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栎的目光被吸引，不同于置身事外般的无所触动，他听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抽去青年腰际的折扇，自身佩剑未动，指节穿过扇骨间隙扇面在指尖开合旋转，动作行云流水自带风意。

明明是在打架，却透着说不出的从容的美感。

侠客少年几个呼吸间便解决完眼前膀大腰粗挥舞双斧的匪徒，原本守在一旁看戏的土匪们感受到威胁倾巢而动。

局面一时间变得混乱，但可以看出少年明显处于上风，所过之处转瞬倒下一片匪徒，对面匪徒手执弯刀长矛张牙舞爪向他冲来，横肉抖动满脸狰狞，而他却凭借一把折扇从始至终泰然自若，从头到脚竟不曾沾染半分血污。

青年神情呆愣。哪怕从前并不相识，哪怕仅仅只是一面之缘，这位少年无疑给他带来了极大震撼。

池栎眨了眨眼，那柄本属于青年的折扇被少年侠客用完后物归原主。扇子递到青年面前，少年清朗的声线蕴着些许笑意，话中表达的意思却并不客气：

“执剑迎战而无心封喉，这跟戏台上伶人的假斗没有差别。无力自保便不要穿金戴银走山路，不是每次都那么运气有好心人过路相助。”

“我没有……！”青年拔高音量想为自己辩白，最终只是底气不足地吐出这苍白无力的几个字眼。

十年练武生涯被人贬的一文不值，任谁都不乐意接受，可耐不住这就是事实。事实就是，他被几个山匪围追堵截差点命丧黄泉，多年练就的武艺挨不过人家没有章法的粗暴蛮力。

少年侠客马尾高束，肩头落下一片翠绿的竹叶，微风吹动发梢撩过脸侧，一派恬静自若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才刚刚结束一场战斗。虽看不清容貌，却让池栎脑中不由自主联想到惊才风逸、郎艳独绝八个字。

“或许你曾在世家贵族举办的赛事中拔得头筹，但现实的战斗不是君子之间的点到即止。把造型换换，布衣百姓配不起这种品相的折扇和香囊。”少年郎声音一派纯澈澄朗，听不出意味。

青年捂住腰际荷包接过折扇，脸上臊得慌，低头遮掩自己的囧样。

黑马在道边树下吃草，安静等待主人回来。少年侠客将扇子物归原主，调转轻功飞身上马策马离去，离开时若有所感抬眼望向天空。

玄发少年唇角笑意未消，抬眼间视线与池栎隔空碰撞，没由来地引起一阵心悸。

遥远的视线像引力无穷的漩涡穿越时空与空间的限制，将池栎的眼睛牢牢吸引，渐渐陷入其间……

场景忽然像电影里的回忆镜头一样开始快速褪色，梦中最后场景只剩下一片空茫——

鸣笛声丝丝传入耳中，渐渐由微弱演变成势。车后座的黑发少年似被噪声惊扰，鸦羽般的睫羽不安地颤动，倏地睁开双眼。

眼前天光大亮，池栎从梦中醒来。

类似的梦在记忆里无数次在池栎脑中上演，他每次站在上帝视角画面高清却怎么也看不清脸。

这些梦的内容短暂破碎，并无规律。

这次在竹林下次可能在战场，相互之间连不成完整情节。画面中的人物服装、身高、身份、气质各不相同，但时代背景统一在古代，且故事中一定会出现一个形象特别鲜明的少年角色。

为此池栎还曾私下请人为自己解梦，多位高人给出的结果不约而同——于身无害，这仅仅只是一个梦。

池栎本身并不是一个唯心主义者，虽有些太过巧合，但一段时间下来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更对生活没有什么影响，也就慢慢将疑虑放下，梦到就当自己看了个掐头去尾的短剧。

车上清淡的熏香萦绕在池栎笔尖，脑海中的睡意早已消褪。

车子早已下了高速，柏油马路上新刷的白色斑马线在十字路口格外显眼，香榭路道旁茂密的梧桐树是夏季的一大盛景。

指针在一刻不停地运转，睡醒前后大约一个小时。向外看去，前方道路不知为何陷入堵塞，从司机口中得知道路大约已经堵塞了三十分钟，他们所在的车不上不下夹在车流之间，进退不得。

池栎在车上坐了几分钟，却仍不见道路有所疏通。

这么等下去没完没了。

在手机上确认所处地段距自己并未亲自去过的某处房产并不算远，池栎推门下车，临时决定换个目的地，改道地处一环的津城壹号别墅区。

刺耳的鸣笛此起彼伏连成片，像在高温的炙烤下扭曲熔化成一体。匆匆赶来的交警穿着制服站在路边疏导车辆，刚毅方正的脸侧流下豆大的汗珠。

从池栎现在的站点向东边看去，隶属池家公司旗下的大型顶奢商场NLT在一众高楼大厦中鹤立鸡群，富有科技感的外部设计使其在每年旅游旺季成为热门打卡地，汇集各类大牌一线，是津市的地标性建筑。

池家是津市的老牌家族不知显赫了多少代，自爷爷那辈开始顺应时代潮流涉足领域不断扩大，以商品贸易最为出众，收购多家高奢品牌，子公司分公司众多。

池栎生性喜欢新鲜刺激的事物，管理公司这种事既费神又枯燥，从来不在池栎预设的未来规划之内。但情况有变，池栎现在不得不担下这份责任。

池栎扔下司机走到对面的人行道上，斜下方是今年年初新建的运动主题公园。穿着汗褂的老人家在公园沿着人工湖慢跑，带着运动护腕的女孩们刚打完球走在一起闲聊娱乐圈某顶流的最新舞台。

根据之前看的文件内容，车祸发生时间节点前后，以双星大桥为圆心向外三公里的地区，皆发生了持续时间约一个小时的不同程度的磁场紊乱。这或许是监控画面不清的原因。

这样一来，人为导致监控模糊的设想基本上被推翻了。

没有哪个人或者哪个团体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如此大规模的磁场异常，不仅没有必要，还容易引发大众关注增加暴露风险，若仅仅是为了屏蔽监控未免太过吃力不讨好。

车祸损坏的车拉去检查的结果不久前出来了，行车记录仪不出意外还是一片花屏，周边目击者的供词仅仅只有事故发生之后没什么大用的大体情况。

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场事故是一场恶性谋杀事件。车祸和监控异常同时发生，兴许真的只是个巧合，这只是一场意外事故，又或者有什么遗漏的点阻断了二者之间隐秘的联系。

回忆不久前记下的零碎的信息，部分内容在脑中隐隐连接成线，但最关键的几个粘合点存在缺口，不是纯靠理论推理就能接上的。

除了有关车祸的文件，与公司事物及重要成员的相关数据占据大头。在派下去的任务上交到邮箱之前，池栎基本完成了基础的信息整合与掌握，下个阶段的目标是推进对信息的利用和操纵。

尹老爷子的生日在八月中下旬。这意味着池栎必须在七天之内、池彧舟昏迷消息扩散前，针对日后被各大企业群起而攻的可能情景作出行动。

隐瞒车祸事实不是长久之计，这在当今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无异于一个初学者在高清镜头底下表演魔术。无论多么谨慎，事后复盘慢放大概率能找到破绽。

事实暴露前的隐瞒不是妄想能凭此瞒天过海，而是为了给自己留下反应的时间，避免被旁人打得措手不及溃不成军，这也是池栎昨晚封锁信息的目的。

池家在这个行业占领高地太久，一旦颓势渐显，那些虎视眈眈的野兽就会蜂拥而上，从池家身上撕下一块肉瓜分殆尽。或许他们愿意观望一段时日，但池栎不喜欢时刻保持警惕，更不喜欢被别人掌控节奏。

顺着街沿走了不知多久，脑海中一个想法旋然而上——既然他们对这块肥肉垂涎甚久，何不顺势而为找出一个代表充当那只被宰杀的鸡。

那么该如何构建假象，在大庭广众下形成一个无懈可击的骗局引诱目标对象上钩呢？

香榭路的尽头，汽车的长鸣逐渐远离，碎发掉落在眼前，生出一片阴翳。

池栎曾在旅游途中听某人阐述魔术的基础原理——

表演者通过娴熟的技巧引导观众注意，将视觉导向错误方向，以此隐藏动作背后的真实意图。观众在台下看到的听到的是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事实，但他们的大脑将这些事实不断结合加工，最后如表演者所设想的那样演变成与真相背道离驰的假象。

抓住心理与视觉的弱点、利用道具和装置，用事实拼凑一场骗局，站在聚光灯下机关藏在幕后。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们会自己层层推理得出的结果深信不疑。

杀鸡儆猴，选取的公司不仅要在业内有一定地位，更需要落败得足够惨烈。

池栎需要确定好行动方针并安排人手实施，站在终点把控发展走向，最后安静等待应有结局的到来。

为此，策划的核心是设计一条具有强导向性的线索链，引诱目标对象顺着这条预设的逻辑链进行推理、作出行动，最终得出策划者想要的答案。

让对手在细细考量后认定自己在这场对局中胜券在握，在胜利的前夕却突然反转局势将他们狠狠摔入泥里。到时候，他们的表情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

绿化带沿着柏油马路贯穿首尾，爱护草地的标语隔几十米出现一次。洒水车刚刚经过，草尖上的水滴要坠不坠，闪着晶莹的水光。

池栎抬头望向碧蓝无云的高空，黑色的发丝从眼前滑落，眼底闪过寒光。

未成年人依法不得直接管理公司，所以在那之前自己要选择一个绝对听话的代理人代为传达意志。

太阳光直直射向大地，枝头蝉鸣不止，柏油路烫得像要熔化成泥。阳光刺痛眼膜，人们纷纷收敛视线不敢直视，避免这份过了度的暖意将目光烧穿。

街上路人三三两两悠悠地走，天气照样炎热，昨日的暴雨似乎对这座城市没有造成太多影响，生活依然照旧。

无人知晓，在光线全然销声匿迹的细小缝隙里，一双幽蓝色的眼睛从裂缝处向外探看，以偷窥者的视角热切地窥视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裂纹以微不可查的速度向外蔓延，像一个构造精密的蛛网，寂静无声却藏着无尽的未知与危险……

【青鸟的小游戏】（加强版)：

1.梦的真相是什么？

2.车祸真相是什么？

3.结尾那双眼睛属于谁?

A.哥哥

B.男鬼1

C.偷窥狂

D.其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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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视线交织，怦然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