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悬空而立

“你师弟,到底是向着你的。”

话是这么说,在场长老都不由摇头叹息,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

“当真不是你吗?”二长老柳华问道。

“二长老,如你,如诸位所言,下任宗主似乎非我不可,我为何要多此一举对付我的师父?就因为师父对我没有防备,所以始作俑者才扮成我的模样!可事发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认为此事并非我所为,委实令我寒心。诸位长老究竟是信佩剑,还是信我!”君郯气急之余冷静了下来,“我的剑早已束之高阁,封尘已久,按理说不至于被盗取……”

应矜道:“那人既然能顶着大师兄的脸出入盛元宗无阻,趁大师兄不在,进出他的住处又有何难?”

君郯不由看了应矜一眼。

“宗主的心脉……似乎从方才起就没有再继续衰弱了!”有精通药理的长老大着胆子来到君郯身侧,给徐清浊把脉道。

“君郯你!”柳华陡然反应过来方才君郯那看似无意义的举动,莫不是……

君郯道:“习得了点微末的愈伤之术。”

“你觉醒了!?”

此情此景,这份欣喜,令人不适。君郯皱眉道:“算是吧。”

“太好了,盛元宗之幸。”

“老天保佑……”

君郯专注地释放木属性灵气,觉醒的消息是放出去了,重压也将随之而来,也不知道才觉醒了一只眼睛的他承不承得起。

终于,确认君郯是在救宗主后,众长老这才回神,当时他们亲眼目睹君郯提着剑目不斜视地离开武极殿,以往君郯见了他们还会行礼的,但那人没有。

“究竟是什么人干的,竟有人假冒君郯!”

“君郯精通盛元宗所有武功,此人连君郯都能假冒,在座还有谁,他假冒不了?”

众长老激出一身冷汗,道:“莫非是觉醒者?”

“能易容成他人模样,甚至能动用他人的招式,这未免太惊世骇俗了点!”

谁的武功不是一点点习来的,岂能一蹴而就。

“此事看似胡来,实则缜密,习得武功,盗取逐浪再找恰当的时机行明杀之举,甚至留了活口当证人,幕后之人当真只有一人么?怕是成群,且已成气候。”

君郯继续灌入木属性灵气,渐渐地感觉难以为继。

吸收灵气的过程十分轻松写意,但释放灵气却像掏空气力般,极其费神费力。

延缓生命流逝的力度,随着灵气的不济,越发微弱。

君郯额上热汗淋漓,内心奇怪不已。

他才释放了六千多点灵气,剩下应该还有六千多,怎么取不出来了,像不存在了似的——是被吸收了?

怎么能被吸收呢,师父怎么办啊!

伴随着一盆盆血水送出去,原本住在盛元宗的一些武林人士闻讯前来,说是探望,实则打探虚实,他们聚集在武极殿外,小声议论,突然只见盛元宗周昌大长老领着一位谪仙似的年轻人过来,那年轻人背着药箱,步伐稳健。

“君郯,我说让你来找我,可没说让我来找你。”

这时,堪称温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盛元宗长老被吸引了注意,君郯回过身,正是那个清风朗月般的人,携着清雅药香的清风,踏入鲜血遍地的内堂。

救星到了。

应矜注意到君郯眼里骤然燃起的火星,就像夜空中的启明星一般耀眼夺目,绚丽逼人,他有没有说过,大师兄长得极美,此时此刻,他面如芙蕖,唇若点朱,五官精致,气质清雅脱俗,神色舒展间,犹如俊逸绝伦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桓凌子前辈!”

君郯强撑着一口气,半跪着转向来人方向,主要是膝盖瘫软,腿脚无力,站不起来,他对桓凌子道:“恳请前辈救我师父!”

桓凌子看了眼受伤看似惨烈,实则还有一丝气息尚存的徐清浊,道:“小事一桩,你不必行此大礼。”

在场盛元宗长老们没话说了,在他们看来必死无疑的伤势,在桓凌子前辈看来不过小伤……

而且君郯竟真能请来桓凌子!

君郯道:“主要是四肢乏力。”

桓凌子暂时先没管宗主,而是来到君郯面前,微微蹲下,伸手附上他的手腕,无巧不巧正是右手,君郯当即手肘一缩,表情微变,桓凌子给他把了下脉,道:“你这右手……”

“还是很灵活的!”君郯打断道。

“晚上到我那儿去坐会吧。”桓凌子道。

君郯明白了,点头道:“感激不尽。”但肌肤相接的触感还是让他很不舒服,哪怕只是把脉。话说他这病要不要找桓凌子治一治?可这病说出来就很难为情啊。

应矜微微垂眸,袖中的手握紧成拳,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众长老险些被一连串的惊喜砸晕,宗主有救了,君郯打通了桓凌子这层关系,待君郯继位,盛元宗岂能不兴!

桓凌子拿出一根绣花针似的银针来,银针尾部还有宛如蚕丝般晶莹的丝线,淡淡地道:“我要救人了,诸位出去吧。”

众长老迫不及待往外走,生怕出去晚了,害了宗主。

君郯在地上坐了会,总算有了些力气,但还是没法站起来,他道:“应矜。”

应矜立刻上前,规矩道:“大师兄有何吩咐?”

“扶我出去。”君郯朝他伸出手。

应矜立刻托住了他的手臂。奇怪,应矜的体温很低,如铁石一般,触感比较特别。上次不是偶然,他果然不太排斥应矜的接触,想来有些难以启齿。君郯起身后,腿麻的感觉逐渐散去,除了右臂隐隐作痛,倒是能够走动。

“走吧。”君郯松开了应矜的手,自如地阔步向外走去。

应矜迅速跟上。

几人合力关上了三扇门。十七位长老紧张地守在门外。见桓凌子到了,君郯知道师父有救,便整个松懈下来,只要假冒他的人没能如愿,他就还有喘息的时间。

至于被人假冒,君郯心情复杂,几乎所有长老都被骗了,也不知道师父是不是也……想到这个君郯就觉得心里钝痛。

虽然长老们貌似都觉得就算是他做的也无所谓,但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觉得不是他做的吗?

师父转危为安,但假冒他的人还在逍遥法外,君郯按了按头皮,总觉得似乎还遗漏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以至于心绪难以平静。

对方是有备而来,早早准备习得他的武功招数,这就说明对方得到了盛元宗的武功秘籍。还得到了他的佩剑逐浪,说明对方能出入弟子居。试图将宗主之死嫁祸给他,那么也有可能将别人的死也嫁祸给他,若要让他有口难辩,则……

君郯突然脑子里一道精光,他倒吸凉气道:“我来之前,在望星台,朱昀!”

朱昀,也就是大长老周昌的徒弟。

“不好!”

周昌没反应过来,君郯大喝一声,把其他几位长老惊了一把,诸人不解其意:“哪里有问题?”

“朱昀有危险!”君郯道,“既然此人装成我的样子,弑杀盛元宗宗主想嫁祸于我,必然提前洞悉了我的行踪!我在来之前跟朱昀在一块,只要有朱昀作证,我便可以洗脱冤屈,但若要坐实我杀人之事,那么朱昀!便是他下一个要铲除的人……”

君郯这样说着,脚尖点地,速度飞快地赶往望星台。

反应过来的周昌紧随其后:“柳华,你带着一半长老留在这里,其他人跟我去望星台!”

二长老柳华留下了修为较强的几位长老,为了保护桓凌子,毕竟都知道桓凌子医术高超,却从没听说他战力也高……至于相救朱昀,他们认为有君郯和周昌就足够了。

应矜毫不迟疑地跟上大师兄,但似乎内力有限,轻功不够高,起初还能紧随其后,渐渐的被一个又一个人超越,落到了后头。有长老和他速度不相上下,那长老和他对上视线,见他速度不快但未见汗意,顿时表情难堪,故作淡定,衣袍鼓动,继续向上飞跃。

除此之外,其他武林人士几乎都留在了武极殿外,等着桓凌子出来。

君郯刚靠近望星台,便听到兵器相撞的锵锵声,还有人砸向山石的声音。

宝树还在那里!君郯更为急切。

接近山顶望星台,便传来轰鸣声,其中隐隐有人声,君郯吸收了木属性灵气后,耳力、目力相较先前,都有所提升。

“你到底是谁,竟敢假冒君郯!”

到底是有个人知道不是他。

“呵,你怎么不说我就是君郯呢。”

连音色都跟他别无二样!

但他的声音没有这般邪气。

“君郯不可能置我于死地!”

“怎么不可能?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是吗,你嫉妒我跟他关系好吗?”

朱昀不愧是朱昀,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调侃对方。

君郯一声不吭地飘到望星台,手中“一蓑”长棍猛地伸长,自左手袖中冒出,被他握在左手中,锵地一声,挡住了逐浪的剑锋。

朱昀只觉眼前一花,继而一道在他看来顶天立地的身影,出现在自己和那个冒牌货中间。

“啊啊啊啊啊……”朱昀吓得花容失色。

“大惊小怪。”君郯道。

“两个你,”朱昀道,“君郯!这回是真的你了吧!?”

“废话。”君郯道。

“我就说那家伙不是你,如果是你要置我于死地,根本用不着这么长时间!”

他的破绽在君郯看来一目了然,他的防御在君郯眼里更是形同虚设,只有不了解他的人,才会在他的虚势下挥洒不开。

“你倒是很骄傲。”君郯道。

“别管我了,”朱昀惊呼,“快闪开!”

君郯手中灿金长棍以无匹之势格挡住长剑的攻击,巨力之下,火星四射:“是你闪开,站远点。”

但那长剑到底是力微,被一蓑狠狠架住,猛地后退。

君郯冷眼睥睨,道:“说,你究竟是谁!什么人派你来的!”

“哼!”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尽管一击之下落于下风,下山的道已经被盛元宗长老们堵住,但他似乎半点也不急。

君郯隐约觉得不对劲,越发不敢掉以轻心。

“左手使棍,君郯,你竟动真本事了,这不是欺负人么!”朱昀喊道,君郯右臂有伤,尽管这人左右手都行,但左手的攻击力还是微逊色于右手,朱昀不由暗道变态,他竭尽所能都不是对手的人,君郯竟然用左手就能压制……

“你看着,少说话。”君郯皱眉,此刻他见粗壮的果树树干无恙,但枝叶被对方手中剑削去了部分,只觉心疼至极。若是全力施展绝学,很难不伤到这棵树,君郯陷入两难境地,干脆与这人周旋,等着长老们过来群殴。

朱昀乖乖闭嘴,言多必失,万一他的话让对方起疑呢。

“竟然还有余力跟人废话?你看不起我。”那个原本声音和君郯一模一样的人,不再隐瞒原声,听上去有点喑哑,像是喉咙受伤过一般。

……可见这也不是他的真声。

君郯瞬间得出结论,他手中一蓑势不可挡。

对方一剑过来,落叶飞沙卷着铜剑,晃花了人眼,君郯抬起一蓑猛地挥去,长剑巨震。那人只觉手臂发麻,手中铜剑几乎要脱手而出。君郯翻转手腕,反握住一蓑,棍尾扫向对方面门,嘭地一声,与颧骨亲密接触。

对方的脸顿时变了形,人皮头套也皱了起来,面容看着有些可怖,呼吸也跟着不畅。

他一把揭开头套,露出真容。

乃是个样貌阴柔的男子,下巴极细,嘴唇很薄,看起来极为刻薄,眼里透着诡谲冷光,整个人显得很是邪气。

“君郯……我学你招数,学你举止,知你右手用剑用棍,却不知道你的左手更有能耐!”他的视线瞥向一边,似乎在冷视着什么。

呵。君郯再次一棍过去,压下铜剑,扫向对方胸膛。对方后仰躲开,君郯飞跃而起,踩在对方的剑上借力,单手持棍,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猛然朝着对方头颅横砸而去!

逃无可逃,这一砸若是中了,至少头破血流,搞不好还能活捉。那阴柔邪气的男子长腿朝后,成弓步,身体矮下,双手持剑,用尽内力,长剑猛劈向长棍。

逐浪虽然材质极佳,但一蓑也是精铜炼制,自然不可能砍断。剑棍相抵,那人脚下方圆一丈灰尘被清空。狂风席卷上空,那人的身体向后平移,脚后跟泥土堆积,双脚似乎在下陷。

“这剑在你手上真是浪费了!”君郯翻转长棍,侧面一击正中对方双手手腕,对方手掌一松,逐浪脱手而出,被半空中倒转身形的君郯一脚踹了出去。

逐浪破空,刺入土堆中十寸有余。那剑正好横在朱昀面前,剑柄颤动,他脸色白了一阵,暗叹幸好自己方才没有快步走,不然这剑可能就穿透他的头颅。

“刀剑无眼,刀剑无眼,我还是先溜为敬!”朱昀矮身穿过逐浪,他毕竟是受了伤,行走时捂着胸口闷声咳嗽,唇角滑下血迹,走出不多时,他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望星台位于山顶,四面皆是悬崖,只有一颗百年份果树四季常青。

没了逐浪,剑客手中没了剑,等于自断一臂,就在君郯以为对方黔驴技穷的时候。

“哈哈!”那男子大笑出声,“无知小儿,今日就让你开开眼界!”

君郯心中不祥的预感达到顶峰,他手持长棍朝着对方头颅而来,后者双脚拖地,双手张开,长袍飘舞,身子持续后退,竟是直接后退到崖壁之外!

那人悬空立在虚空之中!

这一幕正好被刚好赶到的周昌等长老收入眼中,众长老呼吸凝滞,神情呆滞,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眼前所见。

竟有人无所依凭,就那么笔直地站在虚空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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