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捷讯公司的资料库，裴晚安仿佛看到那个年轻男人又坐在正对面，单手托腮，懒洋洋地笑着回答他的问题。
“这些文件解锁的声纹，用鼠标一个个点过去，听着好特殊。”“你听出来了。”
裴晚安望着那双妖异感的极浅眼睛，“是什么频率？”
“那个晚上，你睡着了。”
“我采样了你的心跳。”
在危险的报复中，爱意无人知晓，却又人人传颂。
裴晚安耐心地一个一个点开，听过去专门留给他，等着他这一天点开的遗物。
正在整理，突然电话响了。
是肖凯。
这小孩有些吞吞吐吐：“那个，你忙吗？”
“还可以。有什么事吗，说吧。”
肖凯下定决心，还是问了出来：
“你早就知道你那个私生子弟弟的存在了，你还对他校园霸凌和报复过，拆散了他和他的初恋，是真的吗？”
“就是，你雇凶杀了你那个私生子弟弟初恋的父母，还诬陷叶落落是凶手，让初恋带着恨意想杀他？还多次阻挠他们澄清，甚至想要杀死知情人？”
裴晚安轻轻浅浅地扬了扬眉：“如果杀人不犯法不会把自己赔进去，我是迂回到玩杀父仇人相爱相杀这种恶俗八点档剧情，而不是干脆把碍眼的私生子杀了的人？”
一句话，犀利得肖凯说不出话来。
抓耳挠腮半刻，才迟疑地说：“听起来是有些违和，可我就是记得，你做了这件事。”
裴晚安意识到了什么。
裴晚安冷冷清清地笑了一下：“所以你现在打电话，是为了向我兴师问罪？”
肖凯：“……”
裴晚安：“他在你的记忆里是你的谁？”
肖凯：“阿……他是我大学时爱慕……一个学弟阿，因为他总受欺凌，我算照顾他的哥哥。没想到那个欺凌他的人就是，呃，就是你。”
肖凯默默地闭了嘴。
又没憋出说了一句：“总之，我现在才知道你做过了那些事，晚爷，叶落落也挺可怜的，你何不放他一马。”
“当然，晚爷，我会一直都站在你这边，您对我有恩的，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算是凭着责任也会挺你。而且我也不是大学时那个一身轻的纨绔了，我要扛起家里的责任，可叶落落，如今想起他，仍然免不了心痛。”
很像心已经游离了，却因愧疚自我催眠的说辞。
如果在国外留学念书的肖凯能成了在b市清大读书的叶落落大学时认识的哥哥，这么说倒真不是空穴来风。
问题根本不是。
明明那些在酒会玩的人都很清楚，裴家太子爷，私生子的存在，霸凌了他十几年。因为突然多出的记忆，就成了霸凌者的爱慕者，甚至不慎亲口承认爱上对方，说可惜他不是大学时代的自己，而是肖家的二少爷。
对他就剩对恩人不离不弃的责任了。
如今，突然偏的心就变了。
小秘书进来时，裴晚安像随口一问：“有时会过来的那位肖家二少，他在哪里上的大学？”
“在清大呀，说起来，他还与您的弟弟……咳。”秘书像被烫了舌头，小心翼翼打量着裴晚安的神情，“叶经理是校友呢。”
被篡改记忆的，不止肖凯一个。
漆黑海水中沉浮的上百个陶瓷人偶，其中的一个，嘴角勾起了咧到耳根的弧度，像在讥讽：
“倒也不能算篡改。”
“这个记忆，是真实存在的呢。”
“曾经那个把我逼疯的世界，肖凯就是在清大上学，站的叶落落的队，没有错。”
裴晚安放下笔，抬眼看去。
办公室的玻璃墙壁外，每个人都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不经意与裴晚安对视时便会露出一个微笑。
却在低下头时，带上唯恐避之不及的嫌恶。
接着，那一张张面孔都被蒙上了阴影，逐渐变成了那一个脸蒙着黑雾的执笔人的模样。
*
没想到，竟然因为一个突兀的记忆，就可以让别人开始心疼霸凌自己恩人的陌生人。
不愧为主角光环。
为什么执笔人要编织出一个改写的世界，自然是要在这里做真正的主角。
迎合自己幻想，随意打伪白月光，受全世界偏爱，爱慕转移到自己身上，每个爱慕者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幻想，实践恶毒想法却不受惩罚的刺激感。
执笔人：出身背负让人怜惜的上一代的罪恶，自己纯洁无瑕，善良，处处为人着想，用人格魅力扭转局面的可怜小白花。
裴晚安：歇斯底里，身份高贵却人格卑贱，伪善，仗着婚生子的身份肆意欺凌，得理不饶人，丑态尽显的自私恶毒贵少。
恋爱脑和被爱自怜的心理，让那个执笔人改写了这个世界，并没有作为气运集中载体要让这个世界里其他人过得更好的打算，只有打白月光的概念。
执笔人把一切强大完美和爽点都赋予了自己。导致自己仿佛降维打击，恰恰因为嫌恶和吝啬，没有让反派，裴晚安他足够阴暗强大和恐怖，因此显得刚刚虐待他后的自己哭着投入其他人的怀抱，怯生生看着他时，非常可笑荒诞。
执笔人就是在警告他：
搞不过的，这个世界有执笔人在矫正，区区的一个添加记忆，就让之前的父亲、未婚夫对自己呵护有加，如胶似漆，甚至连曾提携的小孩也开始心疼霸凌恩人的私生子，再怎么逆天改命也是死路一条。
他做任何事，执笔人只要轻飘飘把别人拉入曾经的那些世界里，玩一次剧本杀，在里面楚楚可怜，出来就会让别人变心，那些人都会爱上执笔人载体的自己。
*
陶瓷人偶自言自语着：
“在我的那个世界……”
“没有温亭湛。”
“当时对我最好的，就是肖凯。”
“但是，他已经算完美的了。”
“他当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会一直站在我这边。”
“可是，因为肖凯站在了叶落落的那边，我还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和刺激。”
裴晚安冷笑一声。
“算什么完美？”
“多了一层虚假的记忆，就觉得叶落落对，心疼他，嘴上说着站在你这边，行动都是支持叶落落，不顾你被拆散了家庭，小时候还被控制打压霸凌了多少年。”
“他把霸凌你十几年，甚至明目张胆谋杀陷害过你，让你后来精神分裂的人当弟弟，你接受的了？”
“但凡他有一丝在乎你，就不会让你落到要赌，赌自己永远不犯错，赌家人心情都好，没有时间迁怒于你，万一一不小心突然顶着私生子的名号出现的弟弟，再像以前脑子抽了，或者想证明自己的胡乱出手，把集团弄得风雨飘摇，再把脏水都泼在你身上。可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帮你，你侥幸活下来回家，他们还会怪你记仇，不大度，不体谅。”
“他在给你打电话的这三十秒，是在心疼从小都被你父亲娇宠娇生惯养长大，却在编织的虚假记忆里受伤害的叶落落，还是在怜惜那对他有恩，他眼睁睁看着遭受欺辱和人生改写、被赶出家门放逐异国的恩人？”
“他有没有想过，问过，你，为什么会在24岁那年，因为再也控制不住的心理疾病，精神分裂而入院治疗，切切实实体验了异样眼光和手术诊疗的痛苦？ ”
人偶沉默了。
突然，人偶轻声说：
“你说得对，他不值得我们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不过，我发现了一个重要信息。”
“执笔人似乎被狠狠地刺激到了。”
“上一次，当他面对我时，篡改记忆发生在最后期，直接导致把我逼疯。这次，他这么早就用了这个手段，你应该是无意间做对了什么。”
做对了什么？
他都做了什么？
裴晚安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
人偶自言自语：
“几百次轮回中，温亭湛从未成为我们和执笔人之间任何一方成功获取的战利品。”
看到温亭湛愿意为他而死，就是让执笔人几乎发疯的那个点？
裴晚安还在想。
滴。
手机响了一声。
是叶落落。
执笔人似乎被刺激了，阴森森地发来一句：
“我从你手里夺走了他，他永远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
当他们还在阿尔法克斯湾做一对寻常的小爱人时，一日温亭湛与大部队离散受伤。
执笔人找到温亭湛撕下包扎的一块白布：“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一路找来，看到了在大雪里独自寻来找到温亭湛的裴晚安，银发年轻男人累得睁不开眼睛，被身量纤细的青年搂在怀里，睡在膝上，温柔照顾。
以前在每一个世界线不论使尽浑身解数，都冷眼旁观着所有，从不入局的年轻男人，却依恋地贴近裴晚安的小腹，像是才学会爱情的普通男人。
那个时候，执笔人紧紧盯着温亭湛，恶劣地想：
恐怕你还不知道未来完整的执笔人有多好。
我的容貌是世界最盛，令财阀明星都为我倾倒。
你会无可救药、无法自抑的爱上执笔人，爱上我，不论你现在如何被裴晚安左右。至于你现在被迷惑，是你还没见过我本体，见过了怎么还会爱他？
现在你对我爱搭不理，之后的我会让你卑微至极也高攀不起，你会后悔的。
*
裴晚安低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裴晚安挑起眼。
执笔人希望的是裴晚安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眼睛，带着失望和绝望那种复杂的情绪，明明知道怎么可能，却还是期待着那一丝希望的感情，
彻底化为了流星，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然而，聚焦玻璃上的，
被逼到绝境，他的笑意仍是嘲笑：
“是么？”
可温亭湛已经在他身体里了，可以永远为他效力。
是真的这么认为。
如今的裴晚安，早已与第一次轮回开始时不一样。变得疯狂，激烈，也因疯狂和激烈，多出了无法操控的可变性，至少第一次轮回时的白月光，绝不会将爱人以第三人格的形式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并且，恐怕，不论是温亭湛及裴晚安本人，都认可这种方式的存在。
像曾经的应死保护小裴晚安一样，的存在着。
看着裴晚安像是蜂蜜般黏稠甜蜜的眼，轻描淡写，平等地看不起每个人的态度，
执笔人彻底被激怒了：
“他竟然还这样活着陪你……”
“不，你别以为自欺欺人留住的他，就是真的他。”
“打个预防针，我想让谁活谁就能活，你的这个他，着实不错，我决定了让他复活回来后，一直喜欢我，即便到后期对你的感情戏也不会多。最后，你还为救他而死了，真追夫火葬场 ，你觉得剧情怎么样？”
裴晚安：已黑化，勿cue。
温亭狗：看，谁都知道，我超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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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