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空国的新年越来越近,这下不只是皇宫里,连宫外都开始了家家户户的张灯结彩。
和大家伙一起忙活的,还有不知死活的小贼们。
京都最近的治安可谓是差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
达官贵人,富甲员外,就连礼部的两个主事家里,都遭遇了小贼的光顾。
京都城里人人载声怨道,恨不得抓住小贼后挂在菜市口冻上几天几夜。
刑部又开始脚不着地的忙活了。
刑部大牢也如连客暄以前看玩笑时说的那样,客源满满。
连尚书每日下了朝都要直奔大牢,把所有招供了的犯人重新记录归纳,入档在册。对于嘴巴较硬的犯人,则软硬兼施,取证调查,宁纵勿枉。
这么一忙起来,刑部那种烹茶聊天的悠闲场景一下子又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比刑部好不到哪里去,眼下的礼部,也是分身乏术,恨不得把一个人都劈成几个人去用。
宁识丁这种不着调的人都被委派了不少的任务,可见礼部的尚书大人,真的已经忙不过来了。
宁识丁在替礼部尚书送完礼帖给皇上后,又刻意顺道来了到了刑部。
尚书还是那个尚书,端坐正堂。
侍郎也还是那个侍郎,就是瘦了好多。
“古兄啊,几日不见,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有人虐待你不给你饭吃啊?”嘴上说的是个玩笑,眼睛却盯着提笔圈注的连客暄。
“宁侍郎可是有什么事情?刑部眼下忙碌的很,怕是没有功夫招待宁侍郎。”古惜今从宗卷里抬起头,草草的说了句。
“奥,没什么没什么,大家都忙,大家都很忙。我只是路过你们刑部,过来看看古兄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已经十来个秋天没见到古兄你了,甚为思念。哈哈哈,古兄,今晚有空没?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给你好好的补一补,看看你这小身板,再这么累下去,怕是要瘦脱了形了。哎哎哎,你可别说你晚上有事啊,我算过了,你明个儿休息,嘿嘿,你拒绝不了我的。”古侍郎得意的坐在古惜今的桌角上,翘着二郎腿不住的得瑟,眼角还时不时的扫一眼连客暄面无表情的脸。
古惜今还想要拒绝,被宁识丁这一通话堵的倒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只能无奈的应道:“好吧,待散了班,我回府上换身衣服就去,宁侍郎这下可以从我的桌子上下来了吗?你压到宗卷了。”
目的达成,宁识丁蹦蹦跳跳的跑出了刑部。
古惜今叹口气,拿起被宁识丁坐皱了的宗卷,用手轻轻的捋平上面的皱印,自言自语,“这么大的人怎么和个小孩子似的。”
一旁的连客暄举起手里的空茶杯,道:“倒茶。”
偌大的大堂里,只有古惜今和连客暄两个人。
这一声倒茶,无疑是对古惜今说的。
唉,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有了那一晚的见识,古惜今对茶馆旁边的这座小倌儿楼颇没好感。
但是没有想到,只不过过了这短短的几天,他就已经又来到了这片鱼龙混杂之地。
“这里似乎不是吃饭的地方。”
“对啊,我知道。”
“这里似乎不是我们应该来的。”
“对啊,我知道。”
“要是被人举报了的话,我们可能会被革官。”
“对啊,我知道。”
古惜今想,自己一定是被外头的冷风吹坏了脑子,才会坐在这里和宁识丁讨论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可是我们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呢?”古惜今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宁识丁拿着菜单对着老板指指点点,点好了菜,回答道:“当然是吃饭啊。”
吃饭?这周围都是搂着抱着亲着啃着的男人和男人,宁侍郎,你脑子被门挤了吧。
“你不知道。”宁识丁提起一壶热茶,介绍道:“这里虽然是个隐秘的小倌儿楼,但是不得不说,这里的糖醋鲤鱼,做的可是真不错。不信你待会好好的尝一尝,就知道今晚来的值不值得了。”
古惜今避开身后的故意蹭过来的小倌儿的手,对宁识丁想要再劝些什么。
“可是我们身为…来这里的话,终归是不妥的。”
“哎呀,古兄你大可安心。喏,领你看看。”宁识丁拉起古惜今的手,站起身走了两步,轻挑起隔壁屋子的帘子,指着里面两个熟悉的身影说:“你瞅瞅那两个是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两个把小倌儿一前一后夹在中间的人,不就是古惜今的近亲同僚,两个刑部的主事吗?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在执法严厉的刑部里,也能出来这么两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家伙。
古惜今站在帘子后面,久久不能言语。
直至自己被宁识丁拉回先前坐着的桌子旁,喝了一杯宁识丁沏好的茶,才缓缓吐出一句:“他们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两个人?”
“当然,如假包换。古兄啊,这里的小倌儿可以说是京都里最有名的,多少有名有势的大人都曾屈尊莅临。大家只不过心照不宣的只口不提,其实啊,都是一路货色。古兄你心地单纯,自然不晓得这官场上的各种道道。如果你想要再这条道儿上走的远,走的稳,对比你官大的,就要迎合迎合再迎合,哪怕你不喜欢这种花天酒地的地方,也要装作你很喜欢,你离不开。这样他们就会自动把你划到他们的阵营了,不会难为你。同样的,你要是直耿耿的去举报他们,这官道,你算是走到头了。得了,这为官之道,我和你知道的差不多,古兄你这么聪明,想来比我看得通透,用不着我多提醒。我们今天出来,只是为了让你尝尝这里的美食,其它的我们就不提了,也不想了。来,你看,这鱼都做好了。快来,我夹给你尝尝。”宁识丁筷子一夹,裹了糖浆的鱼肉就搁置到了古惜今的小碗里。
古惜今看着碗里的鱼肉,再看看周围乌烟瘴气的环境,不得不说,有些难以下口。
但是好在宁识丁有一点没有说错,这里的糖醋鱼味道,确实不错。
古惜今不挑食,但是今天尝到这种美味,还是觉得以前的糖醋鱼,都白吃了。
酒过三巡,身边的小倌儿又被宁识丁不耐烦的都给赶走,小房间里只有两个执着于美食的男人。
眼看着盘子就要见了底,古惜今下意识的掏出自己袖中的钱袋,准备结账。
只见宁识丁醉眼朦胧的晃着站起来,猛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古兄,你这是小看我呢?我说过了,这顿饭,我请!你把这东西收回去,我看着生气。”
古惜今被逼着也喝了两杯,手上没有力气,也没有多做推辞,塞回了袖子里。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从小楼里走出来。
古惜今回头望一眼外表看上去平静无常的小楼,再用力扶着已经胡话连篇的宁识丁走了几步,靠着街头的墙壁哇哇大吐。
“宁侍郎,你的侍郎府在哪里?”古惜今附在宁识丁耳边问。
回应他的是一声难过的呕吐声。
古惜今看他吐的难受,再看离自己的侍郎府也不算太远,便建议道:“宁侍郎不介意的话,今晚就去我那将就一宿吧。”
“好!”
多么干脆的回答。
一进侍郎府,两个小厮立马迎上来,接过古惜今肩头上趴着的宁识丁。
“大人,这位公子是?”
古惜今介绍道:“这位是礼部的宁侍郎,今晚会宿在这里,你们扶他去客房吧。”
小厮一左一右架着宁识丁的胳膊去往客房,古惜今站在后头看着三个人笔直的背影,心下疑惑,这到底是醉着呢?还是清醒着呢?怎么一换小厮架着,这宁侍郎走起路来就变得有力气了许多?
因为第二日是休息,所以这早上一向是早就恭候在门外的两个小厮,也就窝在了侍郎府的厨房收拾东西,并没有着急着叫醒有些头疼的古惜今。
待他慢腾腾的从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穿好衣服,敞开门。
命运再一次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不知道吹了什么风,刑部的几个主事相约来古惜今家做客,唯独没有事先通知古惜今本人。
当四人手提礼品站在门口时,古惜今的脸上还挂着惊喜的微笑。
但是接下来的一声话语,便兜头给他来了一盆冷水浇的他差点没站稳跌过去。
宁识丁酒醒的不慢,从客房里转了一圈,懒洋洋的推开房门,被快要正午的眼光刺到了眼睛,忙用一只手挡住,“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没人叫我吃早饭呢?”
四个主事手里的礼品啪啪的掉到了地上。
古惜今僵硬的侧过头看向宁识丁。
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眼神迷茫,很好,明天上朝,又有新鲜话题了。
两个二品官员私下里暗度陈仓,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们早啊,吃过了没有?没吃过一起啊?”宁识丁邀请四人一起用饭,殊不知自己现在的尊容,和小倌儿楼里的小倌儿不相上下。
尤其是那胸口一大片裸露着的皮肤,白皙光滑,看的两个深谙此道的主事站在原地不住的吞口水。
美,这宁侍郎穿好了衣服没觉得怎么样,这半露不露的,还真有点诱惑力。
宁识丁被胸口的冰凉冰的彻底清醒过来,忙捂住自己的胸口直呼:“古兄,你昨晚把我怎么了!”
一语既出,吓坏了除宁识丁以外的所有人。
就连两个端着小米粥从厨房出来的小厮,都着实的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手里的小米粥差点就整碗的扣道地上。
主事之一还算是镇定,碰了碰身边两个目瞪口呆的人,笑着问宁识丁:“这么巧,宁侍郎也在这里,看来宁侍郎和古侍郎还真是兄弟情深呢,我们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这不正好,今儿天不错,我们几个准备约古侍郎出城赏梅,宁侍郎,你要不要一起同行?”
宁识丁酒醒后,肚子空空的,看到那热腾腾的小米粥,也没顾得多想,几步就走到小厮身边,自觉的接过一碗,站在古惜今边吹边喝,还不忘对小厮喊道:“有没有咸菜啊?这么清淡,不来点咸味怎么行呢?”
底下站着的主事更是哑口无言。
这么随性自在,看来宁侍郎来这古侍郎府上过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待小厮都这么的熟络。
一直以为古侍郎是那种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人,却不曾想到,只是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而已。
是因为自己的这张脸张的太老吗?不会啊,昨儿个小倌儿还说自己风华正茂,俊美无双呢!
主事们坐在正厅里慢慢的等啊等,好不容易,古惜今同换过衣裳的宁识丁走了进来。
宁识丁身上穿着的,正是从古惜今衣柜里暂时拿来替换的衣裳。
古惜今比宁识丁瘦一些,所以那些本来穿在古惜今身上有些蓬松的衣服,这会子在宁识丁身上倒是很是贴合他的身板。
腰是腰,胸是胸的,再加上宁识丁又很烧包的把头发都束的高高的,吊在头顶上,这么一看,更加年轻了些。
“古兄,你这衣服还真合身,不会是特意给我做的吧?”宁识丁揪着长长的腰带问已经快了自己好几步的古惜今。
“宁侍郎。”古惜今站住。
“嗯?”
“你昨夜喝醉了,我不知道你的侍郎府在哪里所以擅自把你带回来,还望你不要介意。”古惜今当着众位主事的面,既像是道歉,又像是在解释。
宁识丁摆摆手,“没事,我才不会介意。要是古兄也不介意,我天天来住在这里都没问题,我会的不多,但是可以学啊。你像是洗衣服叠被子铺床,以我的脑子,很快就会学会的……”
前头还稍稍对此事有些明朗的主事们听宁识丁一开口,立马又陷入了重重迷雾中。
“我们走吧。”
古惜今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自己的侍郎府,一肚子的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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