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教宗诚惶诚恐地从黑夜中聆听到了古神的低吟，他说他的子女降生于世，是为了惩戒波洛那人妄图染指深空的狂妄与傲慢。

他流淌着绿色的血液，那是神的血统，是生命的色彩。

那一日山崩地裂，天空裂开了一条丹凤眼般狭长的缝隙，从缝隙中窥见星幕之后景象的教宗和祭司们被瞬间夺走了神志，他们失去了视觉、听觉，只会像一根木桩一样直勾勾盯着天空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毁天灭地的灾难过后，默西不见了，天空重新合拢，波洛那人劫后余生，而绿色的血液便从此成为了波洛那星令人谈之色变禁忌，光是提起绿色的血液就足以让波洛那人失去勇气。

他们是神的后代，是无比尊贵的“古代种”。

“在那之后难道没有出现过别的‘古代种’？”孔蔓生忽然意识到不对，如果说绿血人是这样一个让人噤若寒蝉的存在，那么今天自己的出现绝对不会是这番光景。

西泽尔苦笑：“当然，你猜的很对，‘古代种’确实不止出现过一次。实际上在波洛那的历史中，只有默西的出生才造成这样重大的灾难，在那之后出现的‘古代种’，都成为了‘药’。”

“药？”孔蔓生皱眉。

“事实上默西失踪之后，他被抽取出的那管血液意外打碎，流到了已经死去多时的他的母亲身上，但是可怕的是，当血液流进那个女人的嘴里时，她竟然活过来了。”

这段补充是达利安说的，他试图组织语言，来让这桩说不出诡异的历史事件听起来更合理一点。

“就是说，默西的母亲因为生了他而丧命，但最终默西的血也救了她。”达利安道，“神的血统，的确与众不同。”

之后的故事并没有写进历史之中，默西母亲复活之后便被尊为圣母，终其一生她都待在教宗的神殿之中不曾离开，并且按照历史的记录，圣母最终活了780多岁。

与长生不老相比，对于神的畏惧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更要紧的在于，自打默西之后，波洛那历史漫漫长河之中，仍偶有绿血人出现，却再也没有引起过神的降临，波洛那也再没有遭受过毁灭性的打击了。

仿佛那一日神只是偶然路过，把自己的血脉留下之后便永远不再回来了。

所以在孔蔓生证明自己是绿血人之后西泽尔才会那么激动，因为他知道，等待孔蔓生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他会像其他绿血人一样，成为令人敬仰而畏惧的“古代种”，然后被熬干血液而死。

“你觉得西泽尔和达利安在骗我们？”入夜，孔蔓生主动和徐非弋住进了一个房间。

如今他已经暴露了身份，几人也不敢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赶在天黑之前达利安将几人带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这里是之前荒废的某个训练场，但设施完备都可以正常运转。

听完波洛那的历史，孔蔓生陷入了沉思，他并没有把那加的事情说出来。虽然达利安也知道那个孩子，但他不清楚自己的绿血是那加给换的。

“骗倒不至于，不过嘛……”徐非弋的表情十分玩味。

“把自己没能进化的同伴当成喂养虫族的‘饲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值得写进书里作为教材来教育波洛那人这样的历史？”

“前半段是科幻，后半段突然就变成了神话故事，而且你不觉得神的故事听上去有些奇怪吗？整个故事里，比起神的后裔，默西更像是一个被挑选出来的血包不是吗？”

“没办法，线索来得太简单了，我都会怀疑它究竟是不是真的。”徐非弋耸肩。

孔蔓生沉默片刻，把自己和那加在冰原发现的事情告诉了徐非弋。“说是要送我一个礼物，我觉得他指的就是这个。”他翻起手背。

输送泵启动后孔蔓生在传输舱中曾小憩过一段时间，现在想来他未必是因为困倦而产生了睡意，那加不知道操作了一些什么，让孔蔓生陷入了睡眠。

这个叫那加的孩子应该知道很多东西，并且他把绿色血液称之为“礼物”。

孔蔓生能感受到那加并没有要主动加害他的意思，如果波洛那皇室对待“古代种”的态度是用来延年益寿的取血容器，他想不通为什么那加会把这种能力当成奖励送出去。

更诡异的是，那加到底是怎么把他变成绿血人的？至少在太空基地时，孔蔓生都非常确定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西泽尔他们口中的“肉人”。

那些绿色的、巨大的海洋生物一样发出悲鸣被困死在冰川之内的生物，会是最初波洛那星的原住民吗？

他们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古代种”呢？

徐非弋：“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回到太空基地上，不管是虫族也好‘古代种’也罢，你不觉得好像总有什么力量在阻止波洛那人前往深空吗？”

确实，之前听西泽尔说起的时候孔蔓生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如果说虫族是为了觅食才去袭击空中基地和舰艇的话，那为什么波洛那星能够幸免于难呢？难道说它们也进化到能明白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至少今天的事情来看，波洛那这层脆弱的防护罩根本就不足以阻拦虫族的进攻，它们不来完全是因为不想来。

可是在舰艇上的时候，孔蔓生也没觉得虫族是多么好打交道的族群，总不能是因为它们不爱吃冰蓝血人吧。

“嗯？”头脑中一道电流忽然闪过，孔蔓生立即望向徐非弋。

“看来你也发现了。”徐非弋笑笑，“即便是在太空基地，它们也不吃波洛那人。”

冰蓝血的军官们都在K、M区，而“肉人”们则待在Q、Z区，虫群来袭的警报拉响的时候，K、M区是完全幸免于难的，就仿佛是约定好了一样，虫群只在下面两层肆虐，完全放过了上两层更为“高级”的冰蓝血人。

“为什么？”入夜，万籁俱寂，出门透气的孔蔓生站在窗前，达利安缓缓走到他身边。

“他救过你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吧？”营救西泽尔不是件喝水一样的简单事，何况孔蔓生这一次自己差点都栽了。

因为庄毅一定要杀他，孔蔓生在心里默声道，他知道达利安想问什么。

起初孔蔓生也以为庄毅杀西泽尔是在向他们示狠，但真到了审判场上孔蔓生忽然却不那么觉得了。

不管是基地也好，波洛那星也好，不止一次出现过生命可贵或是人在危难时刻拥有逃生权的告示，西泽尔放跑几只肉用家畜却要被判死刑，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可庄毅还是坚持这么做，所以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公心，他都得想办法让西泽尔活着。

他们现在确实还什么都不知道，但庄毅是不是清楚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阳光照进窗户，透过白色的蕾丝纱帘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条美丽的花边。

“哎呦。”徐非弋捏着肩膀掐着腰发出浑身酸胀的呻吟，“昨夜可累死我了。”

“都说了让你不要用那样的姿势了。”孔蔓生白了他一眼。

“那还不是为了让你舒服呗，怎么样，昨晚体验感还不错吧。”他朝着孔蔓生挤了挤眼睛，迎来的是一个更大的白眼。

“好好说话，别往我身上靠。”孔蔓生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

一张行军床要躺下他们两个大男人，属实委屈了徐非弋那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他只得把自己团成半个圆尽量靠在墙上，给孔蔓生留出了窄窄一条勉强够躺的空间。

达利安半张着嘴：“啊？”他一脸“看不出原来你俩是这种关系”的惊讶眼神，忍不住往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徐非弋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咬着唇地低下头不语，一双手还拽住衣角害羞带怯，看得达利安倒抽一口凉气。

“嘶——”两条绿葱似的鼻血忽然从孔蔓生鼻尖下方淌了出来，三人同时一愣，西泽尔赶紧找止血的纱布，徐非弋却已经上手帮孔蔓生捂住了鼻子。

“看来昨晚还是太激烈了啊。”他面色红润，笑得更娇羞了。

孔蔓生&达利安：“……”

西泽尔拿着纱布的手放也不是递也不是，只是余光扫过孔蔓生垮着的脸庞时，下示意避开了他裸露在外的脖颈。

孔蔓生脖子皮肤侧面一处不太明显的地方，有一块比肤色深上两个色号蚕豆大小的新鲜圆痕。

……

“都找遍了，所有的收容所也都问过了，没有一个叫祝妮菲的姑娘。倪哥，别担心，说不定她根本就没事，现在早就找个地方藏起来了。”

齐满劝到，就一个早晨他们已经把附近因虫群袭击而爆满的医院和收容所全都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祝妮菲的身影。

倪狻不应声，只是在低头思考着什么。

冉凡儿拉了拉齐满，弄丢了祝妮菲他们三个人都有责任，倪狻和她是队友，自然也会自责得更多。

“倪大哥别担心，妮菲是个很聪明的姑娘，现在我们只是失散了，这里没有找到她说不定是去别的地方了。”她上前安慰，齐满也赶紧过来劝解。

所有的监控录像中都没能找到祝妮菲的身影，对于冉凡儿这个Interstellar Rose里□□一般存在的技术宅，她都找不到的视频那只能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祝妮菲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整个审判场周围所有可以调用的监控设备都被冉凡儿黑进去翻了个遍，混乱爆发在一瞬间，祝妮菲就那样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怎么可能呢？”冉凡儿自己都不信，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劝解倪狻，“说不定妮菲她是在什么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被遮盖过去了，说明她……”

“看不见？”倪狻蓦然抬头，冉凡儿愣了一下，心底忽然有点慌张，倪狻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倪狻看了看她，又看向旁边的窗户玻璃，与那个位置相反的方向过去七八个街道正是昨天爆发混乱的审判场。

此刻审判场因严重损坏已经被围起来修建，四周一幢没有受到波及的低矮建筑正孤零零立在那里。

完全不受虫族侵袭影响的人造艳阳正高高悬挂在天空顶端，日光在玻璃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白芒。

“能做得到吗？”倪狻问。

冉凡儿略一思索，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找到了！”五六分钟后冉凡儿发出一声低呼，十寸见方模模糊糊的小屏幕中，一个惊恐失色的女孩子被人群冲到了远离听众席的位置，然后没入拐角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