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乘舟赏荷花,冬天撑伞赏寒梅,这几乎是闲得无聊的官员们每年必做的事情。
几个主事这是眼看着古惜今背景莫测,想要变着法的把古惜今约出来套套话,摸摸底子。
城外不远处,有一片梅林。
听城根里的老户说,那片梅林已经有五十来个年头了,比锦空国的年岁都长。
梅林没有人打扫,没有人看管,就那么自在的在天地间吸收着灵气,吐露着芬芳。
冬日有阳光的时候,他们或粉或白,或素雅或耀眼,开在枝头,点缀着这万分萧索的冬日。
没有阳光的时候,往往都会伴随着小风,已经开了几天的花朵就纷纷扬扬的松开自己紧紧拉着的花瓣,随风而飞,随风而舞。
主事们选的天不错,艳阳高照,站在城门口望出去,一片的天高地阔,银装素裹。
昨儿后半夜下了一场不算大的雪,把原本就人不多的城外都盖在了白纱之下。
几个主事伴随在古惜今左右,有意的和他攀谈着。
“古侍郎,这皇城里的景象和这皇城外的景象,是不是差别甚大啊?”
古惜今微笑着回道:“各有一番风情。”
“古侍郎,不知道这数几里的梅林雪景,能不能入你的慧眼,呵呵,我等庸俗之人也不甚懂得欣赏,也是只借了这么个名号出来混酒吃,打闲篇而已。”
古惜今继续笑着回:“我也同诸位一样,只是出来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赏景这种雅事,也是没什么心得。”
“得得得,你们都不会是吧?我来告诉你们。”宁识丁出了城门口就折了一枝子枯枝,拿在手里晃过来晃过去,在所经之处的雪地上划下一道印子,此时站在大家前头,挥舞着枯枝准备长篇大论一番。
古惜今微蹙了眉头,站在宁识丁对面五六步的距离处,不再前进。
“喜欢下棋的人,应该最喜欢三月。草长莺飞的时候,万物都渐渐有了灵性,找几个挚友,靠在窗边下下棋聊聊天,算是美事。这四月嘛,是荡秋千的好时候。五月里,当属赏花时节,该开的花都开了,满院子的红红绿绿的,想要看不到都难……我都没好意思告诉你们,这赏梅啊,不该是腊月,该是二月。那时候的梅花开得最好,也最美。”
果然是长篇大论。
主事们都听傻了。
“既然如此,宁侍郎你为何不早早的提醒大家呢?”主事中有一人听的有些不悦,说了一大圈,原来是想压低他们主事们的欣赏能力,抬高自己的品位,这宁侍郎,太缺德了。
“我要是提醒你们,怎么还有机会和古兄出来散步呢?这么好的天,老待在家里也不好,需要出来运动一下。古兄,你说是不是?”宁识丁从地上攥了一个雪球,瞄准前方一棵不高的梅树,扔了过去。
梅树上覆着的白雪簌簌的落下来,恰巧一阵小风经过,吹得那些雪沫子朝着几个人的脸上就扬了过来。
宁识丁见状一个箭步冲到古惜今的身前,大敞了胸怀喊道:“古兄,我给你挡着!”
被雪沫子扬了一脸的主事们,摸摸脸上湿漉漉的水渍,互相对视一眼,得出一个结论。
这宁侍郎,怕是已经弃皇上而去,投进古侍郎的怀抱了。
这可是一件头等大事。
然,大家都是官场中人,深知这种事什么时候该提什么时候不该提,互相笑了笑,便客气的对宁识丁说道:“宁侍郎,我看前头的梅花开的真是不错,在下有些等不及了,想要先行一步,待会再和宁侍郎你汇合,如何?”
“好啊。”宁识丁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身后已经憋怒了很久的古惜今,在袖子里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只等这几个看热闹的人走掉,就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宁侍郎。
几个主事像是商量好一样,纷纷的先行一步,这安静的梅林边上,只剩下了两个年纪相当的侍郎。
古惜今的拳头往袖子外伸了伸,待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转过头,就可以一拳击中那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嘴。
“古兄啊,就我们两个人了呢。”宁识丁忽然变了调子。
这溢出来的柔声细语,惊得古惜今不住的倒退了几步,再一次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了一段。
“古兄啊,你喜欢我吗?”
……
等不到古惜今的任何回音,背对着古惜今站在梅树下的宁识丁缓缓的抬起了头,压下一枝子高过自己头顶的梅枝,折下半枝子含苞待放的梅花,转头,轻笑。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古惜今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被告白了。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是对方是个男人,还是个二品大官的男人。
这……太匪夷所思了。
宁侍郎对自己的好感,古惜今能感受的得到。
而且他相信,刑部里的诸位同僚,都能感受得到。
他一直想解释,却一直解释不清楚。
没想到今天,宁侍郎会主动把这层窗户纸,给戳破了。
古惜今在想,锦空国的律法里,官员断袖,算不算是个罪过,会不会被自己的刑部给收押?
“我说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种兄弟之情,你明白吗?”宁侍郎见对方还没有回应,索性说的更加清晰一点。
古惜今默默的再一次攥紧了刚刚因为震惊松开的拳头,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小小的一步,引起了手持梅花的宁侍郎的警觉。
迈了几大步,一把拉住古惜今的左胳膊,把手里的梅花塞进他的右手里,满脸绯红的说道:“我起初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可是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看到你,想要时时刻刻看到你。你可能觉得我吃错药了说昏话,我告诉你,我也这么以为过。中间没有去看你的那几天,我并没有在礼部坐班,找了个大夫给我开了大大小小好几包的药,有治头晕头昏的,有治眼花眼疾的,还有治心肺脾胃的,吃的我差点就香消玉殒了才明白,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像是……像是皇上喜欢皇后的那种喜欢。”
古惜今一脸的窘迫,站在原地不知所动,任由宁识丁拉着自己的胳膊一会儿举起,一会儿放下,陈诉自己的小心思。
他曾经想过,自己初入官场,遇到的难题肯定会很多。
同僚的排挤,上司的为难,工作的不适应。
他已经做好了一系列的功课来应对这种种的磨难,却忘了预计宁识丁这一种躲之不及的难题。
适时的又吹过来一阵风,冷的古惜今背过头就是一个喷嚏。
回过来时,宁识丁已经用闲着的一只手开始解开身上的衣扣。
古惜今忙把手里的梅花插在宁识丁的衣扣处,歪歪斜斜的像是从宁识丁胸口长出来的一样。
“宁侍郎,你刚才一定是被这外头的风给吹的着了风寒,头脑不清楚了吧?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城,找个医馆看看的好。小病不治,早晚是要出大事的。”古惜今尴尬的转过身,准备往回走。
也不管梅林深处几个躲在石头后面看戏的主事们对自己是何看法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宁识丁哪里肯放?
解了一半的扣子也顾不得了,把梅花攥在手里,脸上笑得比梅花都灿烂,“古兄,你这么关心我的安危,其实你也不讨厌我对不对?我还是有机会的对不对?”
……
“那个古兄,我们一起回城,你等等我,我把扣子系上。哎?古兄,你别走啊,我还没系完呢?那个…主事兄弟们,我和古兄有事情要先回城了,你们从这慢慢欣赏啊!咱们回见!”声音嘹亮,绝对能传遍这半个梅林里。
古惜今走了。
宁识丁也走了。
主事们从石头后面转出来,靠在梅树底下聊天。
“这宁侍郎刚才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比你身上的银子都真!我早就说了,礼部的侍郎天天来找咱们刑部的侍郎,这件事本来就很不正常,果然被我猜中了。”
“可是…宁侍郎不是皇上的人吗?”
“那又如何?只要一天没有名分,他宁侍郎不就是个自由身吗?想和哪个好不就和哪个好吗?只不过苦了古侍郎。好好的前途啊,怕是要到头了。”年纪最大的主事略感惋惜的叹道。
“对奥,咱们连尚书这么严以律己,厉以待人的人,肯定不会允许这么有损颜面的属下待在我们刑部的。唉,本来还想巴结巴结这个古侍郎呢,看来啊,不用了。走,出来都出来了,我们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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