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的叛变行为持续了整整两天。

季坤每次开门，那团毛茸茸的白影总会试图窜向楼梯，冰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对楼上小鱼干的向往。

季坤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进出家门更加迅捷，仿佛在进行某种反侦察行动。

这天傍晚，季坤训练间隙起身倒水，路过玄关时，发现门下缝隙塞进了一个小巧的、印着猫咪爪印的透明密封袋，里面是几块和他之前见过的同款进口鳕鱼干。

袋子上贴着一张便利贴，字迹清秀工整：

「季神，前两天不小心喂了元帅，怕它吃惯了嘴挑，这点小鱼干给它当零嘴吧。 ——艾宁」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表情符号，语气礼貌而克制，与之前“送错”外卖和快递时的“冒失”截然不同。

季坤捏着那袋小鱼干，指尖能感受到鳕鱼干坚硬的轮廓。

他应该直接扔掉，或者原封不动地塞回2601的门缝。

但鬼使神差地，他低头看了看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脚边，正仰头用鼻子嗅着空气里残留鱼腥味的“元帅”。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将那个小袋子放在了鞋柜的角落，像安置一个微不足道却又无法忽视的证据。

为了准备下一场关键赛事，季坤开始了高强度的个人训练。

他沉浸在枪械后坐力的模拟、地图角落的探查以及技能连招的极限测试中，试图用绝对的专注将楼上那个邻居带来的烦躁隔绝在外。

直到门铃再次响起。

季坤深吸一口气，压下去开门的冲动。

但门铃固执地响着，间隔稳定，不疾不徐，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持。

他猛地摘下耳机，沉着脸走到门口，唰地拉开门。

艾宁站在门外，这次手里没有礼盒，没有外卖，也没有猫粮。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看起来清爽又……有点局促。

他的眼神不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地闪亮，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游移，耳根似乎泛着淡淡的红。

“季神，”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一点，“那个……我家的网络好像还是不太稳定，有个紧急的直播预热片段需要上传，就几分钟……能不能……”

他似乎难以启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再借一下热点？这次真的非常急，就在门口用，用完马上走。”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请求，与之前那种带着点狡黠的“碰瓷”完全不同。

这种突如其来的弱势，反而让季坤准备好的冷言冷语堵在了喉咙里。

季坤看着他微垂的睫毛和那截白皙后颈上细小的绒毛，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变成了一个侧身让出的空间。

“……进来。”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艾宁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微微一亮，像是受宠若惊，连忙小声道谢，侧身走了进来。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季坤的领域。

公寓是冷调的装修风格，黑白灰为主，整洁得近乎没有人气，只有角落里昂贵的电竞设备和沙发上随意搭着的一条薄毯显示着主人的生活痕迹。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季坤的冷冽清香。

艾宁的目光快速而克制地扫过客厅，最后落在那个占据了一整面墙的赛事荣誉架上，上面摆满了各种造型各异的奖杯和奖牌，在射灯下闪烁着冰冷而荣耀的光。

季坤没理会他，径自走到茶几旁，拿起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将手机屏幕转向艾宁，上面显示着热点的名称和密码。

“用吧。”他言简意赅。

“谢谢季神！”艾宁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蹲在茶几旁开始连接。

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屏幕，柔软的发梢垂落，遮住了一部分侧脸。

季坤没有坐下，就站在不远处，双臂环抱，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艾宁身上。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对方纤细的脖颈线条，以及因为蹲姿而显得更加清晰的蝴蝶骨轮廓。

很瘦，但看起来并不柔弱。

房间里只剩下艾宁手机操作时细微的触屏声和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忽然，艾宁的目光被季坤放在客厅中央、还亮着屏幕的电脑吸引了。

屏幕上正暂停着一段《神域》的高端局对战录像，是季坤刚才在研究的对手资料。

艾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困惑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向季坤，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属于技术层面的探究欲，之前那点局促消失了。

“季神，”他指了指屏幕，“你是在分析‘暗夜’战队的打野路径吗？”

季坤挑眉，有些意外他会主动提起游戏，而且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研究目标。

“嗯。”

“这里，”艾宁站起身，走到电脑屏幕前，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用手指虚点了录像的某个时间节点。

“他第三次入侵野区的时间点，比常规快了大概1.5秒。我观察过他最近的录播，这好像是他新练的一个小习惯，用来迷惑对手，假装自己还在线上。”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分析性的客观，没有任何卖弄的意思，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观察到的事实。

季坤心中一动。

这个细节，他反复看了几遍才隐约捕捉到，没想到艾宁一眼就点了出来。

这小子……确实有点东西。

不只是操作花哨，意识和观察力也相当毒辣。

一种微妙的、棋逢对手的感觉，混杂着对其实力的认可，悄然滋生，冲淡了之前纯粹的厌烦。

“你看得很细。”

季坤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份冰封的疏离感，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艾宁似乎因为这句算不上夸奖的认可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抿了抿唇，移开视线，重新蹲回去摆弄手机，耳根那点红晕又悄悄爬了上来。

“好，好了！”他很快站起身，将手机屏幕朝季坤示意了一下，表示已经完成，“太感谢了季神，不打扰你了！”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向门口，在拉开门即将出去的瞬间，他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季坤，声音很轻地传来：

“那个……小鱼干，元帅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说完，没等季坤回应，门就被轻轻带上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电脑风扇运转的微弱声音，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艾宁的清爽气息。

季坤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鞋柜角落那个猫咪爪印袋子上，又移向刚刚被艾宁指出关键细节的电脑屏幕。

烦躁感似乎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情绪。

像是一池静水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涟漪缓缓荡开，扰乱了他一贯的平静。

他走到电脑前，将录像倒退到艾宁指出的那个时间点，重新观看。

这一次，那个被点破的细节变得无比清晰。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烦人”的新人邻居，在他最引以为傲的领域，精准地展示了一次不容忽视的锋芒。

而这锋芒，包裹在一层看似柔软无害的表皮之下，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