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羚站在一旁焚香煮茶,白天的事,他没一起去,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白羚将茶递过去,试探问道。但闻浔因一心在手中的匣子上,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冬日里的茶总是沏得滚烫,不过片刻就将他细白的指头烧得痛红。
闻浔因轻轻合上,在白羚的视野中他什么也没看到。
“茶既然烫就该放到桌子上。”
白羚闻言颤抖着将杯子放在闻浔因手指旁边,伸手就能够到。
闻浔因指尖抬起,搭在瓷白的杯沿,他手指玉白和这瓷杯极为相称,指尖被氤氲的热汽蒸的微微泛红。
白羚微微抬起头,有些着迷的看着这一幕。
“你应该唤他陈公子才是。”闻浔因指尖稍微用力,就将杯子推到,茶水倾然而下,滴到地上,溅出一个个温热的水滴。
白羚的心跟着这水花颤动,还没平复下来就又听见主上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
“从前你是暗卫里最忠心,能力最强的一个,怎么现在脑子愈发糊涂,连乌蓬都比不上了。”
主上竟拿乌蓬与自己相比,他向来是最出色的那个,一切的荣誉和夸奖都应该属于他才对。
“再过一段时间你就回去吧。”什么侍卫换得太勤恐怕会引陈从玉怀疑,只能再等等了。
他竟然要被主上遣送回主家,这是何等奇耻大辱,白羚不可置信地看向闻浔因,泫然欲泣道:“求主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会…一定会尊敬陈公子,不会做多余的事。”
“出去吧。”
白羚颤抖着起身,自己心里隐秘的心上人,因为另一个人而斥责自己,心里定然不好受,绿意进来时就见白羚扶着桌腿将自己撑起。
她连忙退到一边,以免白羚看到她记恨上她,白羚多么善妒阴狠的性子她可是了解得很。
白羚合上房门回去,任由主上绿意房中密谈。
他支起先前弯下的背,高傲一如既往地出现在他脸上。
主上应该是他的,那个陈从玉还有那个绿意全都该死。
“你最近注意着白羚踪迹,如果有异动就立即来报。”
绿意心肝都颤,但主上的命令在所不惜:“是。”
“那主上,陈公子的事该如何处理?”绿意猜测主上因为陈公子的事心烦,重山俨然是蛇鼠一窝,早就是个大毒瘤但偏偏在几州交界之处。
“沈随风沈将军就驻扎在松州,和并州相邻,若是请他帮忙,想必……”
闻浔因抬手打断她:“沈随风军队不能动。”皇帝多疑,沈随风是霍老将军的徒弟,霍家正是风头浪尖,他若动皇帝必定疑心恐惧。
“那康王呢,并州正是康王属地,康王殿下属地出的事,由他解决不是更好?”
闻浔因本是头疼,听见绿意的馊主意也是气笑了:“你少和乌蓬在一起玩,这里土匪猖獗,他康王能管早就管了,况且重山盛产矿石,你怎知康王没有插一手?”
说到后面他意味深长,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
康王行二,而当今天子行三,两人正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皇帝根基尚且不稳,还动不得康王。
那怎么办呢?
陈从玉这边就好像没有这些烦恼,出去逛了一圈打探些消息就又在天黑前回来,躺到床上就开始睡。
还没睡着,就听见绿意敲门,要他去文寻房里。
差点忘了,文寻脚还没好,他又爬起来,裹着衣服到文寻房里。
他撑着门框,皮笑肉不笑道:“希望文寻公子今天晚上一定要发挥我应该有的作用啊。”
文寻躺在床上,一张脸被炉子蒸的微红,点点头。
于是陈从玉裹着衣服走向床,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一种皇帝宠幸妃子的感觉。
文寻睡在外侧,陈从玉要到里侧去,就得从他身上跨过。他上床跪在床上,一只腿往里侧去。
但床上还躺着一个人,陈从玉不得不跨得大一点,文寻只感觉自己双侧大腿边的被子被紧紧压住,整个人有一种很强烈的被包裹感,像是蚕蛹里的蝴蝶。
被子厚又滑,陈从玉膝下滑了一下,原本直起的腰立刻弯下去,他连忙给自己找支撑的支点,把手撑在文寻脸侧。长发垂下去,一缕一缕的落在文寻周围,有一缕正巧垂在文寻眼窝里,他眼睛一眨一眨的,想要把睫毛里缠着的几丝头发弄出去。
“别动。”陈从玉伸手去拨弄,笑着说:“差点就跌在文寻公子身上了,还好我反应快。”
吐息自上而下轻轻柔柔地落在文寻脸上,他刚反应过来想说什么,就感觉身上人已经轻巧地翻身起来躺到了里侧。
陈从玉躺在床上,转头朝外去看文寻,恰好文寻也同样朝里,两人便脸正对着脸,近的能看见彼此脸上的绒毛。
“公子,我跟你商量个事。”陈从玉就着这个距离跟人说话。
文寻嗯了声,悄悄地把头往外挪了挪。
陈从玉像是没察觉到,跟着也往外挪了挪,一直到文寻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他才好像反应过来。
他笑着把手贴到文寻身体外侧,搂着人的脊背把人拽回来:“文寻公子脾气真好,嫌我靠的近,说不就好了。”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随着陈从玉后撤的动作又骤然拉开。
文寻嘴唇动动,最终把脸半埋在被子里只瓮声瓮气地说:“没嫌弃从玉,你要说什么事?”
“哦,对。”陈从玉思绪拉回正题,其实没什么大事,无非是在这里待了两天了,该走了。
文寻问:“那你不去料理孙府了?”
陈从玉也很无奈,回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我们也不是强龙,不如先走,之后再做打算。”
“好。”文寻终于放心了,唯恐陈从玉一头热把自己困在这里,不过这也不算什么。
蜡烛熄了,他们闭上眼睛,今天的夜真是黑,伸手不见五指,月亮和星星谁都没有
眼前一片漆黑,睡梦里也一片无边界的黑暗。
渐渐地前面出现了些许微光。
他看见泛着寒气的黑甲、青面獠牙的面具,人们哭喊着求饶,他听见刀剑进入人体的噗嗤声还有一个低哑的声音,他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浅淡的迎面袭来的香气。
“慢着……是闻氏……别杀……”
“可是……不能…被看……”
几根冰凉的,比那人手上的黑玉扳指还要凉的手指贴上闻浔因的下巴,声音随后在他耳边低语。
“快醒醒,文寻!快醒醒!”一个些许温凉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文寻睁开眼睛,见陈从玉趴在自己耳边水花,他像也是刚醒,说话时嗓子有些干涩沙哑。
文寻想问怎么了,紧接着也听到外面传来几道很轻微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公子别说话,外面有人来了。”陈从玉起身拉了件衣服套上,压低了声音说话:“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反倒来找我了。”
声音很低,杀意如同潮水一样悄悄地涨起来,阴湿潮冷。
陈从玉慢慢坐起身眼睛盯着外面门窗上移动的影子,接着弯腰抱起文寻连带他身上的被子一起裹住,把人放到床里侧,拉上了床边帷帐。
帐子质量不好很薄,门被打开了,文寻借着外面的光看清陈从玉的动作。
陈从玉从他裹来的衣服堆里抽出那把刀,他来的时候竟还拿了刀,他没有声音地悄悄绕到阴影处,在那几个人靠近帐子时,立刻从后面杀了两人。
血溅在帐子上,让它微微晃动几下,粗纹理的布面被厚厚的血糊住,像是绣在上面的花印。
陈从玉和另外几人打斗起来,文寻发现他和人交手总是不爱出声,黑夜里只听见刀剑相击的声音和杀手的痛呼,他被隔离在床上,像是一座绝对安全的岛,一切危险都由外面的人承担。
莫名的,文寻想起自己刚才的梦和梦里的那个人。
外面的动静接近尾声,又一人躺在了地上,陈从玉想速战速决,却不想最后这个人是个滑头的,见不敌他,抓住时机转身就从门口溜出去。
“公子不要出来,我随后就回。”
陈从玉只来得及匆匆留下这一句,跟着追出去。
这不对劲,按着陈从玉的设想,来人应该会是孙府派来的死士,可观他们夜潜能力和武功招式,不像刻苦练过的,倒像是……山上的那些土匪!
可找到他们的速度这么快,又这么精准,来的人却只有这些,不像是土匪自己找来的。
果然孙府还和龙窟岭有来往,玩了一出借刀杀人。
陈从玉紧缀在那人后面,看他在街巷里左拐右拐,企图甩开他。
陈从玉不耐,干脆飞身上了屋顶,抄近路直接堵在他面前。
“龙窟岭的人?”
那人哆哆嗦嗦地举起刀:“你敢动龙窟岭的人,大当家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果然是,陈从玉将人头颅砍下,后退几步躲开飞溅出来的血。
他低头看身上有没有沾上,去没见到熟悉的黑衣。
一件雪白的衣服正在身上,陈从玉愣了下,他这是不小心把文寻的衣服穿出来,那文寻呢?
绿意和白羚也碰到了杀手,两人手上的兵器都沾了血,解决了人就匆匆赶向主上房间。
他们进来的时候,闻浔因已经穿戴好坐在主位上,底下躺了三具尸体。
白羚迈着大步进来,他脸上焦急紧皱着那双秀气的眉,想问主上是否受伤,紧接着就看见闻浔因身上那件明显不是他的黑衣服。
脸上的焦急很快转成一种隐秘的怨毒,主上和那个贱人睡了……怎么能…怎么能,他抬头看向闻浔因,却见他面无表情,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他换了神色,低头俯身检查起尸体。
绿意从进来开始,就看见主上脸上诡异的红晕和身上陈从玉的衣服,她犹豫着没上前问,等着白羚领头,却没想白羚自个儿蹲下看尸体了。
她硬着头皮上去说:“属下来迟了,主上可有受伤。”
见闻浔因不说话,她脑子转了转,换了个人问:“陈公子出去了?”
闻浔因总算搭理人了,皱着眉头嗯了一声,拿手摸了摸身上那件黑衣服。
陈从玉把人头挂在县衙门口,接着只身朝一个方向去,姿态潇洒坚绝,仿佛前面多少牛鬼蛇神都奈何不了他。
本来不想再惹麻烦,但是……算了,还是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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