生部分身躯的材料，还在吸收过足够饱和的颜色之后被他们拆开来做成了地图。怪不得自己醒了都没有看见那本阴险的绘本，它早就被肢解的彻彻底底了。

白不愿意离开色彩监狱，在救活孔蔓生和田落地之后就通过徐非弋给他制造的通道回到了地下，孔蔓生本来还想当面跟它说声谢谢，一时半会儿也没机会了。

夜天如期而至，孔蔓生绘本做成的躯体部分吸收了空气中的水分后开始变得发潮发软，好像随便一戳就能搠穿一个大洞。但也有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孔蔓生能吸收更多的水分，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样需要艰苦地收集凝结的露水，还不能解决路途上的焦渴。

但同时他也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等到了下一个站点幽兰谷如果有水源，孔蔓生是不是也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开怀畅饮了？

幽兰谷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顾以忍着令人焦躁的干渴向前方奔去，其他人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了，这段旅途实在太长，他们缺水的日子也足够多，嘴上早就焦干得能撕下一张完整的皮了。

等到了跟前众人才意识到因为上扬的地平线的缘故，他们以为幽兰谷会是一片山谷，其实是一条宽阔的峡谷深陷于地下的山涧。

峡谷边缘就是万丈高的悬崖，虽然到了地方，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去。

“如果有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跳下去。”看过无数冒险电影的周子益提议道，却被蒋芃甩了白眼：“你自己探头看看下面像是有河的样子吗？”

山涧被茫茫白雪覆盖，看不到头的裂口上根本很难分辨下面是什么情形。他们不知道雪能有多深，也自然不知道跳下去到底是能得救还是摔成草莓酱。

“这个副本居然一年四季都有？”顾以感叹。他倒是真的第一次进入游戏，还没有意识到有时候不能以现实世界的常理来推断游戏副本中的世界。

山涧中的雪经久不化，显然下面不会是什么正常地形。

旷野的风从峡谷内吹过，带着冰粒子和深重的凉意将站在峡谷边缘的玩家们吹了个趔趄。风过之时吹动了悬崖壁上的积雪，一条明显与旁边不一样的雪印吸引了孔蔓生的目光。

“那里，会不会是一条路？”他指着那条不甚明显的雪印问众人。

“哪儿啊哪儿啊？”一听有下去的路田落地的兴致一下子就被激活了，顾不得干渴已经将他榨干，他还是兴冲冲地跑到了孔蔓生指着的地方，可是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孔蔓生所说的路。

“没有啊。”他困惑地转过头。

孔蔓生也正自怀疑，闻言走到田落地身边，脚下是万丈高的悬崖，而那条不起眼的雪印正在离他脚边不远的地方，只是第一个落脚点窄得只比巴掌宽上一两公分，少有不甚就会跌落山涧粉身碎骨。

“拉着我。”他伸出一只手让田落地拽住，绷直了脚尖去够那第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

真踩上去后孔蔓生才发现这块奇怪的突出雪印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窄，但坚实的脚感也无不在传递给他一个确定的信息——这里真的能踩。

见孔蔓生犹如悬空般站到了悬崖壁上，其他人都张大了嘴巴。“小孔哥，你是怎么发现的？”魏雪云难以置信，八个人中就只有孔蔓生看到了这条路。

“我视力5.3。”这点让孔蔓生还挺骄傲，工作了好几年哪怕有时候需要整天整天地对着电脑看案卷和资料也一直没近视，让不少同事羡慕嫉妒恨。

“别高兴的太早，这才第一个阶梯，难保后面不是看错了的。”顾以从鼻孔中冷哼了一声，瞬间就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

“除非你能把剩下的全部走完，并且还要安全的到达谷底，我们才敢相信你。”

田落地听不下去了，虽然他还在恢复期人也虚弱，但血气上涌时才管不了那么多。“你怎么说话的，你的意思是人家小孔哥发现了下去的路还要给你试走一遍呗？你那么能你怎么不自己去想办法啊？”

顾以冷淡地撇了一下嘴：“无谓的口舌之争改变不了什么，不然你问问这岸上的人，有谁现在愿意跟着他一起下去的吗？”

“我就……”田落地还没说完就被孔蔓生止住。“他说的没错，万一是我看错了其实下面没有路，我一个人下去也好过你们跟着一起冒险。”

田落地：“可是……”

孔蔓生：“我一个人下去，要是真的没有路了也方便返回，否则八个人一起行动光是打指令都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田落地知道孔蔓生说得在理，但他就是心里不得劲，只能烦躁地横了顾以一眼。顾以压根儿没看到似的，不想与田落地计较。

扒拉住墙壁，孔蔓生左脚踩住第一块横伸出来的凸起，卖力地用右脚去够第二块突出的雪印。从这个角度去看，雪印更加明显一些，远比在峡谷之上看得清楚。

他用脚扫掉突出上的积雪，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下了几块之后孔蔓生感觉脚下的突起似乎变宽了些微。

艰难地爬了一段距离，再抬头看时上面的突出显得更加清晰了，那是一块块从岩壁上冒出来的冰砖，雪擦掉之后在山涧雪光的映衬之下更是晶莹剔透。

他给自己默默地打着气，一口气又连下了七八层，脚下的冰砖越来越宽，到最后甚至不用扒拉着岩壁直接就可以在冰砖上行走了。

峡谷上一行人眼巴巴看着孔蔓生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芝麻粒就快要消失在山涧底。顾以坐不住了，“下面肯定有路，我们赶紧跟着下去啊，不然待会儿雪把冰砖埋了我们又没有他那么好的视力，要是分辨不出来怎么办？”

一则是他怕峡谷中吹起的风带着雪粒子把孔蔓生好不容易扫出的一条路给重新掩盖住，二则顾以也实在是干得受不住了，他只想光速下到峡谷底去找水源解渴。

众人虽然不满他的势利，但一想到雪很可能真的很快重新覆盖孔蔓生走过的路，也决定不再等待，挨个跟着走上了这条冰砖铺成的山道。

顾以走在最前面，孔蔓生的身影越来越近，他似乎看到了下来的大部队，正冲着众人欢快地挥手。

“别挥了，赶紧走，我们都看到了！”怕引起雪崩，顾以只敢小声地说道，但表情却是无比的嫌弃外加一点愤恨地催促。

可惜孔蔓生还在挥手，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顾以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个性，见孔蔓生不听他的话火一下子就冒上了头，他忍不住开口怒骂：“让你继续下去你在这儿挥什么挥，听不懂人话啊？”

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顾以一时间没压住音调，他的话在峡谷中回荡开来，并且一点没有减弱的趋势。

崖壁上的一行人吓傻了，都呆呆的愣在了原地，紧张地看着四周。

山涧的雪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并没有如大家预想的一样发生雪崩。魏雪云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攒足了劲儿正要开骂，却发现顾以也停在了原地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他也像孔蔓生一样转过身面向其他人，开始挥舞着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