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鸣涧松开手,弓化作虚影消失,他飞快地窥探一眼周围的师弟、师妹们,眼见没有一人看向自己,他迅速抬手将自己头顶的鹿角掩去。
几个师弟、师妹围成一个圈,他们将黑影牢牢圈住。
黑影安静下来,终于显现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是白泽,头顶螺旋银角,通体雪白,背上长着两张泛着银光的羽翼。
白泽垂头看了眼身上的箭,他轻蔑一笑,一甩尾巴化作人形。人形白泽身袭白衣,银发如瀑,唯有那根银角没有任何变化。
白泽本该是圣洁的,但此刻他头顶的银角散出若有若无的黑气。
他被浊气污染了。
时鸣涧盯着那支几乎要贯穿白泽肩膀的箭,手心汗涔涔的。
时鸣涧的箭从来不对心底纯净的妖有伤害,能对耳鼠这样的,仅仅是恐吓作用。
但是眼前这只白泽……
时鸣涧视线上移,冷不丁对上白泽的目光。
古籍中记载,白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能够看透人心,预知未来。
此刻,白泽那双琥珀般的眼睛正满含悲悯地注视着时鸣涧,他抬手,箭上的电流蹿入他的躯体,但这对白泽根本没有影响。
白泽将箭拔了出来,箭顿时化作齑粉飘散在空中。他摊开双手,炽热的红光在他手心汇聚成球:“一群胆大包天的小子,山岚子与弄欺老都抓不住我,凭你们还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小师弟景宴提剑挡在时鸣涧跟前,他语气冷冰冰的,一改刚才的温和:“抓不抓的住,还轮不到你来说。”
白泽完全不把景宴放在眼里,他闭上眼,独角周围的黑雾愈加浓烈:“都追到了西山,还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说罢,一阵罡风炸开,几个同行的师弟、师妹都被掀飞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景宴一剑挡在身前,罡风被他硬生生化开,呼啸的风将他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景宴一甩剑柄,一股更强的罡气被他还了回去。
白泽有些诧异,他一张手,罡气顿时也被化解,但白泽脸上的神色却不如刚才轻松。
这小子,有些实力。
白泽微微睁开右眼,他想看看眼前这位初出茅庐小子的内心。
须臾,白泽露出轻松的表情,但目光却是再度落在景宴身后的时鸣涧身上。
时鸣涧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了弓,他歪着脑袋,眼神锋利。
再次和白泽对上视线,时鸣涧的心要平静许多,他刚想动手,藏在他袖中耳鼠突然咬了他一口。
轻轻的,像是在祈求。
时鸣涧愣住了,他不自觉就松下手,放弃了围攻白泽。
白泽歪着脑袋,略有些疑惑:“你……是来西山找你父母的?”
被白泽看透心思,时鸣涧神色有些僵硬。他有些心虚地退后一步,左手不自觉摁在耳鼠躲藏的地方。
景宴皱眉,将时鸣涧挡得更严实了,他语气不善:“白泽,说什么囫囵话?”
话音刚落,景宴提剑而去。
白泽毫不慌张,他一个侧身就闪开了景宴的进攻,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时鸣涧身后。
清冽的雪莲香扑鼻,白泽捏住时鸣涧的下巴,望向对方的瞳孔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时鸣涧有些害怕,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白泽勾唇一笑,他没有回头就徒手接住了景宴的剑。同时他松开捏着时鸣涧的手,向后轻轻退了一步。
景宴瞳孔一缩,被白泽的神力逼得退了好几步。
白泽一挥衣袖,身上依旧带着神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低头攥紧衣角的时鸣涧:“到底谁把你带进问仙岭的?我们可找了你好久。”
时鸣涧思绪似乎还被白泽的眼睛所控制,他身子不自觉地晃动着。
白泽的手因为剑刃伤了,金色的血沿着伤口不断向下淌。他抬手将伤口放在唇边,似乎是舔砥了一口。
不知道想到什么,白泽突然仰起头,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
真有意思,他不妨和问仙岭这群人好好会会。
白泽转过身,发现景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时鸣涧身旁,“唉,给你们五天时间,能在西山找到我,我自愿跟你们到问仙岭去。”
话毕,白泽伤口藏在袖中,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离开,师弟师妹们有转醒的迹象。
时鸣涧刚想上前关心,但景宴突然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拦在时鸣涧身前,他小声道:“大师兄,你的角露出来了?”
“啊!”
时鸣涧小声叫了一声,他抬手试图挡住鹿角,但却忘了自己的角有多大。
时鸣涧手忙脚乱地施法,但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不能调用自己的能力。
眼见着师弟师妹要醒来,景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斗篷,眼疾手快地吧时鸣涧罩了起来。
景宴是众弟子中唯一知道时鸣涧是妖的。
在时鸣涧被罚禁闭的时候,景宴经常毛遂自荐去给时鸣涧送吃的,偷摸带着山下的小玩意儿给时鸣涧。
偶然一次,景宴刚好遇见时鸣涧伪装术失效。
就在时鸣涧以为景宴要昭告天下的时候,等他禁闭结束回到住处,却发现师弟师妹们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地无视。
时鸣涧向景宴询问,这才知道对方保守了这个秘密。
景宴安抚地摁住时鸣涧的肩,示意师兄不要紧张。
“小师弟?”
刚醒来的三师兄盯着景宴和他身旁的斗篷人,眼中流露出疑惑:“我怎么感觉刚才好像看到大师兄了?而且小师弟你刚才不也叫了声大师兄吗?”
景宴清咳一声,他将剑收了起来:“师兄,你看错了。大师兄怎么可能下山,白泽那么厉害,定是你被他的招数迷了眼。”
景宴是他们师门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他说什么,三师兄也便信了什么。
三师兄茫然点头,他又问起景宴身旁的斗篷人:“他又是谁?”
景宴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他搓了搓手,囫囵着不知道说什么。
时鸣涧斗篷下的眼睛眯了起来,借着景宴的遮挡迅速给自己变了套新的衣服出来,他掐着嗓子道:“我是住在山脚下的道姑女,看见你们昏倒在这儿,好奇前来打探。”
时鸣涧嗓音本来是十分温和的,此刻捏着嗓子,倒有了一些柔情蜜意的小女儿姿态:“诸位仙君,刚才听闻这位公子讲,你们有要事要做,我便不多打扰。”
三师兄毛楞楞的,他刚想应声,二师姐开口道:“西山不适合人居住,你是怎么在这里住这么久的?”
时鸣涧莞尔:“小仙姑,这年头没点真本事,怎么敢在西山修行?”
说完,时鸣涧将耳鼠从自己袖中抓出来,将祂在几个师弟师妹面前晃了一圈,又迅速收了回去。
二师姐虽还有疑虑,但看见周围师兄弟妹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咽下反驳的话,闷闷转身。
见二师姐转身离开,一串小尾巴就跟了上去。
时鸣涧松了一口气,他转身却看见景宴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时鸣涧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景宴拍了拍时鸣涧的肩,他忍俊不禁:“大师兄,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招。”
闻言,时鸣涧脸颊顿时涌上热意,他庆幸自己戴着斗篷,这样景宴就看不见自己的神色。
时鸣涧有些气急败坏,他拽住景宴的衣袖,懊恼道:“你可不能向师尊通风报信!”
之前时鸣涧试图溜出问仙岭被抓后,师尊下了死令,如果有谁看见时鸣涧还有溜下山的意图,一定要及时禀报师尊,不然和时鸣涧一起受罚。
好几次时鸣涧要溜下山,就是因为被师弟师妹们发现才又被捉了回去。
景宴双手抱胸,他笑得开朗:“我怎么会做这种非君子的事。”
说完,景宴微微侧身,语气重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这么些年,我可是问仙岭上最‘敬重’你的小师弟啊。”
时鸣涧觉得自己耳朵烫得吓人,于是他抬脚轻轻踩了一下景宴:“那你这次能帮师姐也打掩护吗?”
好几次时鸣涧被师弟师妹们举发之后,都是景宴开口维护他。
不过温越就没有那么幸运,她倒是能成功下山,就是经常被师尊逮住不在住处,一回山就被罚。
他们俩的处境半斤半两。
景宴眯了眯眼,看上去不是很愿意。
时鸣涧拽住景宴的衣服,恳切道:“景宴,师姐她人很好的,你对她敌意这么大干什么?”
景宴哼了一声,他道:“你倒是先让温越别对我意见这么大。”
他俩聊得十分热切,压根没注意到走在最前面的二师姐频频回头看向他们。
三师兄跟着二师姐一起回头,他摸不着头脑:“师姐,你干嘛一直盯着小师弟?”
二师姐咬牙切齿道:“那个斗篷人,估计是个妖女。”
三师兄不知道二师姐哪里来的满腔怒气,但他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于是悻悻闭嘴不再开口说话。
不知道自己被二师妹嘀咕的时鸣涧还在傻乐呢,他问道:“景宴,你说要是他们发现是我,会不会大惊失色?”
时鸣涧半晌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不由得抬头看去。
只见对方无奈摇摇头,随后还忍不住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还开口笑话自己:“比起发现是你,看见你这对角,他们更紧张好吧?”
时鸣涧转过头不搭理景宴了,他这下突然想起那只耳鼠,赶忙将耳鼠拎出来。
耳鼠瘫坐在时鸣涧手上,祂懒洋洋道:“要不是山神消失不见,我也不至于维持一个这么小的形态。”
时鸣涧才不管这些,他问:“你能找到白泽吗?”
耳鼠嗅觉十分灵敏,找一个白泽还不简单。祂可以帮忙,但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有个要求。”
“什么?”时鸣涧迫不及待地问道。
景宴也盯着耳鼠,他挑了挑眉,像是只要耳鼠说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就会上前一张把耳鼠拍死一样。
耳鼠默不作声将身子朝着时鸣涧的方向挪了挪,他严肃道:“我要你带我进问仙岭。”
“这怎么可能?”景宴皱眉反驳:“妖进不了问仙岭。”
“那这小子又是怎么能进出问仙岭的?”耳鼠睁着小小的黑眼睛,祂伸出爪子指着时鸣涧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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