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 147 章

“劫富济贫,这个时间点,我想到了‘赈灾’。赈的不是金华府的灾民,而是嘉兴湖州数县的三十余万百姓。”

想明白这一点后,她立刻派人前往周边省份找大粮商查问近期批量买粮的情况,又打探了是否有人租船只运送粮食前往嘉湖两府。

情报回来,两个人名重叠在了一起。

“姑娘应该知道这批生辰纲中有几件至宝。”

“六畜戏,《辋川图》。”

“还有《江山霁雪图》,这副画的主人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今年二十二岁,十五岁中秀才,本来早就该赴京赶考了,就因为这幅画,被人构陷下狱,坐牢四年,家财丧失大半,跛了一条腿,功名被革除,断了他作为读书人的一生希望。

“他下狱的时候我们这些同窗百思不得其解,为他四处奔波,向县衙、州府、学政情愿鸣冤,找著名的讼师,找说得上话的士绅……”

苏茗再次望向窗外:“我们用尽了大明律下所有的正当法子。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找上他母亲,对她说‘儿子的命还没有画重要么’,我们才恍然大悟。更可笑的是,这句话还是因为有人天良未泯,外加一百两白银才换来的。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把这一家彻底毁了更好,不留痕迹。”

楚亭月只能叹一口气。

换了普通百姓,她还能说一句“何不报官”,苏茗这些读书人是懂得和地方官打交道的,他们都走到了山穷水尽。

“你要把这张画还给他?”

苏茗一笑:“并非。若是得到这幅画,我会变卖银两,然后把这些钱给我的朋友,让他能买回一些田地,安度此生。”

楚亭月也知道他准备把画卖给谁,和带着先锋小姐傩面的那个“尹爷”一样,抢完了再让失主买回去,销赃销回物主人手上,将来真被抓,想定刑都缺乏证据

“还有一个问题——”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苏茗:“为何买凶杀轩臬台。”

苏茗笑了起来,笑得格外轻松:“哪来的凶?”

“消息从绘虹楼出,重金在江湖上招募杀手,于金华境内杀按察使轩輗。这个消息难道有错?”

“消息没错,但是……楚姑娘可听说谁接了单?”

“……”

“楚姑娘从绘虹楼得到的消息应该是‘有人在江湖上买凶杀人’,而不是绘虹楼下花红买凶,这两者区别太大了。”

楚亭月恍然大悟:“做掮客的不是绘虹楼,他只是卖出了这个情报。”

苏茗继续笑。

“难道——情报是假的?这又是为什么?”

“我请他给出来的。”

“为何?”

“因为有人要杀轩臬台,这件事是真的。”

楚亭月费了一点时间才理清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有人要杀轩輗当然是真的,她亲眼看到、亲身经历,但是这些人并非是“江湖杀手”,兴许……

兴许,连正经江湖人都不是。

苏茗这个“游侠儿”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情报,为了引起各方势力的重视,他通过绘虹楼放出一个假消息——有人在江湖上找杀手杀浙江按察使。

因为是“江湖杀手”,无论是地方官府还是他们刑捕司都没有忌惮,最妙的是,比如她这样,无意间搅黄了东厂的搞事还能推到“找江湖杀手”身上。

“苏先生,你实在应该入仕为官。”

“终有此日。”

“楚姑娘这表情……”

“我还以为先生一心林泉。”

“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何尝不是在为入仕做准备?我常觉得,每一届士子登科,朝廷该发一笔旅费,让他们花个三年去好好看看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再行任命。”

登塔观日出的悠闲只是转瞬,下了塔,又是烟火人间,忙碌岁月。

策马归城,金华城半日之行。

刚进城,遇到苏家人,说老夫人请楚巡司过府一叙。苏茗不知道双方上一辈之间的渊源,第一个想法就是“阿画不知道在母亲面前说了什么,阿母又要为自己的婚事瞎操心了”。楚亭月倒是尊重这位时隔多年尚且记得一时之恩的老太太,当即爽快答应,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准备了礼物就上了苏府。

杨和见她形色匆匆,听闻去处忍不住说:“虽是‘游侠儿’,这个苏公子相貌、学识、家业都不错,是女儿家的良配。”

苏家依然轻松典雅,胡氏作为一个走过千里路的老太太,聊起天来半点不枯燥。

到了桌上,胡氏让人准备了一桌远胜“家常”标准的菜。苏茗完全不知道自己母亲这边卖的什么药,几次想问,无奈胡氏一直拉着楚亭月不放,倒显得他这个亲儿子象外人,完全没有说悄悄话的机会。

吃完饭,胡氏让人端上来一个小盘子,里面是一份甜品。

胡氏先对儿子说:“这里面都是我们女人家滋补的东西,没你的份。”然后亲手给楚亭月盛了一碗:“这是我家中秘方,尝尝。若是吃得惯,就拿方子回去。”

楚亭月含笑接了,却不急着吃,笑吟吟地问配方、功效。几次勺子到嘴边又放回去,开启一个新话题。

苏茗越发疑惑,胡氏并没有吃甜品的喜好,胡家也没有出过名医,何来“秘方”。他隐隐有了一点不详的预感,

正当他想找个理由强行终止今天这场突然且莫名的晚宴,楚亭月终于舀了一勺甜品放到了嘴边。

“啪”一下。

碗落勺断。

陡然动手的是胡氏。

阻止了楚亭月吃甜品后,在两个人意味不同的目光下,胡氏忽然放声大哭。

一边哭一边打自己:“我不是人啊,居然向恩人之后下手,我不是人啊——”

苏茗瞬间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

他的母亲向楚亭月下毒。

而楚亭月从始至终都清楚这件事。

若非清楚,胡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如何能在她手上夺碗摔勺。

“胡夫人,别这样。无论你最初有什么想法,没有做,才是最重要的。”

“阿母,你,你这是为什么啊?”

“我想……是为了阿画吧?”

苏茗之前也问过家中怎不见苏画,回答是“去姨夫人家中了”,当下一听差点跳起来。

胡氏终于平静下来,眼泪还在不住往下掉,却总算能答话了。

“阿茗啊,他们把阿画抓走了,要老身给楚巡司下药。他们说若是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就把阿画带得远远的,卖到青楼里去。”

“老身,老身实在是一时糊涂。”

“夫人爱女心切,故而想要一命偿一命来救阿画。为人母的拳拳之心,我能理解,悬崖勒马更是难得。接下来就请您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一遍吧。”

在踏进苏家前,她已经猜到可能发生的事情了。

毕竟苏茗作为她心目中“劫夺生辰纲主谋嫌疑人”,苏家一直在刑捕司的严密监视下。

于是,她知道两天前苏画坐着马车出门,当天晚上苏家连着派了两拨人去韦家(苏画的姨母家),韦家也先后来了两拨人,其中包括韦家一名公子。

当天夜里,宵禁之后,一个神秘人翻墙进了苏家。第二天中午,苏家马车在绘虹楼接来了一个人,停留半个时辰后离去,这次马车送到城外,此人在八咏楼下车,最终进了金谷园。

整个过程一连贯不难得出结论——苏画被劫持,对方以此要挟苏家。

恰恰这个时候,胡氏向她发出了一个突然且莫名其妙的邀请。

两相对上,严丝合缝。

苏茗从她的举动上猜到自己家目前面临的状况,他不敢想如果胡氏没有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楚亭月会怎么做。

“来见你的人身高相貌?”

“是个男人,听声音年纪不会太大,身高和我儿相仿,相貌么……他在我面前一直戴着一张傩面,一张‘先锋小姐’的傩面。”

楚亭月和苏茗相互看了一眼。

“他直接要求你杀了我?”

“是。他拿给我一盒毒药,让老身伺机给巡司下药。”

苏茗脱口道:“这就奇怪了。楚巡司是隶属刑部的朝廷官员,我们只是布衣之家,他为何笃定阿母能请来巡司?”

今天家人来请,楚亭月一口答应,他就很奇怪了,毕竟之前他两次邀请吃饭都被婉拒。

胡氏也一下醒悟过来,对啊,在别人眼里,她和楚亭月毫无关系,想暗杀找谁不好,找她一个老太太。

“胡老夫人,你仔细回想一下,当年你和胡员外在先父那边可有遇见过什么江湖人?”

“对,江湖人!”

胡氏想了很久:“这么说的话,是有两个。当时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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