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忙不迭地扭过头去，额角沁出点点冷汗。

结果定睛一瞧，仅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微风拂过，芦苇随之起舞，不知名的野鸟也在其中轻轻吟唱，怪好听的。

老李头舒口气，不由回头瞪了王大胖一眼：

“你看到啥了？没事就知道瞎嚷嚷！鬼要是看到你，都只会绕路走！”

王大胖在看到“不明事物”后，第一反应是躲在老李头身后，八爪鱼一般紧紧抱住老李头。听老李头这般说，才敢半偏脑袋，偷偷觑了眼芦苇荡。

的确并无异常。

见鬼了，他明明方才看到芦苇荡中有团黑影，黑影中还有一束鬼火窜来窜去的。

“走了，别磨蹭，我们还要继续赶路，不然如何尽快到达下个镇。”

老李头仰望着苍穹，一轮明月接近圆满，丝丝乌云漂浮而过。他喃喃道：

“魑魅魍魉，百鬼夜行，不祥之兆啊。”

王大胖压根没听清老李头在叨叨啥，他重新收拾好包袱，认命地继续赶路，极小声地抱怨：

“老李头就是有毛病！飞云镇呆得好好的。莫名其妙突然说要去其它镇。明明再过五天就是七月半，傻子都不会这样干！”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脚下的步伐却是越发大了。没一会儿，便已看不到二人的身影。

这时，平静的芦苇荡有了些许动静。一团明亮的火焰陡然跃出。

火焰后，是一双黑黢黢的眼睛。

*

飞云镇最热闹的街道名唤“添香街”。人声鼎沸，往来商人旅客络绎不绝，各色各样的商铺林林总总，名贵玉石有之，珍禽异兽有之。换而言之，只有你买不起的，没有你想不到的。

所以说聚集在这的名流商贾都是有眼界的主儿，寻常事物都难以让他们轻掀眼帘。然而，此时他们都围成一个圈，指着圈中央议论纷纷。

赵九郎刚从学堂回来，今日夫子留下的课业并不多，他索性到添香街遛遛，想买个糖人填饱肚子。

他看到人群，第一反应便是：肯定有好东西。于是立马挤进去看热闹。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费了老大的力气，草鞋都被踩过无数次，顶着众人的白眼，好不容易挤到圈中央。

定睛一看，激动上扬的嘴角迅速冷却，塌拉下来。随即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就这？退钱！

不对，挤进来的时候没花钱，就是废鞋。

赵九郎盯着只剩一半的草鞋以及黑乎乎的大脚趾头，陷入了沉思。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赵九郎再次将沉沉的目光投向那个红木椅上坐着的人。

那个坐着的人身形削瘦，侧身弓起，衣襟微敞，斜露出半侧锁骨，颇有名流真士的气韵风度。

可惜脚边的木牌多少有些破坏他的形象。上面还书写着几个大字，字体遒劲，龙飞凤舞：

一尾二千两。

赵九郎见过狮子大开口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狮子。

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身边摆了个大木桶。里面只有两尾鱼，一尾青鲫，一尾红鲤。

这倒也罢了，两条鱼都贼小，看起来是发育不良的残次品，还蔫不啦几的模样。

“就这鱼，还两千两？两文我都嫌多！”

赵九郎踢了一脚木桶。青鲫和红鲤总算有些许精神，晃晃悠悠摆动了一下尾鳍，意思意思地游动了一下。当然，也只有一下。

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大了些，显然他们很是同意。

无名阖上眼，似在假寐，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毫不在意。

“世风日下，如今作奸犯科之人倒是愈发多了。”

赵九郎见状更为不屑，他认定这人就是装傻充愣的无能之辈。于是背过手去，学着夫子来回踱步，长呻短叹。

他这故作老成的样子把众人逗笑了。

他也寻摸出别样的意味：以前哪有人这般倾听他说话，他们只觉得他顽劣不堪，动辄竹棍伺候。如今大家都看着他笑，定是认为他做的对，也是喜欢他的举动。

那么，若是把木桶打翻，是不是大家会更喜欢他？如此一来，爹爹娘亲也定会以他为傲。

这般想着，他的脚不受控制地向木桶迈去。其间他偷偷觑了眼无名，暗中庆幸：那个傻子还在睡觉。

在离木桶只剩一步之遥时，他瞳孔紧缩，脚步像是木桩一般，被牢牢钉住。

因为他看到一双阴气森森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