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林站在原地,望向码头的方向,此时还不见季殊荣的人影。
他费心找了这么个由头把她丢在码头,为的就是这个。
不必他说严豪就会去安排好一切,只是这些人的动向实在让他有些在意。
这么着急想要季殊荣的命,反倒不像是真奔着她来的,她的性命倒像只是顺带拿走,真正目的更像是为了栽赃。
大理寺的官员死在了大理寺,此事少不了要追究。
一旦追查起来,就会查季殊荣身上的利害关系,少不了要查到大学士一案。
此时幕后之人只消推出来个替罪羊,咬死了那要栽赃的人,这案子就成了。
至于季殊荣?
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左右不过六七品的官阶,死了就死了,无人在意。
片刻间,秦观林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既然季殊荣这个人这么好用,不妨他也用用看,看她能发挥多大的效力。
“严豪,夜间不要布防。”
秦观林这话一出,严豪就傻了眼。
只不过今日出乎意料的事有些多,严豪不过短暂愣神一刻就拉回了思绪。
“大人,这是为何?”严豪眉头紧锁,面色不自觉地显露出担忧,“咱们不管季大人的死活了?”
秦观林一听这话不由得笑出声:“你何时这么关心旁人的死活了?”
严豪扯着嘴角叹了口气,眉头没有松开的意思:“季大人虽是上峰,但到底无辜,眼睁睁地瞧着她去死,着实做不到。”
“那就不要布防。”秦观林转身上马,衣角猎猎,“想要她活命,就让那些贼人来。”
与此同时,季殊荣对这些全然不晓。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爬上马背后,季殊荣果断放弃了骑马,牵着缰绳拉着马匹一路走回大理寺。
人刚到大理寺门口,季殊荣就看见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正在大理寺门口来回徘徊。
瞅着约摸着十八|九的模样,长相俊俏,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发髻竟有些松散,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事情。
她神情犹豫,好几次都已经踏上大理寺的台阶了,又硬生生把脚给抽了回来。
来来回回数趟,最终也没能踏进大理寺的大门。
季殊荣刚把马牵给一旁的巡捕,刚准备往大理寺里面走,那个女人却忽然扑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大人!大人!”
女人抓着季殊荣的衣摆,话还没说两句就已经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
“大人!我是张阿三未过门的妻子!求大人替他做主啊!”
瞧着季殊荣顿住了脚步,女人撒开她的袖子冲她重重磕了两个头。
只两下,她额头上就出现了一个红印,硬是磨出了丝丝血迹。
她满眼泪水地抬头看着季殊荣,等着她开口。
季殊荣哪见过这场面,回头看向大理寺门口的那几名巡捕,几人只是朝着这边看了几眼,并没有上前阻拦。
或许是因为这人只是个女子,料想她也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于是只是在一旁旁观。
季殊荣伸手去拉她:“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大人不答应,我宁愿跪死在大理寺门口!”女人说着又哭起来,“张阿三……张阿三他不是失足溺亡,他、他是被人用刀捅死的啊!”
季殊荣一听这话,不由得一愣,腿上的酸胀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
季殊荣当即逼近一步:“你这话当真?!”
季殊荣刚问出口,女人还没来得及答话,不远处一声叫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在那!”
随着一声怒喝,一个老妇人直接扑向那个女人,伸手拽着她的头发就打。
“啊——!大人——”
“我打死你个贱人!胡说八道!”
老妇人一把捂住女人的嘴,不肯让她多说半个字。
季殊荣刚想上前阻拦,不远处却跑来一个老头。
“大人,大人!”老头连唤两声,气喘吁吁地拦在季殊荣面前,将她和那两个扭打在一块的人隔开,“大人,这事你就不要管了。”
一听这话,季殊荣眉头一拧:“你们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你说不管就不管?!来人!”
季殊荣还没在大理寺混个脸熟,但到底穿着一身官服,话音刚落立刻有人碎步跑来。
一名巡捕立刻站在季殊荣身旁,等候命令:“大人。”
老头一看这情况立刻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大人!张阿三是小老儿的儿子,这女人她、她胡说八道啊!”
“我没有!”
女人刚吼出一声,又被老妇人拖到一旁,死死捂着嘴,女人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两个人又扭打在一块,当着季殊荣的面,丝毫没有顾忌。
季殊荣只觉得脑仁都是疼的。
胡搅蛮缠半天,却是什么都没说。
“把她松开!”
老妇人被季殊荣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立刻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眼睛却狠狠瞪着那个女人。
老头见状刚要开口说话,季殊荣一抬手就止住了他的话头,转而向那个女人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季殊荣问。
“小女子名叫梅娘。”梅娘一开口,声音都在颤,“大人,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我和阿三哥自幼定亲,我断然不会害他啊!”
老妇人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个没娘养的泼皮!你不会害他,我们做爹娘的就会害他不成?!”
这话一出,三人的身份顿时明了。
老夫妇是张阿三的爹娘,而这梅娘却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按理说这三人所想应当一致,可现在梅娘却说张阿三的死另有隐情。
季殊荣看向张父:“你方才说,梅娘是在胡说八道?”
张父点头:“正是。”
季殊荣继而问道:“那你说说,她平日里都胡言乱语些什么?”
张父叹了口气,满脸嫌恶地看了梅娘一眼:“她被阿□□了婚,记恨在心!我家阿三分明是坠水溺亡的,她非说是有人杀了他!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张父手心朝上狠狠拍了两下:“阿三一直都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别说是招人记恨了,连口角都不曾有过!怎么会有人想杀他?!”
张父说着落下泪来,张母更是泪流满面,挥着巴掌就又打了上去!
“你个毒妇,分明就是不想让阿三早日下葬!想害他变成孤魂野鬼!”
“我没说谎!我有证据!”
被张母来回拉扯几番,梅娘脸上的妆也花了,发髻散乱得不成样子。
季殊荣只得上前挡在她面前,这才止住了张母的打骂。
她纵使再有胆子,也不敢对着穿官袍的人动手。
“我有证据,我看见了!”梅娘呜咽着几乎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大人,我、我瞧见了的!阿三哥被打捞上来的时候,身上有两处刀伤,一刀在左腰上,还有一刀在后腰上!我都看得真真的,绝对不会错!”
梅娘哭着跪在季殊荣面前,死死抓着她的衣摆:“大人,我求你,你就看一眼!若真是我说的错了,怎么罚我都认。我怎么会不知道,早日下葬才能让阿三哥安息呢?可他是被人害的啊!就这样草草下葬,难宽他在天之灵啊!阿三哥他死不瞑目啊!”
话说到这个地步,张阿三的父母竟也说不出来什么,只是指着她,骂她胡说八道。
“大人,你不能听信她的谗言啊!”
“大人,若是有刀伤,早该查出来了,哪里还等得到这时候?”
“大人啊!你就发发慈悲,让他早些下葬吧!”
如果梅娘说不出刀伤在什么位置,她的话季殊荣一个字也不会信。
可偏偏她能说得出刀伤在哪,而且十分详细,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但张父张母的话也有道理,如果有刀伤,秦观林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不去查。
片刻间,季殊荣已经有了主意。
“我会去看看,若你所言非虚,大理寺自会有一个交代。以后万不可闹事,有何冤情报官就是。”
梅娘立刻喜出望外:“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季殊荣说着就看向一旁正准备开口的张父张母:“二老也不必担忧,大理寺自会秉公办案,若张阿三真死于非命,您二位想来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儿子死不瞑目吧。”
季殊荣一句话堵住了张父张母的话头,二人只得连连称是。
送走三人,季殊荣头也不回地奔向停尸间。
此刻正值午时,刚走到停尸间入口处,里头传出的阴冷便钻进骨子里。
季殊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强打精神往里面走。
停尸间里日夜点灯,巡捕每日换班,此时这停尸间里好歹不是只有她一个活人。
今天才来过停尸间,张阿三的尸身还放在原处。
掀开白布,季殊荣隔着白布翻动他的身体,但一个死人的重量远超乎她的想象。
一旁的巡捕见状赶忙上前:“大人!这活计脏,我差仵作过来!”
季殊荣却叫住他:“不必,我只是想查看两处痕迹,将他的尸身翻过来就好。”
巡捕闻言当即照做,季殊荣也赶忙查看梅娘所说的那两处地方。
可无论是左腰还是后腰上,都不见梅娘所说的刀伤,只有被什么东西啃咬过的痕迹。
唯一和刀伤有联系的,大约是张阿三后腰上的一条疤痕。
可那疤痕早已愈合,怎么都不像是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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