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146 章

薛桐和苏茗站在庭院里,他又度过了要命的一个晚上。

打从他兄长去参加知府大人的募捐宴之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会他倒是一改白天哈欠连天的状态,精神格外亢奋——被一场大火吓的。

当下火已经熄灭,感谢乡邻、收拾现场自有管家带人做,他站在安静地方,望着不远处房子低声道:“我说,这合适么。那是我阿兄,我都不敢看,大半夜的让一个姑娘家……”

“呵呵,她见过的死人比我等一辈子见过的都多。”

薛桐多少也听到了一点“苏兄红鸾星动”的八卦,心说这是值得得意的经历么?你的口味可真独特。

两人闲聊几句,楚亭月走了过来:“火灾现场看不出异常。令兄确实是因为击打内脏受损而亡故。”

灵堂里一大堆易燃物,二更时分忙了一天的下人都困顿不堪,谁也说不清何时、何处开始起火。总之有人一个激灵醒过来,屋内已经是火光点点,其他人在惊叫中清醒,跟着一起尖叫往外跑。

灵堂大门虚掩着,里面人不多,众人顺利跑了出来,后来受伤的都是在救火过程中发生的。

薛桐松了口气:“没有异常就好,谢天谢地。不怕你们笑话,我一直担心匪徒找上门来,这两天把母亲和两个妹妹都送出去了。”

“对了,那日你接到薛涵的时候,他身边可有旁人?”

这里说的旁人自然指的是薛家下人之外的。

“有,金华府的一名知事和两位捕快兄弟护送。小生带了家丁,遇到后他们三位就回去了。”

离开薛府,苏茗低声道:“薛兄的死可是有异常的地方?”

“先生为何有此问?”

“因为你问了送薛兄那三人的姓名。如果他的死没有异常,送这件事就没有值的关心的地方。”

“两天前,我遇到过在枕水园杀人的那些人,并且和他们交了手。薛涵的伤,和他们的武功路数不同。那几人都是外家功夫,伤薛涵的那人,是内家功夫的劲道。”

这就超出苏茗的知识范围了。

此时已接近四更,星空璀璨,万籁俱静。

苏茗忽然说:“楚姑娘累不累,可愿与我去看一处好风景?”

镇边,小山,山巅小寺,寺中有塔。

山不高,塔也不高,合并起来却成了方圆十余里的制高点。

登高远眺,江水蜿蜒,群山如画。

一轮阳光从远山深处跃出,点亮群山,唤起云岚,一条条金线连通天地之间。

一低头,金华江在这里出现一个优雅的弯折,自此而下,江面豁然开朗,水天一色,江上已有白帆点点,渔人在船头生活做早餐,鸬鹚一个接一个飞上天空。

“喜欢么?”

“真美。雄浑与婉约相伴,人世和宇宙共鸣。”

“这便是我喜欢游历各地的原因。看遍天下美景,品赏世间百态,可不比做个官员有意思多了。”

“人各有志,先生的家业也足以支持,着实让人羡慕。”

“楚姑娘呢?可是随心意而行?”

晨光之中,楚亭月极目山河,灿然而笑:“是啊。我自幼就仰慕那些能洗冤尽报,探明真相的刑狱官,十年努力,终于能踏上追逐他们的道路,何等快意。”

“姑娘应该多留在杭州城。”

楚亭月眨眨眼睛,没想明白话题怎么忽然转到这里。

“小生冒昧问一句,你义父为何选了浙江让你就任?”

“啊?浙江不好么?”楚亭月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从收到任命书那一刻,看到“浙江司”三个字,她觉得理所当然。

她义父在浙江发迹,她师门的核心在西子湖畔,她父母殒命于温州城中。

她的人生和浙江的关系太过密切,加上浙江富庶、文化昌盛,从来都是地方官挤破头都想去的地方,她义父希望她生活在山温水软之地很合理。

“自你义父之后,浙江司再也没有出过人物。毕竟,杭州司的核心区域是真的不容易出大案子?”说完忽然想起来最近全是大案,笑了一下:“最近是有点不太平,毕竟,过去五年间,布政司、按察司和杭州知府都不是能担事的人。”

“清闲,安全不好么?”

“如果真的要求安全,宋领司应该把你放在直隶,自己眼皮子底下。浙江到京城间关千里,哪怕是内阁首辅家的千金,出了京城九门,就难保会遇到不长眼或者胆大包天的人。退一步,那也应该是南直隶。如果要求前程,应该让你入山西司或者河南司。”

“这又是为什么?”

楚亭月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一个普通秀才讨论刑捕司人事安排,这个秀才居然比她更熟悉各司优劣似的。

“晋豫有良吏,真正知人善用,心怀天下的良吏。”

“你是说——于巡按?”

自宣德五年起,于谦受皇命巡抚晋豫,直把这个临时差事做成了长久事业,这大约是大明建国以来任职“巡抚”时间最长的人了。

“数年来,晋豫两省官员中但凡有能力的,都能迅速得到提拔。山西、河南两司飞黄腾达的人因该也是这五年来各司之冠吧?”

楚亭月想了一下,的确如此,光山西司就出了三个靖安郎中,当下分别在山东、广西、贵州任职。

“姑娘若在山西、河南两司,能得到真正的‘公平’。”

“你看,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宋领司为何偏偏让你进了浙江司?”

这段话开始于一个早晨的随口闲聊,最终在楚亭月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她第一次认真想这个问题——进入浙江司,这背后是否有她义父的深谋远虑,如果有,那又是什么?

如果有,义父为何不和她明说?

她一个九品的巡司能在浙江司做什么。

她一个激灵,脑海中冒出这么个想法——自她到浙江后,浙江大案频发,这三个月的大案都快赶上过去三年的总和了。

浙江司若是总有这种参与大案要案的机会,徐沐平早就该在南北直隶任职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被她自己嗤笑了一下,随机束之高阁。

“苏先生,多谢你带我来看这场壮美的日出。作为回报,我想私下问几个问题,先生可以不回答,但是……”她转过身,目光锁定苏茗:“可别骗我。”

“高塔之上,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望先生肯给个真话。生辰纲之事可与你有关?”

楚亭月生了一副好相貌,再挑剔的人也得称一句“花容月貌”,夸张一点,说得上“倾国倾城”。

她长了一双杏眼,凝神看人的时候深褐色的眼眸仿佛能印进一切。一个男子能被这样一双眸子注视,任是谁都难免心猿意马一下。

苏茗想了一会儿,抬头看一眼晨光下的无限江山。

“小生想知道原因。”

“嗯?”

“让姑娘发此问的原因。”

这意思是——证据呢?

其实也是默认了指控。

楚亭月心情不错,愿意和这个书生多聊几句。毕竟,日出壮观,晨风清凉,眼前人也格外顺眼。

“劫夺生辰纲的组成非常复杂,有活跃在闽地的匪徒,有驻扎在鄱阳湖的江湖人,我在十河荡与他们遇到过。当时大雾弥漫,敌重我寡,我都做好拼命的准备了,对方却忽然离开。当时以为是幸运,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其中有故人。

“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平素没有交集,至少我那故人就不曾和闽地绿林有什么交情。能把他们集中在一起只有一个可能——出钱雇佣,掮客撮合。”

十河荡的那个故人便是后来死在旅社中的余冲。

“江湖上的顶级掮客中恰好有两个在金华府,一个是绘虹楼主人,此人与其说是掮客,不如说是情报贩子,更擅长卖消息。另外一人,以交游广阔,没有不能接的委托闻名,此人是个女子,人称‘绿珠’。

“绿珠,可怜金谷坠楼人。

“这个绿珠,应该就是金谷园秦娘子。”

苏茗眨眨眼。

“金谷园人员虽杂,可能让秦娘子天南海北拉人,组一个必胜局的委托人也不会多。苏先生,您恰恰是秦娘子入幕之宾。”

这一下苏茗跳起来了。

“我不是,我和秦娘子之间清清白白。”

楚亭月眨了眨眼,没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么个小事上激动了。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你们买粮的数量。”

“我们买了四船粮食,出手早,粮价还没起来。虽出了些波折,还没出我们几个能力之外。”

“苏先生,你们买的哪里是四船粮食。明明是整整二十八艘大船的粮食。所涉及粮商的名字,需要小女子报一遍么?”

苏茗:……

“事发之后,当地官府、按察司的人都把经历放在彻查各处当铺、银楼之上,我最初也这么想,直到我发现余冲牵涉其中,我忽然意识到,劫夺生成纲或许是一个委托,而委托者并不为钱财而来。”

“哦?这又是为什么?”

“余冲此人最重道义,劫富济贫才是他出手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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