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白嫩嫩圆滚滚的粽子被扔了进来，包甜甜看见被捆住推倒在一边的孔蔓生和皇明越，激动得眼泪都要从鼻孔中喷出来了：“小孔哥！皇大爷！”

“甜甜？”孔蔓生侧过头，试图辨别她的位置。包甜甜鼻子酸得更厉害了，柳宿莘没说错，连孔蔓生都失去了视觉，现在他们六个人当中唯一完好无损的就只有自己了。可为什么会是自己呢，包甜甜一点也不想承担起拯救所有人的这个重担，她没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份决心。

“爸，我看这个不错，身体结实。”吴萍居高临下对着眼盲的孔蔓生道。“你你你别这样，你没看到他都瞎了，就算拿了他的身体也没什么用啊。”包甜甜试图阻拦，但收效甚微。吴萍笑着俯下身来，“别急，你也跑不了，我虽然不太看得上你，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况且你是完整不是吗？”

包甜甜立马收了声，孔蔓生被拽着领子揪了起来，领口反勒住脖子脸胀得通红。吴萍将他提到土台子上，打算借山神的最后一点力量将余春生已经衰老的身体褪去，待她成为了新的山神，余春生就可以在孔蔓生年轻的躯体中重新复活了。

“小孔哥，对不起！”包甜甜的眼泪顺着贴地的脸洇湿了泥土，湿哒哒的粘了一脸，但她已经顾不上了。“对不起，对不起。”她无助地道歉，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随着余春生的身体软塌塌地瘫在地上，神树最后一点光晕彻底陨灭，树干如像素一样裂成规整的方块飘散着消失，吴萍手中多了一团淡白中透出一股不祥血红的光团。台子上的孔蔓生也感受到了危险，他扭着手肘支撑住上半身想要向后退去，却被吴萍截住了退路。

“结束了。”冰冷如深寒的冰窟中速冻过的话语穿透孔蔓生的耳膜，一团炽热到炙破脸皮的热流靠近他的面颊，正要从头顶灌入。那种突破灵魂的疼痛唤醒了身体中最深层的战栗，孔蔓生从未想过他的人生会如此结束。

老赵还在等他回家吃饭，他不能死在这里！何况倪狻他们还在地面上，如果自己死了所有人都难以幸免，他才刚刚决心一定要通关游戏要和老倪他们一起离开。还有那个人，他还有很多话想问对方，他怎么能就折在这里？

孔蔓生的头已经看不见了，那团光像一只张开了巨口的狂蟒将他一点点吞噬，他僵硬的四肢鼓出的青筋几乎暴出皮肤。眼见着队友被一点点蚕食，漫长而又残酷的无力感折磨着包甜甜，几乎将她磨到崩溃。

“我做不到，我帮不了你，对不起小孔哥。”她流着泪喃喃自语。

“快——保——”

“什么？”包甜甜抬起泪眼朦胧的面颊。

“快跑，甜甜！”几乎是一刹那的暴起，孔蔓生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抠住脸上的光团，而那团光也似是有实体一般被他抠得一震。吴萍脸色骤变，她唤出所有的头颅，铺天盖地把孔蔓生淹没在高台之上。

“不要，不要！”包甜甜突然挣扎着用脸抠住地面往蛹去，“放开他！你放开他——”她的尖叫响彻整个山洞。

而就在同一时间，黑暗彻底降临整个山洞，孔蔓生身边的头颅全部消失不见，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正在飞往不知道什么奇怪的地方。

“甜甜？老皇？”没有人回答他，他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奇怪的是孔蔓生明明发了声，他试图摸摸自己的喉咙，却摸了个空。“我不会是死了吧？”孔蔓生脑中忽然蹦出这种想法，四周是虚无缥缈的黑暗，他仿佛被遗弃在外太空即将陨落的流星，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向虚空中飘去。

“有人吗？”回答他的是无边无际的漆黑，时间流逝彻底失去了意义，不知飘了多久，也不知飘向何方。没有温度，没有声音，没有触感，虚空与孤独环绕着孔蔓生，他觉得自己在逐渐被拉成一根人形的细丝，无限延伸向四面八方。

“糖包子，白切鸡，酒酿丸子，萝卜熬牛腩，酸包菜粉皮，辣子鸡，冷吃麻辣兔，虾皇饺，竹筒饭……”

“谁在说话？”孔蔓生一个激灵。

“水晶肘子，牛肉锅贴，八宝饭，酸笋炖腌肉，蟹粉汤圆，桂花糯米凉糕……我得活下去，我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没吃上，太亏了。”

由远及近的报菜名，好像是包甜甜的声音，她一个人无知无觉地不断念叨着各种美食的名称，絮絮叨叨说给自己听。

“甜甜，我在这里！”孔蔓生对着虚空大喊，但回应他的始终只有虚无缥缈的“灌汤包、香酥小银鱼”。这念叨声越来越大，密密匝匝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念经一样将孔蔓生团团围住。

他眼前出现一束光，那光慢慢展开成一道墙，孔蔓生朝着那面墙奔去，越过光墙的瞬间他跌入了一间纯白的房间之中。房间里摆着好几台奇奇怪怪的仪器，上面的传感器已经被扯开，随意地散了一地。正中央包甜甜闭着眼睛一个人念念有词，倪狻秦乘鲤柳宿莘和皇明越都软瘫在周围，也同他一样懵懂。

“老倪！”

倪狻站在墙边，他垂着眼看着房间中央的包甜甜，一言不发。他没有回应孔蔓生，看来听力尚未恢复，其余几人也是诧异地看着自己，他们都穿着形制统一的白色拘束衣，胸前还别了一个号码牌——实验对象。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大家说的吗，包甜甜？”倪狻忽然开口。

……

“吵得还挺凶，有点不死不休的架势了，蒋弥的拥趸也认为是庄毅新收进来的那个文泓自私自利害死了他们的大小姐，毕竟苗鑫的背包只给文泓背过。”宋之琼把探听来的八卦讲给徐非弋听。

苗鑫的死讯传遍了各大俱乐部，谁都知道她是美少女俱乐部的最强金钱后援，蒋弥失去这么大一个助力，自然是把所有矛头对准了梦染笙歌，现在正跟庄毅闹得不死不休。

“但人家庄大部长和他的铁粉可不这么想，”技术宅女冉凡儿拨弄着手中的显示器，“有些看不惯美少女俱乐部的人也认为蒋弥是在碰瓷，明明就是苗鑫自己把东西弄丢了，有好事者甚至还搞了个投票，七天截止。”显示器上蒋弥代表的红色柱状图以微弱的优势领先了庄毅代表的蓝色。

“总之，罗生门了。”牛辰烨下了结论，“不过我还听说过另外一种说法，有人猜测蒋弥根本就没有把东西放进去，她就没想着要让苗鑫活着出来。”

为了锻炼自己的记忆力牛辰烨会选择每天不断去记路人的对话，哪怕是好几年前某个关键时间点某个人说的某句话他都能信手拈来，记性好到秦乘鲤都垂涎。徐非弋经常把他放到一些大型高人气游戏直播现场，毕竟那些个不能在公屏上打出来的话哪怕交谈得再小声，都总会被被有心人听见。

为此牛辰烨得了个Interstellar Rose八卦王者第二名的尊称，仅次于宋之琼，他所说的这个“听”还就真是物理意义上听到的。

“不可能吧，美少女最初能火起来投放了那么多宣传片不就是靠着苗鑫提供的支援吗，相应的蒋弥也要保证苗鑫的人身安全，谁会跟能盘活自己俱乐部的金主娘娘过不去啊？”冉凡儿有点难以置信，得疯成什么样才能想出干掉金主这种离谱到家的事？

徐非弋却勾了勾嘴角，看上去有些愉悦：“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选择干掉自己的钱袋子，但如果这只袋子即将不属于他了呢？”

冉凡儿和宋之琼都沉默了，部长要杀自己的部员，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在外面不要乱说，对这件事我们不发表立场。”徐非弋起身，他朝身后扬了扬下巴，“走，跟我去接人。”被点到名的李飞也立即站了起来，小跑着跟着徐非弋前往游戏大厅。

苗鑫的直播屏幕外有好几个人在目睹她的死亡后失魂落魄脚步虚浮，在汹涌的人潮中他们几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既不是支持者看着心仪的玩家死亡后的愤怒与悲伤，也不是投注者失去了铃兰的捶胸顿足，他们晕晕乎乎双眼发直，其中一个短发女孩嘴里还不住地念叨：“她一定是知道了苗小姐才会死的，蒋……她肯定知道了，我们会不会也这样死去？”

她的声音极轻极小，很快就淹没在了鼎沸的人声里。

……

包甜甜娇小的身体微微一震，她睁开眼睛，眼中的欣喜伴随着倪狻这句诘问一闪而过，她自始至终没有失去五感，显然，现在其他人也都发现了这件事。

“起初我觉得栗子糖的世界观很奇怪，那个世界确实很危险，但除了无法更改的主规则，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真正威胁到过我们吗？”

栗子糖副本的故事线没有一条是在围绕着他们进行，换句话说，哪怕孔蔓生他们没有进入到这个游戏中，它都能自发圆满地发展下去。或者再换句话说，他们作为玩家一直游离于主线之外，就好像有人在人为地把他们放在了最安全的位置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