郕王朱祁钰的生母吴氏，原先乃是先帝宣宗身边伺候的婢女，因为是罪臣之女，又不怎么受先帝恩宠，有了身孕后也未曾被召入宫中，朱祁钰出生后，母亲吴氏被封为贤妃，先帝将二人一直养在宫外旧时的府邸。先帝驾崩后，朱祁镇的生母孙皇后为安抚朝中上下的人心，封朱祁钰为郕王，将吴氏接回宫中，奉为贤太妃，孙氏则为太后。

贤太妃平日里总是避不见人，很少出来走动，今日见月色正好，方才出来走了走，却不想被贞儿撞到。

贞儿拍了拍身上的土，“奴婢无事。”

贤太妃拍了拍贞儿的肩，“幸好今日这番遇见的是本宫，若是其他人，你的性命可能就留不住了，在宫中做事除了谨慎，稳妥也是要紧的。”

欠身行了个礼，“多谢贤太妃教导，奴婢告退。”

贞儿平了平气息，才加快了步子去往昭仁殿。

贤太妃浅浅地笑了笑，对着身边的婢女命道：“扶哀家回宫吧。”

当贞儿从昭仁殿关好窗子回到住处的时候，心中默默良久。贤太妃是朱祁钰的母亲，那岂不就是她未来的……

她躺在榻上，在混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当光束透过窗，映照在贞儿面容的时候，已是晌午。贞儿猛的一惊醒，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在皇后娘娘宫中了，立刻起身简单的洗漱一番，快着跑去乾清宫。

虽然已是深秋显有凉意，她却跑了个满额大汗，跑到乾清宫的正门口，梳理了一下凌乱的鬓发，才小心翼翼的进去。

乾清宫内，贞儿看朱祁镇的膳桌都已用过，心中更是慌乱。王振使了个眼色，贞儿的心跳得甚快，朱祁镇装作看不见她的样子，低头批阅着手中的奏章。

贞儿在一旁识相的跪下，不敢多言。

跪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朱祁镇才放下奏章，慢步走到贞儿面前，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贞儿，“可是知错了？”

贞儿点了点头。

“御前做事的人，以后要多多注意言行，今日你自罚跪了一个时辰，朕便宽恕你，若还有下次，就去宫正司领板子了。”朱祁镇俯身想要扶起她，不料被贞儿躲避。

他怔了一下，轻声道：“你起来吧，别跪着了，跪伤了膝盖又有由头可以偷懒了。”

贞儿想要起身，无奈膝盖僵了一时用不上力。

朱祁镇见状将她横抱起来，贞儿心中一惊，王振也是一愣。

贞儿急忙开口：“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朱祁镇见贞儿如此慌乱，面容略有不悦之色，这宫中多少女人奢求着他的青睐，如今他主动，贞儿却忙着避忌。

“你既然走不动了，那朕就抱着你去休息。”朱祁镇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深意，不顾怀中的贞儿如何挣扎，都没有放手，直接将她抱回了内殿。王振没有跟上去，陛下要宠幸哪个女子，都是莫大的恩赏，他吩咐门口的小太监不要将消息散出去，然后自己跑到正殿门口守着去了。

内殿，贞儿被朱祁镇按在榻上。朱祁镇用力按着她的手，贞儿也是不停挣扎，挣扎中也红了眼圈，泪水也落了下来。

朱祁镇只是想戏弄她一番，见她落泪赶忙松开了手，贞儿像受惊的猫儿一样躲在床角。

朱祁镇摆了摆衣服，“真实无趣，朕若想临幸你，那日早就在皇后的宫中封你为妃了，哪里还用等到这时？”他见贞儿瞪着眼睛望着自己，眼神中尽是委屈，他大声笑了笑。

朱祁镇向贞儿伸出手，贞儿往角落里缩了缩，索性他之间将贞儿拉到床边，贞儿此时是又惊又俱，只见朱祁镇翻开床榻上的被褥，她看到床榻之中的暗格，朱祁镇将暗格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布袋。

贞儿不解，“陛下，这是什么？”

朱祁镇晃了晃手中的布袋，问她：“你饿不饿？”

贞儿晌午惊醒后，立刻就赶往乾清宫，哪里能得空吃东西，她摸了摸肚子，点点头。

他走到殿中的桌前，朝她招了招手，贞儿忍着发酸的膝盖，走近一瞧，那布袋中藏着的是一些糕点。

“陛下，这是……糕点？”贞儿好奇地问。

朱祁镇拉着贞儿一起坐下，自己却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你不是饿了么？这糕点是朕命人偷偷从宫外带来的，宫内可是吃不到的。”朱祁镇津津有味的吃着，还往贞儿手中塞了一块。

贞儿看着手中的糕点，更是好奇，贵为高高在上的天子，如今却在这偷偷吃着宫外的糕点，谁能相信？

朱祁镇见她不吃，拿起茶杯喝了口水，“你不是饿了么，为何不吃？”

贞儿拿起糕点送到嘴边小咬了一口，糕点的味道一般，跟宫中的比起来口感更是粗糙，只是细细品来，口中却微微有一丝桂花的香气，

朱祁镇笑着问道，“跟宫中一比味道如何？”

贞儿忍不住道，“奴婢不敢欺瞒陛下，这糕点的味道和样式远不如尚食局的精致，看陛下如此喜爱，不知为何？”

“这糕点像极了从前贞妃所做的味道，朕记得那时候她每日都做好桂花糕等着朕去她宫中，她病逝后，朕寻了各地才勉强找到相似的味道。”朱祁镇看着眼前的桂花糕，心中思念着贞妃。

贞儿刚入宫在尚仪局学习规矩的时候，对于贞妃略有耳闻，陛下对她颇为宠爱，后来不幸感染恶疾，治了几月不见好，便香消玉殒了。

“陛下既然想吃，不过是几块糕点罢了，为何不能命尚食局仿着去做一些呢？”贞儿说着，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

“宫中的规矩多，不管是妃嫔或是下人都要谨守礼仪，朕虽贵为天子，也不得不遵从老祖宗留下的用膳规矩。”所谓用膳的规矩，不过是天子不能将自己所喜好的食物表现得过于明显，以防给有心弑君的人留了机会。“你既叫贞儿，冥冥之中也算是和贞妃有缘。今日朕告诉你一个明白，是为了日后不用顾及身边的这些奴才们，今后再来这里，你陪着朕一起。”

贞儿这才知道，他这是要她帮忙望风，语气不悦，“陛下这是拿奴婢的名声，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朱祁镇用帕子擦了擦手，“朕身边的哪个奴才不知你是皇后献给朕的人？”

贞儿无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问道：“陛下，那这些糕点是谁放在这里的？”避讳着身边的奴才，那是何人藏到这里的？

朱祁镇又恢复到以往的威严，“在这宫中，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她顿时明白了，不再多问。贞儿将糕点的残渣收完，便和朱祁镇从内殿走出来。

秋日的天总是暗得快些，夜色已深。

乾清宫的殿内灯火通明，朱祁镇回到大殿的龙椅前坐下，继续批阅奏章，贞儿战在一旁伺候笔墨。

殿内的小太监总是用余光撇着贞儿，虽然他们嘴上不敢往外说，但是心中都已认为，陛下已经临幸了贞儿。

贞儿瞧着朱祁镇，脑海中想着方才那桂花糕的味道，她心中思索着，如果她能将贞妃娘娘的味道做出来，到时候趁朱祁镇高兴，她可以向陛下讨个赏，就可以出宫和郕王殿下在一起了。

尚食局应该会有记档，可是她若去讨要必定会引人怀疑，这该如何是好？

她的眸光瞬间亮了，朱祁钰与陛下一同长大，定能想到办法，只可惜她人在内宫，只能等着朱祁钰来找她。

几日的时间转眼即逝，贞儿每日都按着时辰伺候笔墨，侍奉陛下用膳，闲暇得空的时候便去昭仁殿抄写书录。

幼时贞儿贪玩落水，便落下了寒症，冬日里身子总是难熬。今日夜晚的昭仁殿内，暖炉烧的极旺，贞儿也未曾感觉到寒意。

木窗一直有异声，贞儿以为是被风吹得响，没有留心去在意。突然木窗被吹开，风将桌上的纸张吹落在地，贞儿起身捡起后走到窗前，刚想合上木窗，却被一只手按住……

一个声音响起，“许久不见，你可曾想念我？”

贞儿见是朱祁钰，心中大喜，“王爷！”

朱祁钰用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小声一点。

贞儿压着心中的惊喜，将木窗合上后，将殿门打开立刻就扑入他的怀中，她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他，每天都在等他的出现，一等便是好些时日，她紧紧地抱着他，不愿放开手。

朱祁钰也是紧紧地抱着贞儿，心中也是喜悦，他摸了摸她的头，“你还要这样抱着多久？”

贞儿娇柔道：“贞儿想这样一直抱着你，一生一世。”

朱祁钰轻轻地推开她，“我刚在外面站了许久，衣上带着寒气，你若着了风寒可怎好……”

贞儿将殿门关上，“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朱祁钰没有回答她，打眼瞧了瞧桌上的纸张，问道：“你在抄写书录？”

贞儿点了点头，“陛下命我将这昭仁殿的书录都抄写下来。”

朱祁钰心中虽有疑虑，却也没多想：“既然是皇兄的命令，你照遵就是。”

贞儿忍不住抱怨，“陛下嫌弃我的字写的不好，总是罚我。”

朱祁钰笑了笑，“你从前懒怠，现在想来应是后悔极了。”

贞儿娇嗔地用手轻轻打了一下朱祁钰的肩膀，“你竟然还笑！”

朱祁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过来，贞儿跌在他的怀中，一时羞红了脸。

“你还未回答我，这些日子不见，可有想过我？”朱祁钰认真地问道。

贞儿转过头不去看她，冷哼一声。

朱祁钰见她如此，“可有想过？”

贞儿垂下头，笑容甚是柔媚，“那你呢？有没有想过我？”

朱祁钰用手指挑起她的下颚，相视一笑。

贞儿突然想起些什么，急忙地问：“你可曾知道陛下私下里喜食桂花糕？”

朱祁钰神色一紧，“你是如何知道的？”他与皇兄一同长大，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不解贞儿竟也得知。

贞儿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甚是高兴，急忙催促道：“那你快告诉我！等我做出和贞妃一样味道的桂花糕，我就可以向皇上讨个赏，到时候就能出宫了！”

朱祁钰脸上失去笑意，“贞妃所制的味道，你是做不出来的。”

贞儿见他神情严肃许多，疑惑问道：“我能出宫，你不高兴吗？”

朱祁钰摇头，拉着她的手，“你若能出宫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我不喜欢你为别的男人这么尽心。”即使皇兄如今是贞儿的主子，他还是不愿。

贞儿听了这话，以为朱祁钰是吃了醋，安慰道：“贞儿心中此生唯有你一人，至死不渝。”

朱祁钰淡淡地说，“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贞儿想追问桂花糕的事，看着朱祁钰的样子想必也问不出什么，便在心里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见他往门外走，急忙脱口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你？”

“我一得空就来见你。”朱祁钰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他打开门想要离开，犹豫了一下，转身对她说：“贞儿，相信我，不要去追问那桂花糕的事。”

见贞儿愣愣地点了点头，他才放心离开。

贞儿望着他匆匆离去的方向，心中又是愁绪万千，每一次的分离，都是只能这样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到底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和他并肩共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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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郕王朱祁钰的生母吴氏，原先乃是先帝宣宗身边伺候的婢女，因为是罪臣之女，又不怎么受先帝恩宠，有了身孕后也未曾被召入宫中，朱祁钰出生后，母亲吴氏被封为贤妃，先帝将二人一直养在宫外旧时的府邸。————背景参考自《明史》。

②先帝驾崩后，朱祁镇的生母孙皇后为安抚朝中上下的人心，封朱祁钰为郕王，将吴氏接回宫中，奉为贤太妃，孙氏则为太后。————背景参考自《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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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