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袋小鱼干最终没有被扔掉，也没有被送回。

它静静地躺在季坤的鞋柜上，像一个沉默的共识。

季坤没有主动喂给“元帅”，但也没有阻止某天发现袋子被聪明地扒拉开、少了几条的状况。

他选择视而不见，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几天后的深夜，季坤结束训练，带着一身疲惫推开楼道门。

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倾泻而下，却意外地照亮了楼梯上坐着的人影。

是艾宁。

他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臂弯里，蜷坐在通往2601的台阶上。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未褪尽的怔忡，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湿漉漉的，像是蒙了一层水汽。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扬起笑容，整个人透着一股罕见的、易碎的安静。

季坤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两人一上一下，在狭窄的楼道空间里对视着。

空气仿佛凝滞，只有声控灯因为短暂的寂静而即将熄灭时发出的微弱电流声。

“咳。”季坤轻咳一声，灯光重新亮起。

艾宁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他迅速低下头，用手背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努力挤出了一个惯常的、带着点勉强的笑容。

“季神，才回来啊。”他的声音有点哑。

季坤“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他有些发红的眼眶，没有多问。

他本该径直继续走，开门，回家，将这点不寻常的插曲关在门外。

但他的脚像生了根。

“坐这里干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比想象中要平稳。

艾宁蜷了蜷手指，视线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声音轻轻的：“……钥匙好像忘在屋里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联系了开锁的，说要晚点才能到。”

理由合情合理。

但季坤直觉不仅仅是钥匙的问题。

那种瞬间捕捉到的、未加掩饰的脆弱，不像伪装。

声控灯再次暗了下去。黑暗温柔地包裹下来，掩盖了彼此的表情，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在这片短暂的、与世隔绝的黑暗里，某种微妙的东西在悄然流动。

季坤没有动。

艾宁也没有。

几秒后，季坤再次用声音点亮了灯光。

他抬步，越过楼梯间，身影消失在艾宁视线中，他脚步没有停留，却留下了一句低沉的、几乎听不清的话：

“外面冷。”

然后，他走到自家门口，拿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开了，屋内温暖的灯光流泻出来，在昏暗的楼道里切出一块明亮的光域。

他没有立刻进去，也没有回头，只是握着门把手，停顿了大约两秒。

这是一个无声的、界限模糊的邀请，还是一个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怜悯？

连季坤自己都无法界定。

艾宁看着那扇敞开的门，看着门内流淌出的光，以及站在光与暗交界处那个挺拔而沉默的背影。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小的阴影。

他慢慢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动作有些迟缓。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2501门口，站在季坤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能闻到季坤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气息，混合着夜里微凉的空气。

“谢谢。”艾宁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

季坤侧身，让开通道。

艾宁走了进去，没有四处张望，只是安静地站在玄关处，像一株等待安置的植物。

季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屋内的空气似乎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有些不同。

他走到客厅，从饮水机接了杯温水，走回来，递给依旧站在原地的艾宁。

“坐着等。”他示意了一下沙发。

艾宁接过水杯，指尖在杯壁上摩挲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他在沙发边缘坐下，背脊挺直，姿势有些拘谨。

他小口地喝着水，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杯子上，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有趣的物件。

季坤则走到窗边，背对着他，看着窗外城市的零星灯火。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做其他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谁也没有提起游戏，没有提起比赛，没有提起之前的种种“巧合”和“烦扰”。

此刻，他们只是共处一室的、暂时收起了尖刺的两个人。

元帅从它的窝里伸着懒腰，慢悠悠的走出来，冰蓝色的双眼发现了艾宁的到来，瞳孔都放大了一些，小声嘤嘤的叫着跑过来，大大的尾巴高高的竖立着。

它走到艾宁的脚下，亲昵的蹭着他的腿，不断的发出呼噜声，寻求艾宁的抚摸。

虽然一人一猫没有见几次面，但是元帅对艾宁就是有种天然的亲近。

艾宁双眼弯弯，弯下腰将元帅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摸着它毛绒绒的脑袋，轻轻的撸着。

元帅舒服的眯着眼睛，发出的呼噜声大得不远处的季坤都听得到。

季坤的眉间难以控制的抽了下，这逆子，他养它一年了，都没听过这么响的呼噜声！到底谁才是主人？！

但季坤没有出声打扰，他依旧沉静的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灯火阑珊。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与这城市烟火相映成辉。

一段悦耳的铃声响起，是艾宁的手机亮了。

他接了电话，将元帅从身上抱了下来，望着转过身看着他的季坤小声道：“开锁的师傅到了。”

艾宁站起身，弯下腰安抚的摸了摸还想讨抱抱不断蹭着他腿的元帅毛绒绒的脑袋，对着季坤再次道谢：“谢谢季神，打扰了。”

季坤转过身，点了点头，依旧没什么表情。

艾宁走向门口，元帅四条腿捣腾着追了上去，一直用身子去挡艾宁的腿。

季坤眉心跳了跳，无奈的跟了上来，一把薅住了自家逆子的脖颈，才让艾宁得以脱身。

艾宁打开门，走了出去，轻轻的将门带上。

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季坤一眼。

灯光下，他的眼睛恢复了清澈，但深处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