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乱世而立,自西南王领兵远赴边疆开始,每年总要送一批人去西南,名为轮换,实为熬资历。在边关待上一年的将领回朝之后,大多能顺顺利利做个文官。这条升迁之路算是为当年的起义军量身打造的,是他们能与世家子与新晋举人们手里抢官职的唯一方法。
前些年回来的将领还愿意帮西南王捎封家书回来,最近这两年,人家已经连西南王世子都看不上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每年西南那边都有人回来,叶辉却从来没有关心过。此时骤然听闻二皇子回京的消息,也愣住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告诉过我?”叶辉看似自言自语,其实就是为了让卫桓和沈故都听见。
卫桓是个实诚的孩子,叶辉说什么便信什么,叶辉此时问了便也如实以告:“听说二皇子是偷偷回来的,只是我爷爷管着这两军轮换之事才告诉了我。”
叶辉心想,果然老实孩子嘴里只会有老实回答,他也是多余问这一句,还是回去找谢长留查查此事吧。
想到此处,叶辉也就不愿意多待了,拉着雀儿起身同卫桓道别:“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等我把手头这案子结了,再来找你喝酒,今日你就先同沈兄一起吧。”
“爷爷让我在虎啸营训练,我今天是偷跑出来的,不过你若是想同我喝酒,可以去虎啸营找我。”卫桓说着,就得意地笑了起来,“如今我也是小队长了,可以带你进去,守门的士兵不会再把你拦在门外了。”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一点小事都能拿出来炫耀好久,叶辉也知道卫桓是心里高兴,只说:“等我忙完,带雀儿去虎啸营找你。”说完,叶辉就带着雀儿出了门,还没忘把空坛子拿走。
叶辉领着雀儿直接回了西南王府,直奔王妃院里。这时候王妃果然在手边摆好了瓜果,点心,斜靠在美人榻上看话本。
叶辉进了屋,先把手里的空坛子放到地上,接着就把雀儿按在了小桌附近,是她以往看书的位置。王妃这里的话本子多,还全是些没看过的名字,叶辉挑了挑,边挑还要念叨:“娘,你这全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您好歹也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怎么越来越开始看不知所云的糟粕了。”
自然是没有得到回应的,叶辉挑来挑去,只见那封面全都写着些什么情啊爱啊的,最后选中了一本叫做《梅园游》的,塞进了雀儿手里。还要夸两句,“这个好,这一看就是本游记。”
叶辉叮嘱雀儿,“若是觉得没意思自己出去玩也行,只是要告诉我娘,别自己一声不吭就出去了,我娘要担心的。”
王妃听见这句终于有了点反应,笑出了声。那笑容实在是嘲讽极了,叶辉全当没看见,又对着王妃说:“娘,您看着点雀儿,这丫头午饭吃得太少了,务必让她下午再吃些东西。”
说完,叶辉就拎着坛子往外走,走到一半被雀儿拉住了,只见雀儿拉着他的衣角,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雀儿大概要矮叶辉半个头,要看到叶辉的眼睛需要微微抬起头。叶辉回视雀儿,领会了雀儿的意思,说出口的话却气人:“你是不是长高了?”
叶辉自知这话说得讨打,又接道:“我就是去找谢长留说些结案的细节,都是些无聊的文书工作,你定不会喜欢的。乖乖留在这里,或者找个地方玩一玩。”
雀儿听了这话,攥着叶辉衣角的手渐渐卸了力,又坐回到小桌附近,拿起叶辉塞给她的书看了起来。
叶辉见了雀儿这副送客的样子,苦笑着出门了。
他能够理解雀儿想跟着,这次去找谢长留也不是什么大事,让雀儿跟着无伤大雅。留下雀儿,只是希望她能跟着王妃多吃点东西。从醉仙楼回来的路上,叶辉拉着雀儿的手腕,都觉得那腕子细得吓人。
也不知道雀儿怎么了,还染上了不爱吃东西的毛病,今日在醉仙楼,她吃得明显要少了很多。若是再跟着自己出去跑,刚吃下去的东西又要被消耗完了,倒不如把她留在家里,没准还能在王妃的感染下,多吃点东西。
王妃瞥见叶辉出了门,才问雀儿:“他这是怎么了?以往恨不得去哪都要带着你见识见识,怎么还愿意把你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雀儿摇了摇头,又小声地说:“兴许,是嫌我吃的少。”
王妃听了这话深以为然,“你吃的确实少,看你这一把骨头,浑身上下都摸不出肉来。正好,我这点心还剩下三块,你全吃了,我叫厨房再做新的来。”
这话要是叶辉说的,雀儿肯定是不听的,习武之人自有一套标准要求自己,她自认为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甚至要再轻一点才好。若是叶辉说,雀儿只要盯着他,不动作不说话,只要一会儿,叶辉自然会败下阵来,不强逼她。
可是,雀儿一是不愿意忤逆王妃的意思,二则,也明白对付叶辉的法子,对王妃不会起作用。干脆认命,乖乖地捡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吃就吃吧,不过是睡前再多练一套刀法罢了。
这边雀儿被王妃看着吃东西,另一边叶辉先回了趟自己院子,把那空坛子放下了,才又出门去找谢长留。
叶辉刚进金鳞卫大门,就遇见了许久不见的金鳞卫指挥使,贺方。贺方一见叶辉,便两眼放光地迎了上来,“世子,世子留步。”
叶辉不知道贺方这是抽了哪门子的疯,之前薛史两家出事的时候,自己说的话可没留什么情面。这些日子自己出入金鳞卫查案,他也全是躲着自己走的,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
贺方到了叶辉近前,同叶辉见了礼便说:“恭喜世子破获了如此大案,这消息传到宫里去,定会使龙颜大悦的。真是虎父无犬子啊,王爷打仗厉害,世子这探案也是一绝啊。”
叶辉隐约猜到了贺方想说什么,也不居功:“不敢不敢,运气好罢了,还多亏了金鳞卫的大力配合。”
贺方引着叶辉向后衙走去,边走边说:“既然世子说了,下官也就不客气了,近几日金鳞卫随着世子查案,奔波了不少地方,咱们副指挥使还埋在卷宗里呢。若是我一个人操劳,下官定是不会领功的,可这卖命的是兄弟们,下官也就腆着这张老脸给他们求一个赏赐了。”
叶辉心道,果然,这老东西算盘打得好啊,以为赏了金鳞卫他也能沾光,巴巴地凑上来讨赏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还带着三分笑意:“那是自然,多亏了众位弟兄,在下才能这么快抓到凶手,的确是天大的功劳,这事该得赏的一个也缺不了。”
两人说着话,也就到了后衙位置。叶辉推开门,冲贺方做了个“请”的动作,谁知贺方却摆了摆手说:“这案子没结,里面全是案卷卷宗,下官一个闲杂人等可不能进去,这不合规矩。下官事情说完了,这就告退了。”
叶辉扶着门,笑眯眯地:“贺大人慢走。”
叶辉一直目送着贺方,直到完全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关了门向屋里走去。
一抬头就见谢长留抱臂坐在书桌后,冲他说:“你没事招他做什么?贺方这人记仇得厉害,之前你下他面子的事可还没翻篇呢。”
叶辉凑上前,想看谢长留代写的结案卷宗,“哪是我招他,咱们贺大人这不是看见结案了,给金鳞卫的弟兄们讨赏来了么。”
叶辉指着卷宗说:“来,把这添上,就写全靠金鳞卫众将士英武,将刺客逼困于城楼上。这处,就写全凭副指挥使谢长留掌控局势拖延时间,才对凶手形成有效包围。”
谢长留拿笔杆打了叶辉的手指一下,呵斥他:“别胡闹,他想蹭赏就给他蹭,人家递过来和解的梯子你都不要,还真能和他反目不成。金鳞卫掌管京中大事小情,以后用得到他的地方多了,别揪着这处不放。”
叶辉缩回手指,却没把这话往心里去,“他以后是不是金鳞卫指挥使还说不定呢,卫桓说二皇子要回来了。”
谢长留一愣,问:“二皇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哪来的消息?”
叶辉挑了个椅子坐下,凑近谢长留低声说:“卫桓说是他爷爷的秘密消息,这小子实诚,定是卫老爷子真的说了这话,才会同我们说。我想了想,可能是皇上密诏他回来,等他回来才好给这几个成年皇子分封。”
叶辉话没说完,若二皇子回京真的是为了受封,那留给李渊的时间就不多了。乱世刚过,大家还是期盼着平稳,得了太子之位才好名正言顺地继位。不然,无论之后他做些什么,这乱臣贼子之名可都洗不掉了。
更何况,李渊虽感情淡薄,与父母兄弟都不亲密,可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叶辉不希望他再走到前世那个结局。皇权之路虽然寂寞,但也不是非做孤家寡人不可的。
叶辉没说的话,谢长留都懂,便问叶辉:“可要传信给三皇子,只是如今这驿站,也不知道是不是安全。”
叶辉叹了口气,“算了,卫桓说的时候沈故也在边上,让他去传吧,咱们就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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