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有恶邻4

林大人接了诉状,一拍惊堂木,喝道:“周孙氏,孙良,赵家所诉是否属实,且从实招来”。

孙氏平日所使不过后宅妇人寻常手段,那孙良更是个靠着姐姐姐夫的软骨头,一时六神无主,慌乱不已。若是从实招了,怕是今日这衙门是出不去了,怎么办,怎么办?赵家有事赵钟给出头,可这姐弟二人此时巴不得周晋不知道此事才好,否则必要在他面前吃排头。大约是谎话说多了自己就信了,两人一口咬定先前在赵家门外的说辞——孙良与赵灵两情相悦,已然定亲,无奈赵灵朝三暮四,孙良去讨说法,结果被打成重伤。

赵钟夫妇两个当即就站出来,说道:“大人,他二人所说一派胡言,你们既说定亲,敢问媒人是谁,婚书何在,哪天办的定亲宴,都有谁去?”那二人讷讷不敢言语。

赵钟又道:“大人有所不知,自我家搬来甜枝子巷,就听说隔壁孙良为人十分不堪,周围各家的女眷见了他都是绕道走的,我连赵府的门都不曾令其入过。更何况,我家新进京城不过月余,家事都忙不过来,家妹又尚且年幼,并不着急嫁人,如何会急晃晃地将她许配人家,还是孙良这等不堪之人?”

木月也道:“大人,先时,芝麻巷的刘媒婆确实到过我家,言是周府托她为孙良说亲,我家当时就拒绝了,大人若不信,大可叫衙役去将那刘媒婆招来一问便知”

林大人点点头,示意衙役去办。

赵灵今日出门戴了斗篷,轻轻袅袅地声音从斗篷里传出:“孙老爷,你说我心悦与你,请问我心悦你什么?图你是个年纪一大把都可以做我爹的鳏夫吗?是图你是个家无恒产的破落户吗?还是图你轻浮好色,一无是处呢?”

当下就有人笑出声来。孙良脸色涨红,结结巴巴得道:“你,你自然是图我是个读书人,对,你家也是读书人家,所以你喜欢读书人,你仰慕我的才华”

“哦?”赵灵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孙老爷既自诩读书人,小女子不才,近日读书,书中有一句‘煌炜烛银,洁圆扇纨’,不知何意,还请孙老爷解惑”。

孙良茫然,磕磕巴巴地说道:“你胡说的,书里没有这句”。

赵灵当即对着上首的林大人行了一礼,愤愤地说道:“大人,请务必容小女子放肆一回,我实在是忍不了啦。女子名声何等重要,这姓孙的在公堂之上大人面前还敢胡言乱语攀诬与我,毁我名节,是可忍孰不可忍。”说完,转身向着孙良叉腰道:“姓孙的,你莫不是以为认得两个字就可以自诩为读书人了?若如此,读书人三个字也太不值钱了。还才学,就你?读了半辈子书了,连个千字文都没读通,还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有才学?我呸,你有个甚的才学!”

“噗——”

“哈哈哈哈哈。。。。。。”

一时堂外笑声连连,赵钟夫妇两个也忍不住笑了,林大人尽力绷着个脸,章大人也是莞尔,心说现在的小女娘当真了不得。

也有围观的百姓不明所以,就问刚才那话是啥意思。今日堂外站的可都是今科春闱进士里的顶尖,当下就有人解惑,“是千字文的一句,不过赵姑娘方才是倒着念的,正着念就是“纨扇圆洁,银烛炜煌””。

“啊,原来是千字文啊,这人连千字文都不会,跟咱们这些人有啥区别,还说什么读书人”

赵灵话说得又急又快,偏吐词字字清晰,加上少女特有的嗓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内容虽稍显刻薄,然则人们想到堂上情形,并不反感,反倒生出些许怜惜,这女娘当真是被逼急了。

孙良的神色都不用提了,不过赵灵并不打算放过他,又转过身对林大人说:“大人,小女子确实打过孙良,不过只打了他一棍子,且事出有因,请容小女子细禀”

林大人点头,说道:“赵娘子请讲”

“自我家搬来甜枝子巷,就听说隔壁孙老爷为人很不好,所以平日里兄嫂都嘱咐我少出门。我平日里都是呆在家中的。然而京城暑热,小侄年幼不耐酷暑,时常想吃些凉粉,凉果子之类。因小侄年幼,故此平日里的饮食起居都是我和嫂子亲手来,便是外头买凉果子之类也多是嫂嫂亲自去的。偏昨日卖果子的小贩来的时候,小侄子淘气玩水将嫂子的衣裳打湿了,小侄听到叫卖声就嚷着要吃,再换衣裳又怕那小贩走远了,所以,小女子就自告奋勇带着丫鬟去了。走的时候不放心,还从厨房拿了平日里擀馄饨的擀面杖防身。那会儿约是下午申时中,待我买了凉果子回来,走到巷口转弯的时候,谁知孙老爷忽然窜出来,要对我们不利。我和两个小丫鬟一再后退,躲避,没想到孙老爷却变本加厉,两个小丫鬟吓得直哭,小女子之前听说这孙老爷身上沾过人命官司,”

“你胡说,你个小娼妇——”孙氏一听这话,顿时歇斯底里,要过来撕咬赵灵,只是有人更快,“啪”的一声,孙氏脸上狠狠挨了一耳光,木月阴沉着脸,刚才那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孙氏脸上顿时肿起来。

林大人一拍惊堂木,吼道:“把人拉开”,衙役过去拉孙氏时,木月施施然走回来。

“赵娘子,你继续说”

“是,大人。小女子之前听说这孙老爷身上沾过人命官司,故此心中惧怕,眼见孙老爷快要靠近我们时,心生一计,我指着前方佯装惊讶,待孙老爷一回头,我用擀面杖朝他后脖颈狠狠打了一闷棍,紧接着孙老爷就倒在地上了。之后,我们就逃回家去了。”说着,从婢女手里接过那根作为凶器的擀面杖递给衙役,幸亏昨日还没烧。又说道:“大人,你可拿着擀面杖比对孙老爷身上的伤,我只打了他一棍子,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至于其它的伤,和小女子无关,想是孙老爷夜路走多了,仇家找上门,又或者有人替天行道也未可知。”

“胡说,就是你打的,你把我打得好惨啊,大人,你得给我做主啊”孙良耍起无赖。

林大人低头看着孙良身上的伤,忽然说道:“孙良,赵娘子如何打的你,你且说来”

“是,大人。我好心与赵娘子打招呼,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拿着擀面杖朝我身上打来,还有这两个丫鬟,我就被他们打成这样了”孙良躺在竹床上,脸肿的跟猪头一样,腿也断了,好不凄惨。

“你被她们打成这般,就不曾还手?”

“我,我,我是好男不跟女斗”

林大人一双利眼盯着孙良,后者心虚地把眼睛低下去,身子不自在的扭了扭。林大人朝下方使了个眼神,一个衙役出来照着孙良的身上随手捏了一把。只听孙良“啊”的一声惨叫,惊起屋顶几只鸟雀。

“啪,”惊堂木一拍,“你简直一派胡言。金铺头,你们去捉人时,可有走访四邻,昨日事发时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金铺头出列,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属下走访了甜枝子巷附近的人家,都说昨日下午申时,只听到卖凉果子的小贩的叫卖声,并未听到其他声音”。

现在的情形显然对孙良不利,孙氏又出来刷存在感,指着堂上道:“你,你们,官官相护”

“嗤,周夫人,容我提醒一句,你家老爷也是官,还是比我家老爷更大的官”木月凉凉说道。

“放肆,周孙氏,你若再不老实,本官必要治你个咆哮公堂之罪。堂下的是官也好,民也罢,本官自来都是一视同仁,一切用证据说话。”

“金铺头,给孙良验伤”

“是”,金铺头拨开孙良的衣裳,对着他身上的伤痕来回比划,孙良时不时传出两声惨叫“疼,疼”。过了一会儿,金铺头说道:“大人,经过属下比对,孙良身上的伤应该是男子所为,尤其是他腿上的伤处,观其瘢痕,乃是用手生生掰断的。此手约有团扇大小,且手指粗壮有力,应是练家子所为”

“啪”,林大人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孙良,你还不老实交代”。

孙良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事到如今,只得颤颤巍巍地承认:“是,是个男人打得,我倒在地上被人打的疼醒了,那人是个男人,个子不高,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样,接着,又疼晕过去了。是我姐,我姐说不如就把事情按在赵娘子头上,去赵家大闹一番,赵家初来京城,没有根基,为着名声还有官声着想,肯定不愿意闹大,到时候赵娘子名声不好,只能乖乖地嫁给我,说不定还能讹一笔银子治伤呢。”

“你,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孙氏瞪大个眼,斗着手指着孙良,姐弟俩亲情的小船好似要翻了。

围观的人听到孙良的话,都一脸愤慨,一时间议论纷纷。

一时,刘媒婆也到了,问及说亲之事,连连说道:“亲事没说成,没说成,我一说赵太太就不同意,最后还给了我10两银子,说日后谁家来找我给赵娘子说亲,就说赵家姑娘年幼,想多留几年,不着急亲事”。

事实清楚,证据俱全。林大人当庭宣判,“周家,孙家欺人在先,侮人在后,来人,先将周孙两家一干人等压下”,孙氏和孙良都傻了眼。林大人又说:“赵娘子,你方才说,孙良身上牵扯人命又是怎么回事?”

赵钟适时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大人,此事下官更清楚。唉,古人常说择邻而居,偏我前世不修,初到京城,就遇上周孙这样的邻居。我在家时,孙良就时不时地想上门裹乱,不过未曾得逞罢了。我因要去翰林院读书不得回来,又听闻家里老仆说起他曾牵涉人命官司之事,便着人打听了孙良的底细。

这孙良家世居京城,就是个家业败落的败家子罢了,然则因为在帝都有一门当官的亲戚,这些年里,在南城城里城外欺压良善,侮辱良家女子,还曾因此导致一名女子死亡。他的手段并不如何高明,这些年却屡屡得手,便是犯了事也有人在身后为他摆平。也正因此,他才更加肆无忌惮,如今,都敢对官眷动手,简直不知他日后还敢干出些什么事来?”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单子,“大人,这是下官查到的孙良这些年所犯之事,大人尽可派人详细查证”。

林大人一脸凝重地接过单子,匆匆一扫,脸上便浮现出怒色。将单子递给金捕头,吩咐立刻去办。

孙良的事在南城引起小范围的轰动,还有些曾经受害的百姓闻说此事,特地到官府来喊冤。因此案事涉六品官员徇私舞弊,案子又升级了,改由三司同审。案子到此时已与赵家无关了。不过听说,后面三司又查出周晋贪污、收受贿赂之事。总之,孙良的下场就不说了,打了一通大板子,流放去了。周晋被罢了官,家也被抄了,一家子灰溜溜地回了老家。周晋的上司,因为周晋事件的牵连,也被贬官外放。

隐患移除,赵家的心方才落定。甜枝子巷的街坊邻居们也知道这庄官司,那日周家在赵府门口大肆叫嚣,大家都是亲见的,如今周孙一倒,甜枝子巷除一大祸患,家家都松了一口气。于是,来邀木月和赵灵赏花赴宴的帖子明显多了。木月挑了一些去了,赵灵不想再因着容貌惹出麻烦事,偏生现在天热,容易出汗,也不好易容,索性就懒在家里,对外就说性子安静,不爱出门。

那日之后,赵钟回到翰林院继续读书,他心里明白,若不是夫子和众位同学一道助阵,案子不可能立时就结案,或有波折也未可知。庶吉士入读翰林院,等闲不得出来,所以,赵钟拿了些银子给膳房,叫多备些好菜,上好的桃花酿备了两大坛。翰林院按规制是不能饮酒的,不过桃花酿度数不高,应个景而已。请了一干先生和庶吉士,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要说翰林院的先生们对这一届的庶吉士,那感情是由衷的热切。这一届的学生多上道啊,组了个学社,要出题集,还特地来请教先生。结果先生们一听,这想法不错啊,于是也讨论起来,这思维一发散,想法比学生还多。

嗯,这一嘛,庶吉士还在上学,学问还不算扎实,当然了,出个秀才试的题集那是够了,这举人试的题集嘛,就由我们这些先生勉为其难代劳了。二嘛,每三年一次春闱,每次春闱虽只录取300名,但是,就陛下登基这些年一来,加起来也1000多人了。不如趁此机会,将历年进士的文章好的部分收集起来,以翰林院的名义刊印发行,给广大的考生们学习借鉴。

其实抄印进士文章这种事,一些负责当年春闱监考的官员们不是没人做过,无他,谁家没有读书的孩子啊,就是自己没有,亲戚家也有啊,多好的一份人情啊。不过都是私底下进行的。别说地方上的孩子,就是京城没有人脉关系,也是断断拿不到的。这下好了,翰林院借此机会公开进行刊印发行,人人受惠。

先生们来这么一出,学社的庶吉士们也只能苦笑着脸答应了。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从中受益,比如说,先生们主动为秀才试的各色题集做序,另外,在题集的过审上,先生们严格把关,还给出了很多中肯的意见。赵钟他们原先想做的是系列的题集册子,定期发行一册,里面有试题,后面附上答案。先生们则在题集的答案上深挖,针对每一句经义,都给出了详细的注解,每个题点,都引经据典,将问题讲的透彻明晰。

再则,题集中包含了一部分庶吉士们衣食住行方面的经验教训,先生们同样深化细致地拓展,说到某地,就将当地的风土人情,历史渊源一一道来。最后,原本一册薄薄的题集,样书出来后竟是一本厚厚的百科全书。

所有的庶吉士们都惊呆了,对先生们深深鞠了一躬,为先生们的博学折服,为他们做学问的细致认真折服。他们由衷地被先生们做学问的态度所感染,不再只讲究速度,而是锱铢必较,精益求精。可以说,此系列题集一旦出版,必将惠济天下无数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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