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官袍之下

县衙后宅,魏有之的卧房内外,此刻已乱作一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

房间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魏有之毫无血色的脸庞。

她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唇色灰白,平日那份清冷与自持荡然无存,只剩下脆弱的沉寂。

官袍已被小心剪开,露出腹部那处被简单包扎过的伤口,但殷红的血迹仍在不断地渗出,迅速染红了洁白的纱布,触目惊心。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魏母瘫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紧紧握着女儿冰凉的手,老泪纵横,口中不断喃喃低语,向着满天神佛、列祖列宗祈祷,瘦削的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剧烈颤抖着。

她看着女儿生命的气息一点点流逝,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这样的绝望她经历过两次,一次是在自己的丈夫走的那天夜里,一次是在自己长子走的那个午后,如今这绝望再次降临,魏母只觉得心口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她快喘不过气了。

房门外,气氛同样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师爷张诚,这个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圆滑和谨慎的中年人,此刻却像一尊铁塔,死死堵在房门口,寸步不让。

他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甚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疯狂。

他知道魏有之伤得多重,更记得这个几乎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在昏迷前,用尽最后力气在他耳边留下的那句话。

去…请黄小姐…来…

他不知道魏有之为何在生死关头独独要见那位黄小姐,但他选择无条件执行。今日的所有事情都是阴谋,都怪他,明知道这是冲这孩子来的,他居然没有陪人去城西,张诚心中满是愧疚与心疼。

他站在门口,死死瞪着眼前的一众人,他已经错了一次了,现在不论如何在房中这孩子信任的人到来之前,他绝不允许任何不明底细的人靠近!

门外,两名被衙役们紧急请来的老大夫,提着药箱,急得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

“张师爷!你这到底是何意?!令君大人伤势危重,性命攸关,你怎能将大夫拦在门外?!若是耽搁了救治,你担待得起吗?!”

说话的是县丞陆元维,若不是顾及着读书人的体面,他恨不得这话是揪着张诚衣领说的,谁能想到往日看着精明干练的人,真遇到事了会是这么个绊脚石!

陆元维今日一早就来到县衙,本是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孙子陆良平应下魏有之那日在城西所言的钱粮师爷的前程的,这几天他想了很多,也问过了自家孙子的想法,自家孙子对这位令君多有赞誉,于是在得知在这位手下办差之时便央着自己一定要应下,就在昨日元宵宴上那封惊现的血书,更让孙子确信魏有之是敢作敢为,值得托付之人。

岂料今日他刚带着孙子踏入县衙,就见魏有之一身是血、昏迷不醒地被抬了回来!

震惊之余,他立刻命人速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

可如今大夫请来了,却被张诚这遭瘟的书生堵在了门外!

陆元维身后,跟着一个面容清秀,眼神聪慧却难掩紧张的青年,正是陆良平。他从祖父身后探出脑袋担忧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手心满是冷汗。

“陆县丞,非是在下有意阻拦!实是…实是大人昏迷前有严令!在…在某些人到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惊扰!在下…不得不从!”

张诚面对陆元维的质问,只是深深一揖,语气沙哑却异常坚定。

“糊涂!糊涂啊!”

陆元维气得跺脚,指着张诚的鼻子便骂!

“令君那是伤重了犯糊涂了!你张诚没病没伤的也跟着糊涂吗?什么事能比救命还重要?!再不让开,休怪老夫硬闯了!”

他说着,便要示意身后的家仆和那两名大夫上前。

闻言,张诚猛地抬头,眼中血丝遍布,竟有几分骇人。

“陆县丞!今日除非从张某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谁也别想进去!”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竟真的将陆元维等人震住了片刻。

就在这剑拔弩张,僵持不下之际,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女子带着哭腔的呼喊:

“让开!都让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鹅黄锦缎衣裙,发髻散乱,珠钗斜坠的少女,正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朝着房门冲来。

她脸色苍白如纸,一双杏眼里盛满了惊惶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正是匆匆赶来的朱宁玉!

她一路策马狂奔,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脑海中系统的警告和魏有之生命力不断流失的提示如同魔咒般折磨着她。

此刻见到房门外这剑拔弩张的场景,更是心急如焚。

“黄小姐!”

张诚见到她,如同见到了救星,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急忙侧身让开通道。

“您快请进!令君就在里面!”

朱宁玉甚至来不及对陆元维等人点头示意,就像一阵风般冲进了房间,反手“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甚至下意识地落了闩。

陆元维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幕,他是见过黄小姐的,甚至家中还收到过黄家送来的拜礼,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令君和张诚等的居然是这位,一时间心中疑惑更甚,这黄小姐自己不就是来江都养病的吗?难道她还会治伤?

不管门外的人怎么想,屋内的人却已经顾不得去猜了。

屋内,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朱宁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魏有之,那苍白脆弱的样子,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警告!目标生命能量即将跌破临界点!九转回生丹(残)请尽快使用!】

“魏有之,我来了,你不能有事!”

她声音颤抖,踉跄着扑到床前。

魏母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无助的悲伤。

“黄小姐…子慎她…她…”

“老夫人!您先别急!”

朱宁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现在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她必须立刻给魏有之服药,但系统丹药来历神秘,绝不能让魏母知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心念电转,迅速编造了一个理由,语气急促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恳切。

“老夫人,您信我!我家中祖传有秘制救心丸,或许能吊住魏有之一口气!但这药…这药药性奇特,服用时需绝对安静,不能有外人在场,否则恐生变故!求您…先到外间暂避片刻!求您了!”

她说着,竟对着魏母就要跪下。

魏母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弄得一愣,看着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焦急与恳求,又看了看床上命悬一线的女儿,心中乱成一团。

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救女心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最终还是颤抖着点了点头,哽咽道:

“好…好…黄小姐,子慎…就拜托你了…”

说完,她一步三回头,抹着眼泪,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房间,并替她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人。

朱宁玉再不犹豫,立刻从袖中取出那个用自己性命预支好感值换来的青玉小瓷瓶,瓶身温润,在她手中却重若千钧。

她拔开瓶塞,一股奇异而浓郁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仿佛带着生命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魏有之无力垂落的头,将瓶中那颗龙眼大小,色泽混沌表面有着奇异丹纹的丹药,轻轻塞入她因失血而冰冷干涸的唇间。

那丹药入口,竟似有灵性般,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自动滑入喉中。

朱宁玉紧紧盯着魏有之,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一秒,两秒……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之时,魏有之原本微弱得几乎断绝的呼吸,似乎…似乎稍微有力了一点点?

灰败的脸色也仿佛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回转?

【九转回生丹(残)已生效!目标生命能量停止下降,开始微弱回升!内腑损伤修复中】

【几率判定中——修复成功!】

【警告:目标仍处于极度虚弱状态,失血过多,外伤严重,需立刻进行有效止血与外部治疗!】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朱宁玉喜极而泣,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但系统的警告提醒了她,丹药主要修复了内腑,外伤和失血仍是致命威胁!

她立刻再次沉入系统商城。

这九转回生丹(残)是用‘赊了吗’预支的好感度换来的,而系统奖励加上自己从魏有之那里刷的1006好感值还未用过。

想到系统之前检索商城时还给过的金疮药,她立即毫不犹豫的检索出来。

【兑换金疮药(特效):可快速止血,促进伤口愈合,对普通刀剑伤有奇效。兑换需:500好感值。(备注:对内脏贯穿伤效果有限。)】

她毫不犹豫点了兑换键。

【兑换成功!扣除500好感值,获得“金疮药(特效)”×2。】

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出现在她手中。

事不宜迟!朱宁玉咬了咬牙,伸手便要去解开魏有之腰间那早已被血浸透、与伤口粘连在一起的绷带和中衣。

她的动作因为紧张和担忧而有些颤抖,但眼神却无比坚定。

她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揭开那被血染红的布料,随着最后一层贴身的中衣被轻轻掀开,预想中男性平坦的胸膛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被层层白色细麻布紧紧缠绕,束缚住的属于女性的、微微起伏的胸脯轮廓……

朱宁玉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她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惊雷劈中,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紧紧缠绕的裹胸布,如同一个无声却震耳欲聋的秘密,**裸地呈现在她面前。

魏有之——是女子?

这个认知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过往与魏有之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让她困惑、让她挫败、甚至让她恼怒的细节,此刻如同破碎的拼图,瞬间找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释,清晰地串联起来——

为什么她总是穿着略显宽大、将脖颈遮得严严实实的官袍?

为什么她对任何肢体接触都如此敏感、抗拒,甚至达到过敏的程度?

为什么她身上总有一种与男子不同的、清冽又细腻的气质?

为什么她会在生死关头,独独信任自己这个‘女子’?

还有那个自己为她编织的梦……梦里她们能结为连理,是否在潜意识里,魏有之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的克制,所有的疏离,所有看似不近人情的警惕,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她不是铁石心肠,不是厌恶自己,她只是一个不得不用钢铁般的意志将自己层层包裹,日夜活在欺君灭族恐惧下的……弱女子!

好你个魏有之,瞒得我好苦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恍然、心痛、敬佩与滔天愤怒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朱宁玉。

她看着魏有之苍白而安静的睡颜,看着她即便在昏迷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那被束缚得几乎变形的身体……

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是为了任务可能失败的恐惧,而是纯粹为了这个人,为了魏有之这个人,所承受的难以想象的沉重与艰辛。

她究竟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她是如何踏入这危机四伏的官场的?她在是否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是否每一个眼神都要小心斟酌?

她守护着不能言说的秘密,却偏偏还要在这浊世中,竭力去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朱宁玉的心,疼得缩成了一团。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尖轻轻拂过魏有之冰凉的脸颊,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傻瓜……”

她哽咽着,低声骂道,声音里却充满了无尽的心疼。

“魏有之你就是个大傻瓜。”

没让自己的情绪继续放任,朱宁玉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现在不是震惊和心疼的时候,救人要紧!

她定了定神,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她小心翼翼地,开始处理魏有之腹部的伤口。

她找到房中早已备好的干净的温水和手帕,极其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在那狰狞的刀口暴露在眼前时,朱宁玉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对那幕后黑手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随后,她打开那瓶特效金疮药,将散发着清凉药香的淡黄色粉末,均匀地洒在伤口上。

药粉触及皮肉,昏迷中的魏有之似乎因刺激而极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朱宁玉的心也跟着一紧,动作更加轻柔。

她仔细地观察着,只见那药粉果然神奇,接触到伤口后,原本还在缓慢渗血的创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敛,结痂!

她心中稍安,连忙找出干净的纱布,重新为魏有之仔细包扎好伤口。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碍眼的裹胸布上。

这玩意儿勒得如此之紧,定然极不舒服,甚至可能影响呼吸,不利于养伤。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将那束缚了魏有之太久太久的白色麻布缓缓解开……

当最后一层束缚褪去,展现出那属于女子的,虽然因长期束缚而略显平坦,却线条柔和的真实轮廓时,朱宁玉的心中没有任何旖旎的念头,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酸楚,和一种更加坚定的决心。

她拉过一旁的锦被,轻轻为魏有之盖好,遮住了那不能为外人所见的秘密。

朱宁玉坐在床沿,静静凝视着魏有之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些许的睡颜,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冰凉的触感通过手心传来她轻声唤道:

“魏有之……”

这一生仿佛要将自己那也为数不多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你听着,你给我好好活下去。”

“你的秘密,我守定了。”

“你的仇,我帮你报。”

“你呀,从今往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然大亮,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在窗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县衙外的喧嚣似乎还未完全平息,但这间小小的卧房内,却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雨。

朱宁玉知道,从她发现这个秘密的那一刻起,她与魏有之之间,一切都不同了。

不再是简单的攻略与被攻略,不再是带着目的的接近,一种更深沉更复杂更紧密的联系,已经将她们的命运牢牢捆绑在一起。

她看着魏有之,目光温柔而坚定。

这场攻略,早已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而现在,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去守护。

二合一大章!国庆假期,每日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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