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这时,风吹云散,卷起枯叶打着旋儿高处飞。

于微弱月光之下,晚宁看清被包围的人竟是傍晚间在拐角处遇到的男子。

月下看君,竹清松瘦。

风止,叶落,刀剑相碰。

三招两式,渐把贼人伤。

晚宁几欲为他喝彩,不料从暗处飞来几支利箭,男子堪堪躲过,利箭“嗖嗖嗖”钉在老槐树的枝干上。

晚宁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皆寻声,速速包围她。

为首的蒙面人见着是她,哼一声:“谢天谢地,得来全不费工夫。”

匕首被打落在地,晚宁被蒙面人“请”出老槐树。于月光之下,和男子四目相对,却惊觉男子眼角眉梢含着一股幽愤之气。

这眼神…莫不是在怨她?

正要问他何意,男子忽然提剑发起进攻。执着弓箭的蒙面人不敢贸然,只得等同伙还手。

交战几个回合,晚宁看得出他们要玩拉锯战,瞬间想起在叔叔家时,那几个浪荡子也如几个贼人一般,意欲消磨人的体力。

男子似是察觉不妥,忽跃枝头,穿入密林,逃了。

晚宁愕然,他这是要留她孤零零受困了?不禁慌了一慌,慢慢退步。

退至槐树下才转念一想:这可能是他们为了吓出她而自导自演的局。

那厮果然在欲擒故纵!

蒙面人互使眼色,不令她发懵,寻了麻绳将其捆绑。

晚宁动弹不得,瞪眼问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逮着我不放?”

“因为咱哥几个缺银子花。”

一蒙面人从树丛里走出时,面巾不慎被枝桠勾住,露出庐山真面目。

晚宁如雷震一惊,此人竟是在叔叔家夸她不似傻子的浪荡之徒,难怪方才喊“叔叔”时,他会有片刻失神。

“呀,被你看到了。”那人浑笑道:“不过看到也没关系,反正日后也再无交集。”

“你什么意思!”

“这得问你叔叔去。”

此时已晨光微熹,村里陆陆续续有人早起做饭。为避免起疑,贼人擒住她,出了后山,走小路往叔叔家走去。

院内仍是那日杂乱之象,那被抛至院中的鸡,已被野猫撕扯得乱七八糟。

“死丫头!到处寻你不着,如今总算逮着你了”

晚宁忙侧过身去。

不远处浩浩荡荡走来一支队伍,队伍之中,叔叔对坐在轿撵之上的男人点头哈腰,而后小跑过来,少了方才的怒气,对她笑得谄媚。

“这件事本来想和你商量的,但你似乎很不喜叔叔们靠近,叔叔只好想出这招来逮住你。”

“逮我作甚?”

此时晚宁心里忐忑不安。

楚冬生笑道:“当然有好事啊,看我给你带来了谁?”

待轿撵走近,才看清上方男人已年过五十,脑满肥肠,绿豆丁点大的眼睛贼溜溜的睨着她。

“他是谁?”

楚冬生讷讷道:“他是奇胜山远近闻名的大地主,也是叔叔的救命恩人。”

晚宁心下一跳:“然后呢?”

楚冬生抓住束缚她的绳子,道:“他有意纳你为十八房小妾,叔叔已经答应了。”

“你疯了!”晚宁甩他不掉,干脆定眼瞪他,“我不做妾,要做你自个做去。”

楚冬生倒发了个怔:“你这丫头死犟,倒像村口的牛犊。”

于是拽她过去,丢在地主下方。

“大老爷,这丫头日后跟着你吃香喝辣了。”

“嗯,长得不错,气性也好。赏!”地主遣人送了楚冬生五锭银子,十匹锦缎和些许珠宝。

楚冬生眉开眼笑,对晚宁道:“你果然是我的福星,今后啊,去到地主府好生伺候大老爷。”

晚宁又惊又气,“我不去,放开我,你们这是强抢民女,我要告官。”

“哼,进了府,那可由不得你了。”

楚冬生和几个贼人将她塞进轿子中。

这一队伍来得匆匆,又走得急急。

村里有人见着,四下里,人人皆知晚宁被地主爷看中,抬进府里享福去了,忙向楚冬生道喜。

楚冬生自是欢喜,客气叙了两句,作别时相邀饮酒。

唯有晚宁气不打一处来,被堵了唇舌,捆了自由,挤在一寸天地挣扎不得。

常听人说,这地主爷家财万贯,总有人挤破脑袋将女儿送去享福作乐。

可那些人哪里知晓做妾的苦痛。

自小时曾和阿娘见过富贵人家的妾,得宠时呼风唤雨,不得宠时真如货物一般随意被主家买卖。

她啊,早早便晓得“宁做孤寡莫做妾”的道理,时时谨记于心。

哪曾想会被叔叔出卖。

眼下,该如何是好。

.

轿子自出了村口,又行了半日,一行人进入城中。

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其街市繁华,人烟阜盛。

晚宁忙挣着从窗口探出头去,发出“唔唔”的求救声。

后面的家丁赶上前来,忙把她推进去,催促轿夫赶快走。

很快,走进安静小巷,轿子被抬进一处僻静的院落中。

一家丁过来打起轿帘,扛着晚宁下轿。

进了圆形拱门,两边都是抄手游廊,廊下站着几个婆子,一见人来,便忙着搭把手把人送进屋子里再解开绳索。

绳索勒紧之处已发青变紫,见她这样子,婆子不禁说道:“姑娘,你这是何苦呢?进了府,安心伺候好老爷,日后福气一来,生个一儿半女抬为姨娘,这不比你在外边找个泥腿子强?”

晚宁截住她的话,含泪道:“老婆婆,并非人人都想做妾。泥腿子也好,孤寡也罢,我只要自由身。求求您,救救我。”

婆子摇摇头,“女子身轻言微,去哪儿都吃亏。姑娘,不是婆子不想帮你,而是帮不了你。”

终是叹息一声出门去了。

外头管家吩咐:“听话就给饭吃,不听话就饿她两三天。三天之后,洗干净送去大老爷那里。”

婆子应是。

一语刚了,院内寂静下来,才喘息片刻,院中有人喊声:“大老爷。”

晚宁忙寻利物防身,左瞧又看,屋内空荡荡,连个喝水的杯子都无。

门一开,地主陈昌富便目露精光,揪着胡子上下细细打量晚宁一回,“奇胜山下真有这样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我今儿才算见着了。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泥腿子生养的闺女,倒像是王公贵族遗落人间的至宝,怨不得楚冬生整日念叨。”

说着,就扑了过来。

晚宁闪身,欲开门逃离,却惊觉门在外边锁了。拍门无果,背靠着门惊惶地面对陈昌富。

他身子笨重,一扑扑空,人倒地上摔得个四脚八叉,手中物件随之掉落。

待看清掉落之物,晚宁骤然大惊。

那是婶婶的手钏。

不待她质问,陈昌富捡起手钏爬起来,笑着打趣:“你这娃娃惯会玩,老爷我喜欢。”

晚宁绕过桌的另一边,思前想后如何周旋,正欲开口,外头就有婆子急切的呼唤:“大老爷,十六姨娘和十三姨娘打起来了。”

这陈昌富边对着她笑,边回复婆子,“我待会儿过去。”

又道:“且好生养着,过两日再来看你。”

陈昌富屁颠屁颠跟着婆子出了门,晚宁心下松口气,却又愁上心头。

地主府偏院,里外三层有人把守,婆子每日按时送饭,按时撤走碗筷,晚宁想知道些什么,根本套不出话来。

三日期限眨眼即过。

管家命两个婆子给晚宁洗漱换新衣,同时递给她一小册子,道:“不懂的,就按照册子上教的做。”

另一婆子道:“姨娘们都是去大老爷那儿睡的,你也不例外。此时夜深,老爷也该回房了,走吧,奴婢扶你过去。”

两个婆子各姓张和李,是地主府的家生奴才。

她们搀着晚宁的手走出偏院,这下,晚宁就着月色,方才看清地主府的厢庑游廊。

张婆子道:“过了今夜,好好跟大老爷过日子,即同家里一样。姨娘们虽多,大家一处伴着,亦可当做姐妹。或有委屈、短缺之处只管和老爷说,不要闷心里。”

晚宁口头一一应着,张婆子很满意她,不觉多嘴两句:“十六姨娘和十三姨娘要是有你一半听话,也不至于被…”

李婆子忙拽住张婆子的衣裳,自知说了什么的张婆子面色一变,忙打哈哈道:“我们快要走到了。”

一时张婆子前方引着,由东去,穿过大堂,向南厅之后,见那奢华富丽的大院就是地主房了。

晚宁才进门,两位婆子就退了出去,很快便听不到她二人的脚步声。

就在这个时候,窗门被人从外撞开,纱灯烛光摇曳,微风过处,一人影蓦地扑入窗。

扑进来的竟是那日男子,在烛光摇曳之中,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胸口也隐隐渗血。

见房中有人,他怔了一怔,蓦然知晓此人是她,更是愕然。

“你为何在此?”二人异口同音。

晚宁满腹疑虑,挪揄道:“托你的福,我被叔叔卖给地主做妾了。”

男子低眸,思上想下仍不明她所言之意,奇怪道:“为何托我的福。”

晚宁气道:“那夜若非是你与那伙贼人联手,我岂会落网被逮着卖。”

提及那夜,男子似也没个好气,“若非是你引来那伙贼人,我又岂会受伤,又岂会在今夜逃不开这蹩脚的陷阱。”

闻言,二人突然顿住,旋即又愕然地盯着对方。

似乎弄明白了什么。

她误会他,他也误会她。

所以就闹了个大乌龙。

话犹未了,外头忽然传来动荡。

晚宁忙跑去将窗户关上,反回身关切地问他,“你可安好?”

男子头也不抬,幽幽二字:“无妨。”

音落,几支利箭飞入房内,箭风堪堪从晚宁面颊擦过,“啪”的声穿烂青花瓷瓶钉在后墙上。

男子蓦地将她拉下,“藏好,他们的目标是我。”

晚宁这时也急得喊了起来,“该藏的人是你,我是地主小妾,能伤我不成?”

于是将他推进床底下,沿途的血迹晚宁意欲找块布擦。一箭破窗入,忽然扎进发髻,她顺势倒了下来,刚好坐到血迹上。

她尖叫了声,朝外大喊:“若要我心甘情愿从了地主爷,何苦使这样的杀计,金银珠宝往我怀里塞,我便乐意了呀。”

外头数十火把,将院子照耀得如同白昼,人声喧嚣,潮水似的从窗从门闯入,却无一人朝她来。

她故作惊诧,杏眸圆睁。

不多时,陈昌富来了,见她头顶利箭受了惊,那双绿豆大的眼睛乌溜溜的四处巡,“你可见有人来过?”

晚宁当下红了眼,摇一摇头。

陈昌富轻轻哼一声:“那你手中血迹何来?”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