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东街遇险

立秋刚过,下过几场雨,虽天气依旧炎热,但比六月里,暑气到底降了些。

早上起来,竟难得是个多云天,没有雨没有太阳,微风轻送,正适合出行。木月和赵灵商议着,去街面上逛一逛。自来了京城,都未曾好好四处看看,先时为着布坊的事倒出去过几次,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心里记挂着事情,无心逗留。

星星一听说出去玩,高兴的直撒娇。也难为这孩子,自打来了京城,都在院子里待着,也没个同龄的玩伴,早憋坏了,幸亏孩子脾气好,每次闹气儿要出去玩,给个小玩具哄一哄也就好了。孩子要抱抱,实话说,姑嫂两个没一个想抱他的,这热天,肉贴着肉,不一会儿就得出汗。这小子一个暑天恁是没瘦,还胖了几斤,跟个大肉坨子似的,沉得很。抱他一晌午,胳膊都要废了。

还好,木月闲时依照赵灵画的图样子做了辆推车,推车分两层,上层约有大人的2/3高,下面四个滑轮,把孩子放到里面坐着,不影响孩子的视野,人也轻省。两人带着孩子,把推车放到马车上,马车不大,坐不下更多人,就没带婢女。只带了老刘父子,老刘负责赶马车,儿子刘根跟在车里帮着陪孩子。

今日天不热,街上的人格外多,马车没走多远,星星就不乐意了,非得下来。木月和赵灵原本是想到什刹海附近去走走,什刹海附近水系发达,一则凉快,二则寺庙众多,顺便可以给孩子求个平安符。然而,小孩子哪是好讲理的,这会儿见到外面广阔的天地,哪里肯再屈就一方小小的车厢。于是,几人只好在东城大街找了个地方,停下马车,叫老刘负责看车,刘根跟着她们。星星大爷一样坐在推车上,周围的人有些好奇多看了推车两眼,他大大方方的,还跟人说话:“我娘给我做的车车”,木月看着自家傻儿子,心说,就你这样的,一不留神都得被人拐了卖了。

京城素来有西贵东富直说,东城大街街面宽阔,商铺林立,来来往往的人身上多是绸缎绢纱之类,似她们这样带着孩子出来的也有不少。逛了一上午,每人各有收获,推车下面一层恰好用来放买来的东西。星星面前的桌板上,摆着一小竹碗凉茶,凉茶里加了蜂蜜,星星喝的不亦乐乎。

瞧着日头好像要出来了,几人也有些累了,就商议着去斜对面的茶楼歇歇脚。

谁知刚走出几步,后面忽然传来一阵慌乱“快闪开,马疯了”“救命,快躲开”。木月转头,就见不远处一辆马车正横冲直撞过来,那马一路狂奔,眼看就要到跟前,木月刚要拉着推车往回去,谁知竟被四散逃跑的人群狠狠撞了一下,人不由得往赵灵身上歪去,双手跟着脱力,推车咕噜噜直往马路中央行去。赵灵下意识地扶住木月,再想拉推车,已经来不及了。眼看那疯马就要撞上推车,却无能为力。

“星星——”木月绝望凄厉地喊着,手徒劳地向前方抓着。一切不过转瞬之间,就在疯马的蹄子撅起来要踏上推车的当口,一人从对面茶楼上飞身直下,一手拽住马头的缰绳,竟生生地将马拽偏,狠狠一甩,疯马直接侧身倒地,后面缀着的马车也跟着侧翻。

行人脸上都是一幅劫后余生的庆幸,一时,有人喊道:“五城兵马司的巡城队就在附近,赶快去叫人”

星星张着嘴巴,呆呆地,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刘根慌忙跑过去把推车给推回来。

木月脸色惨白,脸上像是水洗了一样,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想要起身抱孩子,结果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嫂子——”

穆辰今天原本不当值,在街面上闲逛,逛累了坐在茶楼窗户边喝茶消遣,随意往楼下扫一眼,嘿,那不是上回南城揍人的女娘吗,不对,怎么变样了,黑秋秋的,心说,三爷我这双眼,见天在街面上巡逻,阅人无数,断不可能认错,就是她。无意间瞥到了她身边的妇人,这一看,就愣住了,好熟悉,仿似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来。就这么怔愣之间,楼下险情突生,一匹疯马跃入眼前。脑子没想明白,人已经先跃下去了。

穆辰甩着手臂,慢吞吞往走向木月,想问问她是谁,人还未到,木月就晕过去了。

“巡城队来了”

“三爷,您也在这啊”巡城队的人一来,就看穆辰甩着膀子往对面走,队长赶忙上前打招呼,“三爷,您这手是?”

穆辰随口道:“扯马的时候拉着筋了,没事。那车标是颍川侯家的,你去车里头看看人伤着没有,城内不能纵马,好好查查是怎么回事?”属下忙应下差事忙活去了。

“她怎么了?”

赵灵看着面前的穆辰,刚刚就是这人救了星星。她小时候跟着族老学过一段时间医术,此时手按着木月的脉象,脸色难看的说道:“我嫂子怀孕了,刚受了惊吓,动了胎气”。

穆辰一听,又看看赵灵的小身板,狠狠甩了两下手臂,说道:“这附近就有医馆,我带你们去”,说着话的功夫,俯身就将木月抱了起来,大踏步走在前面。

赵灵和刘根推着星星,跟在后头。

“大夫,我嫂子动了胎气,您快帮忙看看”。医馆里,老大夫一听这话,赶紧将人让到内间,穆辰轻轻将木月放在榻上,起身的时候忽然注意到木月额头左侧一个凹坑样的疤痕。

大夫略过他,给木月诊脉,片刻后说道:“确实是动了胎气,这位夫人已有两月身孕。妇人怀孕,前三个月一定要小心”。又吩咐身边的老妇先给木月扎针,“这位夫人现在的情况不易挪动,我开方子熬药还需得时间,先叫我内人给她扎两针,放心,我内人专擅孕妇保胎。”

赵灵听着此话,一颗心方才落定。

星星乖乖地趴在木月床边,小手摸着她娘的脸,眼泪啪塔啪塔地往下掉。

赵灵心疼坏了,“星星,咱们出去吧,叫你娘歇会儿”

“姑姑,娘是不是要死了?”

赵灵无奈,摸摸他的头说道:“你娘好好地,她只是生病了,过会儿就能醒过来”

“他叫星星?”穆辰忽然问道。

“这是我侄儿,大名叫赵磊,小名叫星星。我家兄长是今科探花赵钟,今日多谢公子救我侄儿和嫂嫂,敢问公子姓名,待休沐日我哥回来,必登门拜谢,公子请先受小女子一拜”,赵灵说着,深深行了一礼。

“姑娘不必客气,我姓穆名辰,本就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今日之事原是份内该当的”。

“三爷,”穆辰正说着,后头声音响起,回头一看,下属扶着一个脑袋上有血的十五六岁的少年进来,“颍川侯世子在马车里受伤了”。

赵灵腾的一下子火起,恨不得在颍川侯世子凌保予身上盯出个窟窿。下属将凌保予交给大夫,凑到穆辰身边说道:“属下几个查看了那匹疯马,屁股后头一个大血窟窿,还没怎么审呢,那马夫自己全撂了。您猜怎么着,嘿,原来是颍川侯府后宅的娘们儿闹得,说是有个什么王姨娘因不满新进的汪姨娘抢了颍川侯的宠爱,又恰巧抓住了马夫的小辫子,于是乎,就逼着马夫在世子的马车上动手脚,回头栽赃道汪姨娘头上。没想到,这家伙业务生疏,险些酿成大祸不说,还差点把自家世子给霍霍没了,那马夫已经叫咱们的人带回去了。哎,你说京城这些豪门勋贵的,天天都是些什么破事啊,尽给咱们五城兵马司添乱。”

穆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下属挠挠头,讨饶道:“当然,这里头自然不包括镇北王府的,京城谁不知道你们府上家风清正”。

凌保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缩到胸口里头去,大夫连连说道:“公子,你把头抬起来些,我好上药”。

一时药童把保胎药熬好了,赵灵喂给木月吃了,药里有安眠成分,木月又昏睡过去了。

赵灵放下药碗,看着期期艾艾地凌保予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抓过他胸前的衣裳,恶狠狠地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害得我家家破人亡,要不是穆大人,我侄子”,赵灵手指着懵懵懂懂的星星说道:“你看到了,这么小的孩子今天差点被你家害死。还有我嫂子,她是个孕妇,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被吓得差点流产落胎。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你们什么颍川侯府里的后院之争。你家有事在自家闹啊,把自家的房子点了,把自家的人捅死,那都是你们自家不修善德,自找的。可你们凭什么祸害无辜的人啊,凭什么?”赵灵红着一双眼睛,仿佛地狱里的恶鬼。凌保予在马车里被吓了一通,这会儿又被赵灵吓一通,心里又是内疚又是伤心,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呜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呜呜。。。。。。”

穆辰和下属远远在一旁看着,不置一词。

木月一直在医馆里待到傍晚时分,直到喝了第二副保胎药,大夫说可以走了,赵灵才和刘根将她抬到马车上,老刘小心翼翼的赶着马车往回去。今日真可谓是乘兴而来,沮丧而归。

镇北王府

“星星”

“月月”

富丽堂皇的屋子里,一大群丫鬟婆子围着炕上的两个三四岁的孩子,两个孩子一会儿你喊喊我,一会儿我喊喊你,一会儿好的成一个人,一会儿又闹开了。忽然,小男孩推了一把小女孩,小女孩没防备,一下子从炕上摔下去。

“哇。。。。。。”

穆辰猛地从床上坐起,梦里的情形历历在目。他用手撑住额头,喃喃道:“姐姐”

清晨,吃过早饭。

护卫穆十一进来,“三爷”

穆辰吩咐道:“你去给我查一个人,今科探花赵钟的妻子”

穆十一一脸莫名,还是说道:“是”

甜枝子巷,赵府

“请问这是今科探花赵钟赵大人的府邸吗?”

“正是,你们是?”

卧房内,木月躺在床上修养,赵灵怀里抱着星星,给木月读书,美其名曰做胎教。有用没用谁也说不好,反正当年怀星星的时候,木月信以为真,每日都会抱着书读一会儿,星星出生后,8个月就回说话,性子聪明伶俐。婆子走进来,禀告:“太太,外头来了一对母子,说是颍川侯府的,来看望太太”

木月和赵灵对视一眼,吩咐道:“请进来吧”

颍川侯夫人穆氏是个30来岁的妇人,此刻一脸憔悴。

木月淡淡道:“夫人见谅,请容妾身不能起身行礼了”

穆氏忙道:“哪里的话,赵夫人合该好好躺着休息才是,”,穆氏默了一会,长叹一声,自嘲道:“人都说女子嫁人等同于第二次投胎。说来我还是宗室女,太祖血脉呢,可那又如何呢,偏生这第二次竟是投错了胎。我时常想,莫非是我上辈子是个大恶之人,才叫我今生修来这样不积德的丈夫。哎,倘她们只是在颍川侯府里头闹腾,我也认了,谁叫我是这颍川侯府的夫人呢,今生修来这样的孽债,我早就认命了,可偏偏她们还要把事情往外头闹,险些害了夫人一家。”穆氏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落寞。世子凌保予在他娘身边,小声啜泣。

木月听了这话,也是沉默。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所嫁非人的女子,前面一个是他们自家的人,赵娇,赵林的亲姐姐。这样一个讲究三从四德,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的命运总是要坎坷许多,很多事身为内宅女子亦是身不由己。并不是只有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艰难,便是皇家公主,倘嫁不对人也是要遭殃的。远的如汉光武帝的女儿郦邑公主刘绶就是命丧驸马之手,宋仁宗的女儿福康公主嫁给了表哥李玮,后来亦受尽了委屈与折磨,死前“衣衾乃至有虮虱,至自取炭生火,炭灹伤面”;近的就说本朝太祖的老来女嘉善公主,身怀六甲之时被驸马的爱妾下毒害死,死的时候,年仅18岁。太宗皇帝恼恨异常,驸马一家的命运自不必说,可公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活不过来了。也正因此,太宗方下诏本朝公主同皇子一样,成婚既建公主府邸,公主为尊驸马为臣,公主婚后可长住公主府,不必到驸马家与公婆同住。

“说起来,夫人和世子也是受害者”,木月轻声说道。

穆氏擦擦眼泪,又说道:“昨日,五城兵马司的人到我府上,已将那作恶之人捉拿归案。咱们都是做母亲的人,昨儿,我见到我儿脸上的伤都心疼地不行,然而小公子昨日所经历之事尤在我儿之上,若非穆大人,夫人,小公子。。。。。。我都不敢想,我一想到这些,心里就痛苦不堪,觉得无颜见夫人。昨儿我一夜未睡,在佛前祈祷,祈求佛祖保佑夫人母子平平安安,保佑我儿无病无灾。”,穆氏又对儿子说道,“胖胖,你是颍川侯府世子,在外就代表着颍川侯府,昨日之日亦与你有干涉,你来给夫人道歉”

凌保予抽抽鼻子,顶着双烂桃般的眼睛,双手合拢,一揖到底,抽抽噎噎地说道:“赵夫人,赵小公子,对不起,我对不住你们,我家对不住赵家”。

其实,昨日回家后,木月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并不如何怪怨颍川侯府世子,说起来,都是颍川侯做的孽,姨娘为了生风吃醋,竟然拿世子作伐子,他们母子也是可怜之人。

今日,母子这样客气,亲自上门,自剖家门不幸。想想他们母子也真是不易,明明是丈夫的小妾作乱,自己还是直接受害人,偏偏出了事丈夫不作为,他们母子还得按下心伤亲自登门道歉收拾残局,心情可想而知。属实说,同为女子,木月有些开始同情穆氏。

“世子和夫人客气了,你们也看到了,我并无大碍,昨日医馆的大夫说了,胎保住了,日后只需卧床静养按时服药就好,小儿也无大碍”

赵灵看穆氏和儿子嗓子都有些哑了,吩咐婢女道:“去将我早上煮的凉茶端些来给侯夫人和世子。”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