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人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玻璃圆球,里面的金属因体温而融化成了一摊闪着银光的液体。那人借着月光透过玻璃球凝视着流动的液体金属,光滑的玻璃曲面上映照出他扭曲的面容。
“艾伦,去死吧!”
孔蔓生靠着阳台的栏杆眺望远处的灰塔,天空中云层很薄,有些地方已经稀疏成立透明的纱,一轮圆月挂在天空之上仿佛离他是那么近。
孔蔓生伸出手去碰触触手可及的月亮,他的手被一抹幽蓝的色彩覆盖,在静谧的城市上空显得格外清冷。
今夜的灰塔顶端大灯没有亮起,好在月亮足够明亮,即便在晚上他也能望向整座城市镶嵌进夜空的边缘线。
孔蔓生似有所感,徐徐地扭过脖子。他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哗啦声,隐约在靠近他头顶左后侧的方向。孔蔓生回头,他看到墙壁无声地从内破裂开来,粉绿的墙皮片片崩裂,钢筋如獠牙一般从墙体内喷了出来。
也许有人在哀嚎,孔蔓生以为自己幻听了,但一切都像默片一样在他眼前缓慢地放映而过,他甚至能看清一粒被气流催飞的碎石如同流星一样划过他站立的阳台上方。
有人从他身后将他扑倒,那人抱着他滚到了阳台的一角。默片里的碎石块和墙皮崩成的粉尘撒落在他们身上,耳鸣直冲脑仁,孔蔓生终于恢复了听觉。
那是女人的叫骂声,还有男人愤怒的咆哮,慌乱的脚步在头顶上空不断与地面摩擦。嘈杂的、混乱的、无序的声响好似齐刷刷挤到了一只收口的细颈瓶子里,随后瓶子破了,响彻了整栋居民楼。
“别去看了,惨不忍睹。”倪狻朝着刚爬起来还有些懵然无知的孔蔓生道。唐开正扶着墙壁干呕,看来爆炸对他的影响挺大的。
烧灼过后的蛋白焦臭与腥气混杂排泄物的臭味熏得人几欲作呕,伊琳一头歪在艾伦肩上捂住脸低声哭泣,一旁的科洛伸出的预备安慰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德特,不!”长发女孩泪眼朦胧,可惜那个爱开玩笑的胖男孩再也听不到了,他此时面目全非被烧得焦黑,零星的碎屑和喷溅的红痕涂满了整个墙壁,甚至有一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器官贴到了支离破碎的天花板上,要掉不掉地垂在众人头顶。
“发生了什么事?”徐非弋几乎是在听到爆炸的瞬间就奔向了阳台,好在爆炸中心离他们较远两人只受了一些碎石的擦伤。
伊琳抬起模糊的泪眼:“我们也不知道,德特没有跟我们住在一起,他一个人选择住在了最靠边上的空房间里。半夜我和艾伦突然听到了爆炸声,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艾伦也面色沉重,“德特说过晚饭不和我们一起吃,但没想到……”科洛只是摇头,他和德特的关系并不像表面那样和谐,德特有意无意总会把他排挤在小团体之外。德特不会无缘无故就遭此巨难,但同伴们的悲伤也不似作伪。
其余的人被这血腥的场景吓得没了困意,待众人散去,玩家们又聚集在了一起。
“德特是触犯了什么规则吗?”孔蔓生怀疑,但倪狻却不这么认为,“如果铯爆炸也是规则的话,那我们应该早就终结在矿物馆里了。”
孔蔓生:“铯?”
倪狻简略地说了自己在矿物馆的见闻,“铯可以直接在空气中爆炸才会被封在密闭的玻璃球里,并且碰巧与汞分别放在了金矿标的两侧。”
徐非弋:“所以你的意思是德特要偷的其实是汞?”
倪狻:“我认为正常人都不会去偷铯这么危险的东西。”
“可最重要的是,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呢?”汤雅芙突然发问,这也正是倪狻弄不明白的。
难捱的夜晚终于过去,害怕夜里再出什么意外的十二名玩家都挤在一个房间里将就着过了一夜。天一亮他们就拿着抄好的配方和潘自珍取回的苏木前往染坊,招待他们的仍旧是昨天那名女工,她笑盈盈地看向一行人。
“看来各位是准备好了呢,那么可以交上配方和染料了,并支付对应颜色的种子作为染布的报酬,要按照人数支付哦。”
“……”孔蔓生愤愤然开口,“你昨天没说要我们取种子作为报酬。”
“染布需要支付报酬那不是很显然的事吗,何况各位昨天也并没有问我。”女工并不因为他的指责而恼怒。
“臭娘们你玩儿我们?”文伟才不会像孔蔓生那样还跟她讲道理,他捞起袖子就要揍对方,被徐非弋摁住。
“所谓种子的颜色是指五谷馆里马赛克的颜色吗?”徐非弋问道。
“是的。”这一次她没有任何隐瞒。
“一人一颗?”
“是的。”
“我们走吧。”徐非弋道。
赫正还想说什么却被倪狻拦住,“听他的吧,他比我们有经验。”原本怒气冲天的文伟听了这话也只能压抑着火气,“现在怎么办,五谷馆不是我们第一天午后才进去的吗,如果现在要去取种子怎么也得到下午了。”那么去染坊只能等到明天,可这样他们就没办法完成在春之森美术馆度过六天的任务了。
“不管怎么样种子得取,染坊也得去。”徐非弋压低眉眼,“美术馆的六天时间,想办法也要挤出来。”
夜深,一轮明亮的圆月挂在天空中,女工推开门,台阶上放着的是十二颗绿豆大小的种子,其中五颗是一个品种,另外七颗又是另一个品种,五步开外徐非弋正笑眯眯地朝她挥手打着招呼。
“看来各位是发现了这座城的秘密了。”女工笑容恬然,似乎没有白日里那种咄咄逼人的冷酷。
时间回到白天,过午后灰塔的阴影指向了五谷馆,利用汤雅芙的美貌他们顺利骗过了保安取到了对应颜色的种子,接下来就是漫长地等待天黑的时间。
“怎么办,我们最早也得第七天的早上才能拿到礼服了。”金媛媛唉声叹气,她蹲坐在台阶上,“不如我们去找伊琳他们借礼服吧,反正他们的朋友遭遇了不测应该也不会想再继续参观了。”
“可是他们才四个人,那也不够啊。”王宛枝道,金媛媛眼中希望的小火苗 “噗”地熄灭了。
“小孔哥?”唐开伸出五根手指头在孔蔓生眼前晃了好几圈,孔蔓生才如梦初醒地“嗯”了一声,“怎么了?”
“你怎么一直在发呆啊。”
“你们……有在夜里观察过整座城市吗?”孔蔓生有些不确定,昨晚他还没来得及站在阳台上细看就被德特房间的爆炸波及,现在想来或许是自己看错了也不一定。
“夜里?夜里怎么了。”金媛媛昨天倒床就睡了,她和王宛枝又不是不能同处一室,哪里那么多伤春悲秋眺望风景的情怀。
“那也可能是我眼花了吧。”孔蔓生摇摇头,倪狻却说道:“我相信你。”看着他肯定的眼神,孔蔓生努力回忆着昨夜爆炸前目之所及的一切,他开始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金媛媛看着他们眼神你来我往,连忙用手在两人中间拦住,“嘴长着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我昨晚看到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比新闻里的超级月亮还要亮。”孔蔓生道。“那又怎么样?”金媛媛不屑,“这里可是游戏世界。”天使和恶魔都能给你整出来,一个大月亮算什么。
孔蔓生并不因为金媛媛的鄙夷而气馁,“所以我看到了月亮之下,灰塔也是有影子的。”他清了清嗓子。
女工轻捂住嘴唇浅笑,“原来是这样,前一夜灯塔亮了所以你们不知道月亮也可以做月晷。”因此才白白错过了一天。
徐非弋:“是不是也意味着明天早上你们再度开门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取到自己染的布料了。”
女工叹了口气:“本来是这样的,可惜我们夜里虽然开门,但员工都休息了,如果你们想要在明早就取得染成的布,只能自己动手。”
“可我们根本就不会操作!”金媛媛气愤地龇牙,女工可不管这些,“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请各位明天再来。”
“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金媛媛的小脸翻得比书还快,她挂着半颗黑眼球斜了女工一眼,利索地跟着进了染坊。
配方间几口半人高的大锅还在咕噜咕噜冒着泡泡,女工点亮台子上的灯罩,“既然各位已经取得了配方,也识别出了黑色与红色的染料,想必配置一锅染剂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金媛媛皱着一张娃娃脸很想说“不,是难事。”但潘自珍却自告奋勇,“可以的,你把工具都告诉我,我们能配出来。”
女工垂眸在这位中年妇女身上流连片刻,道:“工具书全在架子上,样布都在布料间,那么就预祝各位能顺利染出想要的布料。”
“等一下,”孔蔓生冲着准备离去的女工道,“你不需要在旁边指导吗,就不怕我们自己配会出什么安全事故?”他指了指头顶的房梁,女工读懂了他的威胁。
“请放心,这里绝对是安全的,配错颜色最多只会染不成布,”女工脸颊漾起微微波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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