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框弹出消息,池彧舟身边的吴助理提前一步去了医院,通知他安排的车就要到了。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电话挂断前一刻身体快于意识,撑起雨伞冲出大门。
伞骨被吹得翻折过去,池栎干脆丢掉雨伞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云层之下,向远处疾驰而来的黑色轿车加速奔跑,像一尾游鱼隐入厚重湿冷的雨水洪流。
湿的、粘稠的、缠绕的雨,攀附上池栎的衣角,从锁骨到腰窝,泅湿了全身衣物。
雨刮器刚清理出一片清明转眼又蒙上水雾,整个世界像被融成一团,化作水淋淋的灰绿。
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人为,策划者又会是谁?脑海中闪过一系列嫌疑对象,一时半会儿竟停不下来。
池栎一帧一帧翻看过吴特助发来的道路监控片段,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一片模糊的雪花图层,看不出任何东西。技术人员试图恢复,也依旧毫无进展。
市医院门口车辆拥堵,从上空俯视像一队进度极缓的蚂蚁。
池栎踏出车门一步不停朝医院走,司机下车紧跟其后快跑几步赶到池栎身边撑伞。
医院内消毒水的气味从来都不好闻,池栎潜意识厌恶这股味道,下意识蹙眉。
吴特助跟护士走完流程在抢救室门口等待,看到池栎来了连忙大步走来,低声向池栎交待相关信息。
肋骨断了两根,胸部肺脏损伤,颅内出血。
抢救室门口的红灯从18:20亮到0:00,将近六个小时。
一连串的事件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一切都那么蹊跷古怪。
几年来,先是外公外婆飞机失事,再是奶奶心脏病发作,几年后父母海上失踪,最后外公在家里的花园寿终正寝 ——现在,仅存的亲人因车祸陷入昏迷,而关键的监控却迟迟不能修复。
他再也不想以家属的身份参加葬礼,他禁不起再次失去。死亡让一切变得渺小,但悲伤的情绪不能一直占据上风,有比坐在原地难过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媒体方面的信息封闭已经交代下去。
掩盖不了车祸的事实,但车祸人员身份的隐瞒并不是件难事。
真正需要费心的,是池彧舟能否尽快从昏迷中苏醒。若不能,该如何在由此引发的利益争夺中稳住地基并取得优势。
从黄昏等到凌晨,池栎手中多了杯吴助理强塞给他的热茶,热气氤氲在杯口液化变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手术室外的走廊一片寂静。
门口红灯变暗,池彧舟从抢救室被推出来向病房走。池栎起身跟上去,在白色大褂的空隙中看到哥哥的脸。
病床上的池彧舟面色苍白 ,不带一丝血色。身上插满各种针管,青色的脉络随着心跳微弱起伏,像布满裂纹的古籍,轻轻一碰就会招致灭亡。
这个时间点医院里住院的病人大多已经睡去,医用推车在地面摩擦产生的声音被房门隔绝,没有惊扰到任何沉睡的人们。
推车被推入单人病房,池栎站在门边,身体冰冷的感觉跟四年前父母失踪时别无二致。
待医护人员尽数走后,池栎关上房门慢慢靠近,像是低喃又像是私语:“……池彧舟,别这么轻易就死了。
……我要你醒过来。我要你醒过来在公司里日日夜夜工作,我要你醒过来让每年打进卡里的分红保持持续上升的态势,我要你……
池彧舟,我要你醒过来,我不许你停下来休息,哪怕一刻也不能……”
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低,悄无声息消散在寂静的夏夜里。
手中的茶余温尚存,热量传到池栎微微发凉的指尖,顺着神经直抵心脏,却怎么也止不住内里骤起的寒意。
池栎将脸埋进影子,埋进无人知晓的黑暗。
远处,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纸人用蛛丝把自己缠在不断伸高的触手上,在隐秘的黑暗角落欢呼雀跃,单调地重复某几个字节: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
月亮不断倾斜消失在地平线,晨光熹微,新的清晨正在来临。
津市旧城区,乌圆巷街口的杂货店里走出一个打着哈欠的人,窗边挂着的木板换成营业那一面。
收银台上录音机正在播报晨间新闻,广播电台的声音混着电流的杂音溜过桌面传进耳膜。
“昨日下午5:50,双星大桥发生一起惨烈的车祸事故。六人当场死亡,两人抢救无效死亡,三人暂时脱离危险但目前仍处于昏迷……事故所带来的不应只有悲痛,死亡的沉重是刻骨的教训……行车需规范,交通需谨慎。广大市民朋友们要引以为戒,增强危险意识,共同营造出一个文明友好的安全交通环境。”
街道两旁复古风的店内装潢让人联想的上个世纪的艺术风格,钟表店内纹路繁丽的各式钟表秒针一刻不停地追赶时间的流动。
街市的喧嚷掩盖巷子深处此起彼伏而后逐渐衰弱的哀嚎。
巷子内,肮脏混乱的垃圾堆旁,倒了一地面露恐惧的鼻青脸肿的青年男子。在一地瘫倒成泥的大人中间,格格不入地站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
男生拥有一双下三白眼,眼白占比很大,给人观感阴翳可怖。
他的头上戴着黑白色的运动发带,发质观感偏硬,衣物下的肌肉若隐若现,线条完美并不显得夸张,浑身散发荷尔蒙的气息,“能打”两个字都写脸上了,看着很凶。
“下次出门把身上的烂臭味洗干净——”
他声线偏沉带了点弹舌口音,戴着一只黑色手套的左手抬起,毫不犹豫地摘下刚打完人还沾满血迹的右手手掌上的虎指,随手扔到地上小混混打扮的人身上。
虎指滚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别出来恶心人,流着臭水的垃圾货。”男生看着地上略有些泛黄的水渍,表情嫌恶。没戴手套的右手自然垂落,往下滴答滴答地滴血。
以暴制暴,虽不正确,但大多时候十分有效。
无视地上一双双敢怒不敢言的眼睛,三白眼男生踩着众人的手指走过去,身后的血腥逐渐远去,怀里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抖动着耳朵,发出一声虚弱的好似呜咽的声音。
“喵呜……”
啧。
男生眉宇间戾气更胜,脚下加快了步伐。
男生走到街口,衣兜里电话铃声响起。他没有耐心刚想挂掉,周身躁意在看到电话来人的瞬间骤然减弱,下一秒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似是说了什么让人为难的事,男生安静了好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空气一片嘈杂,人群中只依稀听到一句语气平和的应答:“……知道了,爷爷,我会去的。”
电话挂断,男生叫停一辆出租车开向医院。
出租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后就开上了高速,高速公路最低时速六十公里每小时,一辆疾驰而过的公务用车与它擦肩而过。
抱着大猫的男生若有所感地望向窗外,一道略带眼熟的身影在视野中转瞬即逝,吸引男生的部分注意。
“喵呜~”怀里狸花猫的动静唤回男生全部心神,视线再次汇聚回到怀里。
高速公路的另一端,一辆与出租车行驶方向完全相反的另一辆商务车上气氛沉重。
池栎腿上支着一台电脑带着耳机,眼前快速划过一页页详尽而让人眼花缭乱的信息资料,分屏在电脑的另一半界面时不时记录下什么。
在身体情况稍显稳定后,池栎安排池彧舟转到了从爷爷那里继承来的一家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入住者非富即贵,**保密工作极为周全,多被政商界人士青睐。
圈内消息的传递就像滴入水中的墨,只要池彧舟短时间内不能醒来,池彧舟从大众视野消失的事实就不可能不被注意。
所谓情况稍稳,意思是不会威胁性命,但何时能够苏醒谁也不能下定论,可能是一周,可能是一月,也可能是半年。
池家的人从来不站在原地被动等待运气的眷顾,他们往往会为最差的可能做好准备。
要想在消息压不下去后不至于太过被动,最起码要将透出信息的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了解形式,由自己阐明“真相”,绝不能将自己毫不掩饰地暴露在荒野之上。
电脑的散热口在微微发烫,池栎操控鼠标下滑打开下一个文档。
池栎视线扫过一排排照片和其周围的文字介绍,以最快的速度将其中的重要人物印入脑中,稍作思索后将需要进一步调查的点一个不落地记下,大脑飞速工作运转,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离。
忙碌与麻烦是池栎最为讨厌的两种生活状态,骇人的记忆能力意味着高效,同时也意味着大脑所承载的高强度负荷。
敲下最后一个确认键后,困倦感像决堤的潮水一样袭向池栎的大脑,来势汹汹。流畅的车身在空中划过残影,窗外现实的模糊与梦中虚构的景物渐渐重合——
……
林惊长风,竹叶萧声,曲径通幽。
不同于上次的沉浸式体验,这次的梦境转变为池栎习惯的高空视角,同除昨天以外的任何一次一样,看不清梦中人的脸。
突然,一阵杂乱无章的叫喊声与马嘶声自远方传来,打破竹海的宁静。
声音越来越近,一群山匪模样的络腮胡骑着膘肥体壮的马脸上带着狂放的笑,寸步不离地追在一个面色发白的布衣青年身后。
青年一路纵马不断砍倒竹子制造障碍,短时间为自己争取到了片刻喘息。但身后的人太多了,不消多久距离就不可避免地被越拉越平,身后传来土匪们的阵阵哄笑。
这些土匪在耍前面的那个青年。
继续跑下去会被耗死在这里,只顾着逃跑会让斗志慢慢丧失,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便再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池栎下定论断。
正这么想着,就见青年攥紧手上的长剑,下定决心毅然调转马头,持剑正面迎敌。
“这白面儿郎看着娘们唧唧,没想到还有点种。当家的,今日这小子让给我,给我这把斧子祭祭血!”领头的那位土匪抓着两柄大斧横臂示意众人停下,蓬草般的头发狂放地撒在肩头,声音粗犷若砂石摩擦。
此人貌似在寨内地位不低,他一下停下身后的人都跟着停了下来。身旁同样骑马的一个大汉点头答应了,说话的土匪就像一头鬃毛浓密的狮子,手持一双板斧气势汹汹向青年挥来,嘴里快意地笑着。
兵荒马乱的冷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青年明显系统拜师学过武,一时占据上风,但一板一眼的招式不以杀人为宗,很快招架不住对方仿佛从四面八方砍来的蛮横路子。
青年双手被对方挥掷过来的竹子牵制一时难以脱身,可玄铁材质的斧子却已经朝青年劈去。
池栎在空中看着,以为青年的血溅当场这就是这次梦境的结局。
可是,想象中就要终结梦境的铁斧并未落下,一位侠客打扮的十一二岁的少年自身后策马疾驰而过,挑开了那柄沉重的板斧。
侠客头戴蓑笠,一根黑色发带将长发高高束起,金色的发饰在空中闪过细碎的光泽,青年的身侧略过一道鲜明的赤红色残影。
【青鸟的小游戏】(上难度版):
1.红色纸人属于谁?
2.下三白眼男生会是什么角色?
A.清贫校霸
B.□□家少爷
C.落魄别扭小可怜
D.其他
3.赤红色的残影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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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喜欢喜欢喜欢……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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