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次日天刚蒙蒙亮,星遥便揣着李祈安写的字条匆匆赶往府衙。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府君,将字条递上,上面写明了林晚失踪的原委,以及请求协助搜寻的缘由。府君看罢,又听闻是李祈安所托,不敢怠慢,当即禀明府君,点了二十名不良人和若干衙门捕快等人,配齐了绳索、铁锹、火把等物事。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客栈门口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李祈安等人出门一看,只见二十名不良人穿着皂衣,腰佩横刀,正列队站在巷口,为首的队正抱拳行礼:“李郎君,我等奉府君令,前来听候差遣。”

李祈安上前一步,指着城郊方向道:“劳烦诸位了。重点排查城西的桑园、后山的密林,还有那几处废弃的窑厂,六年前林晚失踪前,多半是在那附近出了事。” 他又取出一张简易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几个可疑地点,“这些地方当年搜寻得不够仔细,还请诸位务必留意山洞、枯井、荒坟这些隐蔽处,哪怕是一片旧布料、一支发簪,都请带回。”

“谨遵郎君吩咐!” 队正接过地图,扬声道,“兄弟们,出发!”

不良人和捕快们应声而动,浩浩荡荡地往城西而去。皂衣的身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脚步声踏在青石板路上,惊起了巷口几只麻雀,倒让这寻常的清晨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叶守礼站在门口看着,忍不住咋舌:“这阵仗,怕是要把那片山翻过来了。”

“但愿能有些收获。” 李祈安望着众人远去的方向,眉头微蹙,“六年了,就算是人没了,也总该留下些痕迹。”

璎璎见不良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忽然伸手拉住了李祈安的衣袖,指尖轻轻拽了拽。李祈安低头看向她,眼里带着几分疑惑:“怎么了?”

璎璎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好奇很久了,为什么咱们每到一处,当地的府君都肯听你差遣?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祈安见她这副偷偷摸摸又满眼好奇的模样,忍不住笑弯了眼,也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反问:“你不是向来对我的事漠不关心吗?怎么突然好奇起来了?”

“谁漠不关心了!” 璎璎瞪了他一眼,脸颊微微发烫,开始胡言乱语,“我只是…… 只是同行这么久了,总得知道身边人底细吧?万一你是什么江洋大盗,我也好早做打算。”

李祈安被她逗得笑得更欢,肩头都跟着颤:“那你放心,我可不是江洋大盗。” 他收了笑,神色稍显认真,却仍带着几分玩笑,“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京中有人罢了。”

“又是这套!” 璎璎不满地撇嘴,“说话总爱说一半藏一半,吊人胃口。”

李祈安见她真有些急了,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哄道:“好了,不逗你。你知道长安的魏王殿下吗?”

“魏王殿下?” 璎璎眨了眨眼,“是圣人的皇子吗?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封号?”

“不是皇子。” 李祈安摇摇头,声音放得更轻,“是继魏王武延基与永泰公主的遗孤。”

“他们怎么了?” 璎璎追问,显然对这些皇室宗亲的旧事很陌生。

李祈安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才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凑到她眼前,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面雕着一只展翅的鹰,工艺极为精巧。“我与他自幼相识,关系极好,这玉佩便是他送的。” 他把玉佩重新收好,叮嘱道,“这事你知道就好,千万别跟旁人说,我不想太高调。”

璎璎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其实不太相信,哪有人把皇室遗孤挂在嘴边当托词的?但她也知道,李祈安不想说的事,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便顺着他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那继魏王是谁?永泰公主又是谁?听着像是很久远的人物了。”

李祈安倒也耐心,细细给她解释:“继魏王叫武延基,他父亲是武承嗣,也就是则天皇帝的侄子,原本封了魏王爵位。后来武承嗣去世,武延基该袭爵,本该叫‘嗣魏王’,但则天皇帝说他父亲名字里有个‘嗣’字,便改封他为‘继魏王’。”

璎璎听得有些茫然,只淡淡应了声:“哦~”

李祈安却没停,继续说道:“永泰公主是中宗皇帝和韦庶人的女儿,当年嫁给了这继魏王武延基。”

“啊!” 璎璎突然低呼一声,眼睛都睁大了,“韦庶人?你说的是那个…… 那个和安乐公主一起谋逆的韦庶人?”

李祈安笑着点头:“看来你知道的不少。正是她。”

“可她们后来不是都被诛杀了吗?” 璎璎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那这位魏王殿下…… 他没事吗?” 毕竟是韦庶人的外孙,按律可是要受牵连的。

李祈安朗声笑了笑:“永泰公主当年难产早逝,比韦庶人出事早了许多,并未被牵连。后来圣人即位,念及他是皇室血脉,又怜这孩儿年幼无辜,便仍让他袭了魏王爵位,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璎璎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叹息:“就算安稳,想来也不易吧?顶着这样的身世,在长安城里走路,怕是都要步步小心。”

“可不是么。” 李祈安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怅然,“长安城里的风,比别处都要急些。哪怕是宗室子弟,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璎璎望着巷口被风掀起的酒旗,忽然轻声道:“我阿爷总说长安是个金窝窝,也是个刀山火海。寻常人进去,要么被金子晃花了眼,要么被刀子割伤了脚。”

李祈安指尖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她。晨光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沉静。

“你阿爷去过长安?”

“没去过。” 璎璎摇头,“他是听走南闯北的货郎说的。货郎还说,长安的宫墙太高,把日头都挡了大半,墙根下的人,想晒晒太阳都难。”

李祈安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货郎说得不假。宫墙里的人想出来,宫墙外的人想进去,可真站在墙根下了,才知道风有多冷。”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鹰形的纹路上似乎还带着长安的寒气,“那位魏王殿下,看着锦衣玉食,可却连旁人最普通的双亲都不曾拥有。”

璎璎听得认真,忽然问:“那你呢?你在长安时,也过得这般小心?”

李祈安愣了愣,随即失笑:“我?我就是个闲散人,哪用得着小心。不过是跟着魏王殿下,今日逛西市,明日溜东街罢了。”

璎璎没接话,只是望着巷口那棵老槐树出神。她虽生长在千里之外的饶州,却也听过不少长安的故事,那些金銮殿上的权谋,朱墙里的恩怨,听着就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传奇,却没想过,竟会与身边的人扯上关系。

“你与魏王殿下关系那般好,是因为你们同病相怜吗?”璎璎轻轻的问道。

“也许吧,都是没爹没妈的孩子嘛!”李祈安自嘲道。

“不过!你总说我藏着掖着,” 李祈安忽然笑了,伸手轻轻的弹了弹她的额头,“这世上谁还没点不能说的事?你不也从没提过家里的事么?”

璎璎捂着额头瞪他,脸颊却悄悄泛起红:“我家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旧时的落寞世家罢了。你没听过‘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吗?我呀,就是那‘谢’家里的一只燕,早就在寻常巷陌里筑巢了。”

李祈安闻言一怔,随即失笑,他倒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原来是陈郡谢氏的小娘子。”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还躬身给她行礼,“失敬失敬。”

“你走开!” 璎璎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伸手推了他一把,“再取笑我,我就不去苏记了,就在这里跟你耗着!”

“别别别。” 李祈安连忙告饶,语气放软了些:“王谢堂前燕又如何?落到寻常巷陌里,不也照样啄新泥、筑暖巢?日子是自己过的,跟出身又有什么干系。”

璎璎被他说得一怔,随即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就你会说。” 心里却悄悄松快了些,她从小听着 “谢家当年如何风光” 长大,又看着家道中落,总觉得那 “王谢” 二字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此刻被他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倒像是卸下了点什么。

“好了,不扯这些了。” 李祈安拍了拍她的胳膊,“快去苏记吧,不是说要学多点渲染技巧,好回饶州和姐妹们炫耀吗?”

璎璎这才像想起这回事,连忙转身拉着方静鱼往巷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冲他扬声道:“李祈安!你可别骗我!回头我要是从别处听到不一样的说法,定不饶你!”

李祈安望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阳光落在他手中的玉佩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藏了一肚子没说出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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