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园二楼书房

占据整面墙壁的书架上摆满各个种类的书籍，窗帘严丝合缝闭着，整个房间浸在黑暗之中。

池彧舟从角落抽出一本书，书架向两边对称翻转，露出一条向下蜿蜒的楼梯。

四面底色黑暗缀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两侧挂满池栎各个时期的照片，像被漫天繁星环绕，楼梯尽头是个面积不小的暗室。

帽子、玩具、手帕，如果池栎来了就会发现这里摆满自己从小到大意外丢失的所有东西。

巨大的投影屏正在播放录像：

天光明亮，动作潇洒流畅的少年处于绝对领先地位，把一众选手甩在身后直直闯入镜头，蓝色镜片护目镜在空中折射出漂亮的色调。

他自山峰疾速滑落，在空中飞驰落地激起大片雪雾，随着他越过一个个惊险刺激的陡坡，观众兴奋的情绪攀上另一座高峰，欢呼声和尖叫声在冲破终点的一刻成倍攀升。

池栎把护目镜向上撩，指节分明的手指被包裹在黑色手套中，黑色短发在风中凌乱撩动风雪，以胜利者的姿态强行闯入众人视野，轻易夺取所有人的关注。

心跳加速，多巴胺无限分泌，这种感觉跟传说中的吊桥效应效果类似。

似乎是发现有人正在拍他，少年微微侧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苍山白雪，凛风越境，乌鹰盘旋。

色彩鲜艳的彩带自空中洒落，落在池栎肩头。

人群中心，身姿挺拔的少年笑意盎然，不说话就已经足够自信张扬，黑曜石般的眼睛在这泼水成冰的极寒之地闪耀至极，积雪反射出的光芒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光晕之下。

冰天雪地，彩色飘带纷纷扬扬，少年人在人群中弯眉笑着。

浪漫，是心湖震颤牵动大脑运转，将环境赋予意喻。这种氛围，让人产生眼前这个耀眼的少年眼中全都是你的错觉，

只一抬眼，目光正对屏幕，整个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天旋地转。

等相机再度转正，少年却早已收回视线。

池彧舟看着影像里与池栎相谈甚欢的蓝色身影，眼底晦暗不明，手上的文件在无意识下变得褶皱不堪。

有那么一类人生来就是人群中的焦点，轻而易举就能吸引周围目光俘获他人的一整颗真心，但他们身边往往会环绕很多难以摆脱的角色。

……真是碍眼。

池彧舟听到了繁杂的声音。逐渐加重的呼吸、血肉里有什么正在疯狂叫嚣，某种不可言说之物在体内横冲直撞，脑子里的红线几欲断裂。

“一年零三个月……栎栎，再等一年多三个月……”声音略带沙哑，像深夜梦中的呢喃。

……

另一边，池栎卧室

山间空气清新，厚重的窗帘能够阻隔每一寸光线，是滋养困倦的培养皿。

很快，池栎脑中昏昏沉沉，陷入云端——

“啪嗒、啪嗒、啪嗒……”

乳白色的大雾如牛奶般浓稠弥漫，周遭一片虚无空洞。

池栎从混沌中恢复意识，听到水滴溅落砸在地上的声音，眼皮却仿佛千斤之重怎么都难以睁开。

不知过了多久，眼睛上无形的压迫骤然消失，几丝寒意凉得像是能直抵灵魂深处。

池栎倏地睁开双眼，心脏猛烈跳动。

少年发现自己侧卧在湖的边缘，眼前大片绿到虚假的湖水倒映出池栎惊疑的面容。

只差半个身子，就将溺入水中。

发丝在其中沉溺，坐起时衣物摩擦窸窣，湖面漾起一小圈微小的波纹。

是梦。

池栎迅速反应过来，心中惊疑被一丝微妙的不适所取代。

池栎这些年来做过很多冥冥中含有关联性的梦，无一例外都是第三视角，这种倒是少有。

池栎下意识往岸边后退，却撞到了一个浑身冰凉的东西，打了个寒颤。

身后的祂似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身体自欺欺人般从冰冷的低温调成人类该有的温度。

池栎回头向上看去，只一眼，看清了祂的长相。

仿佛灵魂都被定住，后颈的红色胎记剧烈发烫，心脏大幅跳动像是在警告这具全身僵住的身体。

一位长相妖孽的异域少年不知从何时起站在池栎身后，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发生的一切。

黑到极致的长发仿佛能够吞噬宇宙中一切光明与黑暗，几缕发鞭尾部以金饰固定泛着细微金属光泽，垂眸时暗红色的眼中似有血色翻涌。

池子四周是茂密的绿林，层层树木掩遮，远处的中式庭院挂满红绸，贴着喜字的灯笼在白雾的笼罩下显得朦胧似幻，静止而寂静。

倏然，大风骤起，整个世界在风的胁迫下失去沉寂，一切陷入混沌。

少年衣袂翻飞，清亮的银铃声穿透风的屏障好似永无休止。

池栎失神地怔在原地，眼前红衣少年那双眼睛仿佛拥有魔力。看不见的丝线将他一层一层牢牢捆住，再无法动弹。

代代相传的神秘故事在此刻具象，似神话中的魅魔诱人沉沦，又似传说中的神明神圣异常。像恐怖片里出现的惊艳世俗不似真实的神颜，像巫族的占星水晶剔透神秘，分不清是敌是友，只让人瞬间忘却痛苦。

池栎竭力压抑徒然而起的迷恋与崇仰，牙齿狠狠咬破舌尖。一声闷哼，血腥味从口中蔓延开来。

随之而来的疼痛将池栎从迷离的状态中剥离出来。

红衣少年看到这一幕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池栎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量迫使着张开嘴。不痛，却态度强硬不容违抗。

一道道银丝泛着细密流光从红衣少年身后窜出，韧性极强任凭怎么挣脱也没有断裂分毫，只是将池栎抬到半空，周而复始地缠绕直到控制住池栎的四肢。

池栎剧烈挣扎，在池边激起大片水花打湿二人的衣摆，绿色的湖水倒映着梦中的一切。

像被巨型蜘蛛蛛丝的丝线缚在半空，完全动弹不得。

丝线将池栎从空中寸寸拉近，直到池栎能清晰看见祂暗色眸光中细密的睫毛影子。

“池、栎……”

声音透过空气震动池栎耳膜，神秘滞涩的语调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魔法生物初次模仿人类语言，有种强烈的非人感。

那诡异却优越的声线里似乎带着规则的力量，伴随着这道缥缈的声音，池栎紧绷的肌肉霎时松弛下来。

祂手中凭空幻化出一颗混元透亮的青色珠子，泛着微光，池栎咬牙抗拒，最终还是被强行塞入。

修长有力的手指插入湿润的口中，为了防止珠子被吐掉，按住拼命抵住上颚的舌头化出一汪清水，强制性让池栎吞咽。

喉结滚动，珠子被吞下，池栎听到自己崩溃的声音。

救命，做梦梦到被喂脏东西，还是跟中式恐怖联动的诡异变态梦境！！

池栎很少有破防的时候，这个梦有幸算是一个。

确定东西被吞下，祂按着池栎舌头的手便要离开。池栎瞪向对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手指抽出去时上面多了一片血污。

池栎能看到被他咬开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不成样子，有些地方甚至能够看到白森森的指骨。

该说不愧是梦丝毫没有逻辑吗，祂没有生气，一点都没有，只是控制着丝线将池栎放到地上然后松开，歪了歪头，声音滞涩卡顿。

“别、吐……吞、下去”

池栎立马伸手扣嗓子眼，但扣了半天还是没吐出来。

晦气，跟被迫吞了苍蝇一样晦气。

池栎放弃了，抬眼不甘地看向眼前那个手被自己咬伤的红衣人，红衣人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很专注。

够了！池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如果这人现在突然暴怒，扭曲叫嚣着要杀了他，他可能会真心实意地笑出声来。报复别人若是不能叫对方感到难受，那不叫报复，那叫奖励。

可偏偏池栎再怎么在祂脸上仔细搜寻，试图找出哪怕一丝的怒意，也找不到一点痕迹。

就好像……就好像这种程度的伤害在他眼里跟挠痒痒相比没有区别，根本不值得他生气。

池栎嗤笑一声，对这个一闪而过的认知感到可笑。

池栎现实里没受过委屈，在自己的梦里更是无所顾忌不会忍气吞声。

他小时候在爷爷送他的一套房产里划出个人实验室调配化学试剂，发生小型爆炸，也只是被态度严肃地教育了几句，没有任何实质性惩罚。

没人会因为一个小房间的炸毁苛责池栎。

那段时间池栎对化学异常迷恋，在实验室笑得像个科学怪人，他们只是担心池栎下次被自己搞出来的实验炸成残疾。

谁要是敢不长眼跑到在池家备受宠爱的小少爷面前蹦跶，谁就是圈内头号笑话。

这要是在现实里胆敢冒犯他的人就算不被自己揍一顿家里资产也得削层皮，但梦里的一切本就混乱无序，就算他是梦主人在这里也照样毫无抵抗之力。

哪怕是曾经的梦里，池栎虽只能旁观故事的发展什么都改变不了，但好歹事不关己不会引火烧身，这次却破天荒成了梦境剧情的主角之一任人鱼肉。

这倒是新鲜得很啊。池栎嗤笑一声，吐出一口嘴里残留的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又或者血液早已融合。

看着池栎毫不掩饰不满的神色，异族少年走上前一步步向池栎靠近。

池栎余光扫过祂以及自己身上重新变得干燥的衣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别靠近我，脏死了。”

话音落，容貌异域的红衣少年脚步倏地顿住。

有风吹过，湖畔树木叶子微晃，树叶摩擦的声音愈演愈烈，最后整颗树木都在风中倾斜摇晃。

池栎埋头将手臂横档在眼前阻挡两侧席卷过来的沙尘。

楼房虚焦、树影变淡，一切都开始模糊远离。视线中央，唯有清艳诡秘的异族少年始终站在原地，寸步不离，波澜不惊。

“啪嗒、啪嗒……”

水声响起的瞬间，池栎再度失去意识。

……

【青鸟的小游戏】：

珠子是有什么用的？

A.追踪定位

B.染上气息宣誓主权

C.改造身体结构

D.还有其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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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别靠近我，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