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书?”孔蔓生爬过来凑近看,徐非弋手上一本封皮黑色油墨都晕开了的手写本上印着《A Catalog of Ambigrams》,书页侧边已经磨损溶解,但徐非弋很小心地捧在手心里。
“这书上有铁媒染剂的制法?”
“没有啊,”徐非弋正经地道,“我就是看这本书亲切。”
孔蔓生:“……”
他正想发飙,金媛媛低呼起来:“书上的字真的在动,你们看!”
她手上一本A4开大小的书册上手写体连字虽然经过系统降低难度已经变为他们能读懂的文字,但写得密密麻麻又不分段,乍一看很难辨认。
“确实在动。”徐非弋支起下巴,“这一行的字短了一点。”
王宛枝捏紧眉心倏然睁眼,消失的字迹还没褪色完全,“怎么会这样?”
“咦,这里的灯是圆盘旋钮?”唐开打算把灯调亮,不曾想这个开关并不如他预料的好控制。
徐非弋盯着开关又仰头望向头顶的三盏射灯,良久,“这灯的颜色在变。”
“在变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唐开挠头。
“用手机拍过电子屏幕吗,肉眼见到的画面都是连续的,可从手机里看到的却是一条一条的波纹,因为两种器材的刷新频率不一致。”
“我们现在看不出灯的变化,只因我们眨眼的频率与它的变化频率相比实在太低了。”徐非弋道。
“媛媛,你还记得矿物馆里球灯的变化颜色吗?”他面向金媛媛,后者连忙点头,“记得,粉红、金黄、银白……”
“按那个颜色变化的规则来调整三盏灯,直到所有的文字都不再变化为止。”
唐开依言将第一盏扭向红色,第二盏黄色,第三盏熄灭,两色叠在一起呈现出奇妙的亮黄光,书上的文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图画。
“?”唐开愣愣地看着灯光,“我以为会是橙色。”
“难道不是吗?小学就学过红加黄等于橙色啊。”艾艾也磨蹭过来正准备嘲笑唐开的大惊小怪,见到书上的灯光她也呆了。
“以颜色来说红加黄确实是橙,但光的叠加规则正好相反。光的三原色是红绿蓝,红加绿等于黄,因此红光加黄光可以看做是红加红加绿。”徐非弋眉尾一扬,“原来如此,唐开,小心点拧,这里的灯光变化就是叠加规则。”
唐开心中一紧,他扭动旋钮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旋钮转动组合出新的色彩,书上的字消失的同时图画背景也消失不见,只剩下画中的图像孤零零留在纸张上。
汤雅芙把他们翻过的所有书一本本摊开,等每一次光变换后书页上的字迹不再变动就记录下对应的颜色,艾艾蹲在一旁啧啧称奇,文伟退到墙边不打算插手也顺便拎走了捣乱的奇子。
“我们要把所有的书都对应上色彩?”赫正不由得吞了口唾沫,汤雅芙头都没抬,“现在看来是这样的,是这本吗?”
她举起手中的一本封面画着飞翔的白鹭抓住蛇与蟾蜍,月亮在背后弯成一把弯刀的炼金术笔记,上面记载着一些奇怪的配方。
纯净的银灰色“火星石”投入能腐蚀骨骼的“冥河之水”
无视那些“无焰之火”的气泡
投入两份令人烧灼的“碱石”
让孵化的“白碎”脱离囚困的汁液
加入两滴酿制的“酸浆”
令人着迷的“绿色”泉水可以禁锢飞上布匹的色彩
“还有这本,九只栖息于盐肤木的Melaphis虫瘿,一滴绿泉水,夜魔的黑色就能充满凡间。”她又翻出一本魔药书摊开来放在已经汇聚成绿色的灯光下。
“红魔女的橙色魔杖磨成粉末,木香融合无根之水染红了冥途沿路的玫瑰。”
“夜魔的黑色是指黑染料吗?红魔女的魔杖又是什么?”王宛枝帮着翻看魔药书,可惜前后的内容并不连贯,再没有解释这两篇配方是什么意思了。
一直揣手旁观的赫正张张嘴:“第一个是五倍子,橙色魔杖……会不会是苏木?”
汤雅芙:“你知道?”
赫正:“我在我一个下属的手帐上见过,当时我还疑惑这是什么怪东西,但那个下属说这些都可以做药材,甚至可以制作染料。哦,我从事图书出版工作。”
见其他人不太相信的样子,赫正赶紧补充到。
“不会错了,炼金术里铁对应的就是火星,能腐蚀骨骼的冥河水应该是某种酸,无烟之火的气大概指的是酸和铁反应生成的氢气。”徐非弋沉吟,“碱石是某种碱,生成氢氧化亚铁,至于最后的酿造酸大概率是醋酸,所以这种铁媒染剂恐怕就是醋酸亚铁。”
染坊的工人只说了需要提供制取铁媒染剂的配平方程,可没说让他们当场制备。
另一边,到点倪狻就进入了矿物馆,他轻松地找到了与铁有关的矿石,现在就只在于怎么把它们带出馆里。时不时有巡视的保安路过,对他们这样的参观者保安只瞟了两眼,但倪狻知道只要自己把手伸向矿石恐怕就不是两眼的问题了。
倪狻思索片刻,放弃了拿矿石的打算,他把目光投降纯铁所在的区域,一对头发斑白的老夫妻正在树枝边徘徊。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我是本馆工作人员。”倪狻很快迎了上去,他模样周正气质沉稳,轻易就取得了老夫妻的信任。
“太好了,”老夫人向丈夫道,“我看着这些长得一模一样的金属块眼睛都要花了,如果你能介绍一下就更好了。”
“如您所愿。”倪狻单手背到身后比了个“请”的手势,“诚如二位所见,这里大多数金属的外形极其相似,但只要首先从序列79的金属Au金开始,就很容易……”
他目光扫过金矿标,瞳孔蓦地一缩,原本放在金属金左边的金属铯不见了。它跟放在金矿标右边的汞一样都是密封保存在玻璃球中的,现在那个巢穴里随便放着一块不知名的银灰色块状物,取代了它的位置。
倪狻很快收起了脸上的震惊,老夫人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停下,“怎么了?”
“没事,请两位向这边看,这是一块美丽而优雅的纯金矿物标本,它是目前自然界发现的金属中展性最好的。”他随手搭在了树枝上,专业而细致地讲解着这些面目相似的金属内在的差别。
“喂,你见过那个解说员吗?”一名保安巡逻完一圈后走向另一名胖同事,“我怎么觉得他很眼生?”
“是吗,可是我觉得他挺专业的。”胖同事不以为然,但巡逻保安总觉得哪里不妥,他一直盯着倪狻,看着他身边人越来越多。
倪狻也是没想到参观者会一个接着一个汇集到他身边,只怪他解说得过于声情并茂连冷冰冰的金属都能解说得有声有色,众目睽睽之下,他反而不是那么好拿铁块了。
“你干嘛去?”胖同事听得正起劲,保安已经朝着人群走去。
“喂,你的工作证呢?”巡逻保安狐疑地盯着倪狻,倪狻扯了扯西服,“忘带了,我今天第一天上班。”
保安胸中翻涌起一股不确定性,这个人神色从容不迫,难道真的是第一次来的工作人员?“可是我没见过你!”他突然甩出警棍直指倪狻,“你不是这里的员工。”
“哇——”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围观的人群,几个贴着爸妈正听倪狻说得津津有味的孩子突然大哭起来。
保安不得不收起警棍,可人群却推搡起来,挤压中有人大喊了一句“有小偷”,胖同事跳了起来往人群中奔去。
“谁丢了东西?”两名保安大喊,可哭喊和拥挤的人群已经没人有空回应他们了,保安不断高喊安静,参观者却越来越混乱。
孩子的哭闹和大人们的咒骂混杂在一起,巡逻保安只能勉力维持着自己不被冲倒,他一脚踩到游客掉落的围巾上差点劈着叉跌倒。等到鞋都被挤掉的胖同事找来了其他工作人员维持住秩序时,倪狻早已失去了踪迹,而谁也不知道那声“有小偷”到底是谁喊的了。
倪狻抚摸着纯铁块,表面一层致密的透明膜层把它与空气隔绝开来,如果不是上手他都看不出金属外还有这样一层保护壳,怪不得那些活泼的金属就这样放在巢穴里没有任何保护。
但铯究竟是谁拿走的呢?他们昨天离开矿物馆时铯还在,之后闭馆直到今天倪狻是第一个进馆的,难道说有人在他们不知道的时间进过馆?
趁着馆内混乱时倪狻找机会离开了矿物馆,孔蔓生他们早就外面等他了,没多久潘自珍也出来了。
“植物馆里都是拔地而起的树木,各种各样的全都混杂在一起,我弄到了茜草、苏木、红花还有胭脂虫红。”潘自珍从洗得已经失去弹性的宽大旧毛衣里掏出一个布包,“也没说需要多少的量,我就看着拿的。”
“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染坊交染料和配方,如果顺利的话刚好能在第六天早上拿到进入春之森美术馆的礼服。”孔蔓生算了算,发现五天的时间并没有多充裕,游戏是卡着所有步骤设置的时限,他们一点错都不能犯。
夜晚众人借住在居民区里,金媛媛和汤雅芙不对付就拉着王宛枝的手选了一间房,好在潘自珍不在意这些汤雅芙不至于一个孤零零连个伴儿都没有。艾艾和奇子住在楼上,赫正文伟在他们隔壁。
孔蔓生正想要喊上唐开一起,倪狻抢在他前面道:“唐开,你喜欢阳台吗?”
“啊,我都可以啊。”
“那就住这间没阳台的吧。”他不由分说把唐开拽进了一楼的房间,走廊上只剩下孔蔓生和徐非弋尴尬的没地方可去。
准确地说是孔蔓生很尴尬,徐非弋才不知道尴尬为何物,他噙着笑:“小孔哥,你不困嘛,要不要一起睡?”
“不了,你自己睡吧。”孔蔓生木着脸走到阳台上,顺手还关上了推拉门。隔着门他听到徐非弋冲他背后呼唤:“那我先睡了哦。”
睡你的吧,孔蔓生在心里默默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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