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闻人越并不知道秦朗在想什么，他以为他诚恳拒绝过后，秦朗一定会放弃。

像他这样身背债务、上有老下有小、懒得给精力和情绪价值来恋爱……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敢接触敢喜欢？

一见钟情只是看中皮囊，内在灵魂被看清之后，便不再抱有什么天真的幻想。

现实总是会给理想主义者致命一击。

闻人越一边拍摄一边听完了礼仪台上周天和薛子琦的浪漫情话以及对未来人生的美好承诺。

爱情最美的样子便是此刻了吧。

以后柴米油盐、双方父母、未来的宝宝……都将一点点入侵二人世界，将最初的美好进行改写。

或更平庸淡然。

亦或是更现实，更丑陋。

惊觉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闻人越手一抖，相机差点没抓稳，虽然挎在脖子上不至于摔落，但还是在胸口磕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

人倒是清醒了不少。

他自嘲笑笑，一手托稳相机，一手揉了揉胸口。

原本还阳光耀眼的青年垂下了眼眸，周身气质陡然变得陌生。

就像是……听到十二点钟钟声响起的灰姑娘，即将收拾心情，从美好梦幻的情境中醒来，回归现实。

之后，闻人越全身心投入最后阶段的拍摄，新郎新娘和两个家庭亲戚朋友的大合影等等。

笑容也真挚许多。

他是真心祝福周天和薛子琦。

能携手十年还修成正果，两人是真爱了。

完成最后的拍摄，闻人越功成身退。

他没去司一诺那里，而是独自一个人离开了酒店的婚礼大堂。

司一诺一直留意着闻人越的行踪。

他本来给闻人越留了菜，但见他拍摄完后看都没看这个方位，而是径直离开，有些担心他不坐自己车，便起身跟了出去。

现场还闹哄哄的，附近两桌的宾客们都喝high了，互相留着名片，打听着是否单身，工作赚多少钱，孩子上幼儿园的选择等等，司一诺路过时，被一人举酒杯敬酒的大幅度动作牵连——酒液泼了满身。

“抱歉啊帅哥……”那人倒还清醒着一点点，立刻道歉，“加个微信，我赔你件新衣服……你这衣服是高定款吧……”

“不用了。”司一诺躲开他的手，快步绕行走了。

“帅哥脾气还挺古怪……”那人嘟囔一声，“来来来，继续喝！”

喧闹声都被甩在脑后，司一诺问礼堂外的服务员：“请问刚刚出来挎着相机的人去哪个方向了？”

“那位先生去了楼梯间方向。”

“好，谢谢。”

楼梯间，一楼通往二楼的台阶中段，闻人越坐在第三个台阶上，长腿随意伸着，舒展在平台，姿态慵懒，看似在休息，实际眼底却透出几分疲惫。

他修长的指尖夹着根烟，往嘴巴递的时候手腕有点抖，星火在烟雾中闪烁，接着是一口绵长的慨叹。

烟圈散开，朦胧了他的面容。

司一诺脚步停在原地。

隔着安全通道的那扇门的一小块玻璃，司一诺静静凝望，静静等待。

等待闻人越抽完手里那半根烟。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闻人越不抽烟的。

而且很讨厌烟味儿。

偶尔聚餐或是去KTV不小心沾染上烟味儿到衣服或头发上，他都嫌弃的不行。

没想到……如今却自己抽起来了。

他……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明明不远处的婚礼礼堂还在宾主尽欢，热闹非凡，他在两三分钟之前也笑意盈盈地参与着那场欢闹，怎么忽然间躲在这里抽烟了？

在躲自己？

还是躲那个姓秦的追求者？

亦或是纯粹想放松？

无论是什么情况，这样的闻人越，给他的感觉太陌生了。

陌生又神秘。

比十年前还更加吸引他。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惊醒了一门之隔的两个人。

闻人越循声看来，对上司一诺的目光，惊愕地掐灭烟头，将其丢进剩了个水底儿的一次性纸杯里，然后挥手略有些手忙脚乱地把眼前的烟雾驱散开。

司一诺一边接电话一边打开了楼道门。

电话那头是顾予安，问他去哪儿了，几点回京。

司一诺：“我下周要继续考察项目，你搭城际回去吧。”

说完挂断。

那头的顾予安：“……”

见色忘友的家伙！

果然不该指望他！

当年就深情不渝，法学院鼎鼎有名的痴情种。七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狠狠地鄙视他！

鄙视！

司一诺并不理会合伙人的怨念，只缓步踏上第一段台阶，慢慢走近闻人越。

闻人越坐在那里没起身，挥舞了几下手臂，见烟雾一下子驱散不完索性放弃，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冲他歪头一笑：“你吃好了？”

司一诺站定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带着探究和一抹难以察觉的心痛：“怎么一个人躲这儿来抽烟？”

“忙活大半天，有点累了。礼堂人太多，又不通风，所以过来透口气。”闻人越仰脸看着他，笑容恢复了之前的活力。

仿佛刚才的疲惫落寞只是他的幻觉。

司一诺：“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干嘛这么问？”

“你以前从来不抽烟的，也很讨厌烟味。”

“现在也讨厌，不过偶尔抽一根，的确能放松许多。”

“压力很大？”

“是啊。看着老同学老朋友都事业有成，难免压力山大。”闻人越半真半假道。

让前男友认为自己依旧攀比心严重，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司一诺沉默片刻，道：“自己过得舒心自在比什么都强。”

他从以前就心态很稳，也极少因为自己贫穷而自卑，跟闻人越在一起后，虽然偶尔看不惯他的小虚荣，但也会尽力提升自己，多多赚钱，来满足闻人越的需求。

只是后来，他慢慢被闻人越影响，才更加注重金钱与能力。

当初分手时，闻人越说的话，刺痛了他，更成为了他这七年拼尽全力向上攀爬的动力。

有时候，拼搏的确是一种享受。

但躺平享受平凡的生活也未尝不可。

今时今日，司一诺是感激闻人越对他的鞭策的。

拼搏奋斗是男人证明自己、展示自己的渠道。

动物界雄性求偶还要各方面碾压其他竞争对手呢，若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成就来，怎么能脱颖而出？

若没有闻人越，也就没有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见到闻人越之前，司一诺也的确存了在他面前显摆的小心思——你当初不是嫌弃我不够有钱有本事吗？现在我有了，跟我那么早分手，你后悔了吧？

可真的见到闻人越的那一刻，司一诺只剩了满满的震惊与心疼。

方才闻人越抽烟那一幕，更是直击他的灵魂。

“大律师说得对！”闻人越不想看司一诺皱眉，便收拾好心情站了起来，率先朝下走，“别在这儿闻二手烟了，我就放肆一次，之后也不抽了，走吧。该散场了，别让人家等。”

司一诺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跟在他身后下台阶，然后快一步推开楼梯间的通道门，体贴且温柔。

闻人越手里还捏着装烟头的纸杯，他拐去洗手间丢掉，又洗了把脸，漱了漱口，等他出来，便又是那个潇洒爱笑的摄影师了。

司一诺直觉他有事瞒着自己，可也知道这种情况下问不出什么。贸然追问或打探，只会把人吓跑，甚至离自己越来越远。

唯有徐徐图之。

七年的时间他都熬过了，再多熬几天，于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秦朗维持了一个总裁的良好修养，即便被拒绝，还是等在散场后，跟闻人越正式道别：“以后有机会再找你拍片子。”

闻人越爽快道：“好啊秦总，多谢你带我赚钱。”

陆旭和顾予安也还没走，两人帮着收了下留在现场的摄影器材，都归拢到一起，方便拿走。

看见闻人越和司一诺一前一后回来，他俩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中又有点好奇。

顾予安跟闻人越道别：“阿越，有事没事的常联系啊，离了京市也还是好哥们，津城这边我们也常来的。”

合作不分大小，蚊子腿也是肉。

律所不挑。

闻人越笑道：“好，谢谢予安哥。”

陆旭在耳边比划了一下手机联系的姿势，然后道：“越哥常联系，下次如果有需要救急，你可得帮我。”

闻人越点头：“一定。哪次急活没帮过你？我去不了也会帮你找好别人的。”

周天和薛子琦送完亲友，也过来送他们。

喜糖包了不少，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包。

周天抱了一下闻人越：“越哥太感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来帮我们拍摄了！期待成片。”

“放心吧，一定让你们满意。”闻人越拍了一下周天后背，站直身体后，又跟陆旭拥抱。

顾予安借松领带的动作，扭头跟薛子琦说话，没跟他拥抱。

闹呢，某人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恨不得吃人。

他可不想挨眼刀。

有的老同学可能自行组局要吃饭聚餐，不过婚宴这边算是圆满结束了。

周天和薛子琦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处理完琐事，他们就要开启他们的蜜月旅行，所以，老同学老朋友们也不用他们一直送来送去没完没了。

于是就地解散。

闻人越不参加聚餐，便回酒店房间收拾行李，准备返程。

司一诺也不参加聚餐，自然跟他一起回了房间。

摄影器材暂时留在一楼，他们拿了行李箱下来后再拿就行。

门童取了车停在酒店门口，司一诺跟来的时候一样，包揽了闻人越的三脚架和行李箱，这次他自己的行李箱也是自己拿。

闻人越默默跟在他身后，将东西都放在后备箱，下意识地转到驾驶座。

司一诺道：“我来开吧。你累了大半天，休息会儿。”

闻人越手还撑在车门处，理智回笼，他侧头问道：“真不耽误你工作？我自己搭车回也可以的。”

“不耽误。之后我要在老城区住几天，完成后续的调研工作。”司一诺凤眸微垂，目光幽深地盯着他，“我送你回家，你能提供个房间给我吗？闻人老板？”

司律师，诡计多端说的就是你啊！

秦朗：终究是我naiv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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