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故人(四)

家仆把转贴送进内堂的时候,翟四郎正在削雪瓜吃。

青白相间的网纹瓜皮包裹着浅琥珀色的果肉,香甜多汁。若是在两京这瓜果属于贡品,一般人很难吃到,但在西域各州却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寻常之物。

父亲喜欢吃这个,翟四郎便将大部分送去了翟府,自己宅子留了两个。

安九将转贴接过来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后拣了重点报予翟四郎:“伊州三县欠收,李使君邀请了一些本地世家、商贾明日去衙署共商筹粮之事。转贴上张家、曹家都已落签,我们是不是也应下来?”

翟四郎把雪瓜啃的干干净净,又招来侍女端了盆净水洗手,待收拾得妥帖后这才应道:“此事容易,你就按往年循例来办。”

沙州不仅是往来行商中转贸易之地,更是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的后备粮仓与兵源地所在。每每大战事兴起,朝廷就必然从沙州征调兵源,世家子弟不想上战场,便会出钱出物找人代替,这叫输资代番。更何况官府把着关税这一命脉,多数世家商贾都对历任刺史恭顺有加,互谦互助。凡是不伤根基的出钱出物,世家们也都爽快应承下来。

当然,所谓的爽快应承,也是助个六七分点到即止就好,若每次都倾力相助,即便有万贯家财也填不够西域这偌大的窟窿。

翟四郎把私印取来,工工整整在自己名字下方落印后交予家仆,家仆将转帖小心卷扎好,即刻送去了下家。

“此次伊州欠收我也略有耳闻,你去准备一百石粟一百石麦。”翟四郎想了想,又补充道:“再给府里去道帖,问父亲安康并告知此事,记得务必提下六郎,就说今年织坊生意不及往年,让六郎分担一些筹粮事务。”

翟四郎自认生意往来上不比六郎差,甚至将族中织坊生意打理的比从前还要好。可偏偏六郎善读书,从小就得到父亲和不少长辈的青睐,今年朝廷增派下来的千佛洞造窟事务也交由他手打理。官窟与私窟不同,采买、选本、招工匠、运输哪个环节都可以略加操作,实打实的肥差。若是造像完美落成圣人一高兴,说不定还能捞个官身。

翟四郎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嫉妒的心都要飞出来了。是以此次州府筹粮,他必要拉六郎进来,小小搜刮他一笔也能出出气。

翟四郎越想越气,抬手顺了顺胸口,又索性吩咐家中胡姬将琵琶搬来,自顾自弹拨了好一会才解气。

几首西域大曲弹完,翟四郎复又无聊起来,叫来安九道:“天光墟买的金杯送到父亲那了吗?”

“送到了。”安九答道。

翟四郎转身看向安九,一脸你继续说我继续听的表情。

安九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管事,最是懂他心思,今日就草草答个“送到”,必有问题。

“这。。。”安九吞吞吐吐道,“送过去的时候,大东家欢喜的很,说此物是百年难见的宝贝,实在太过精致舍不得用,准备找工匠打个盒子盛放收藏,又连连称赞东家孝顺。但。。。”

“但怎样?”翟四郎急切问道。

“但大东家不知道从哪听说天光墟遇险的事,心中起了嫌隙,觉得此物是天光墟带出来的,是不详之物,便又叫管事收到仓库去了。”

“什么!”翟四郎差点琵琶都没拿稳,咬牙切齿道,“必定又是六郎在父亲耳边搬弄是非!他最爱搞这一套。”他暗自腹诽,若来日逮到机会必十倍奉还。

提及天光墟,翟四郎又想起来往凌少卿宅子送礼的事,随即问道:“去凌少卿宅子了吗?”

安九道:“去了,但昨日凌少卿不在宅中,小的打听说是去了南柳巷元郎中家中,遂又前往南柳巷。接待的是凌少卿的近卫,至于凌少卿,属下只是远远瞥到一眼,不曾说过话。”

“那礼都收了吗?”

“都收下了,东家这份善意想必上官们心中是有数的。”

翟四郎颇为欣慰应了一声,可脸上笑容没挂多久,就忽的从胡椅上弹起来,吓了安九一跳。

“糟了!”翟四郎急急吼道,“快,把门口的人叫进来!”

家仆被东家这么一喊,也顾不上手中家务活,急匆匆到院内复命。

只见翟四郎劈头盖脸就问:“送转帖来的是衙署的差役?”

家仆摇摇头:“不是。”过了一会儿,又挠挠头补充道,“好像也是。”

“到底是不是?”翟四郎在一旁干着急。

“看装束是上好的锻面袍子,身形气质也好,但沙州哪有穿的这般好的差爷;可看做派又很客气讲礼数,跟州府差役又差不多。”家仆仔细回想道。

“哎呀!”翟四郎拍拍大腿,气势汹汹道,“蠢货!”

安九即刻领会到其中意思,打发已吓得手脚颤抖的家仆出去,又朝翟四郎施了一礼道:“东家勿恼,此事尚能补救。”

怪不得时辰尚早转帖就到了自己手上,那张家、曹家哪次不是推辞到最后才落签,此次早早就签了转帖送过来,定是已经见过来人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隆基二十四近卫之一,前些日子在城门协助盘查,不少人见过。

司刑寺掌刑狱,乃中枢九寺五监之一,与外州没有必然联系,跟沙州府衙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部门,按理不便插手州府内务。但此次凌少卿来沙州查霜羽青兰一案,要借力州府办事,自然也会私下协助李思贞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此番邀约,多半是司刑寺上官的意思,但帖子又不能落司刑寺印,便只好借刺史之名召集大家。

派近卫送帖,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是明示,也是震慑。

张家、曹家早就看透这背后的意思,是以爽利的就应了约。他叹自己蠢钝如此现在才反应过来。

何况天光墟一事,众人欠凌少卿一个人情。

说是人情,实为把柄。

“依你之见,此事如何处理才算妥帖?”翟四郎一边踱步一边搓手问道。

安九道:“灾粮的事,东家恐怕要加倍筹集了。”

“这事好说。还有呢?”

安九想了想,道:“近些日子大部分衙役都被调派出去查康大郎行踪了,衙门缺人手,我们可以派翟府家卫组成运粮队帮送灾粮,路途一应支出皆由翟府承担。运粮这事,它属于是协助官家办差,在小的看来与六郎那造官窟的差事也没什么两样。”

“何况这位凌少卿是京都四品上官,咱们实打实的在他面前博了个好名声,来日攀点交情也未必是登天难事。小的打听了,这位的父亲可是大名鼎鼎的吏部侍郎,掌五品下官员铨选。”

安九伸出五根手指在翟四郎面前晃了晃,勾的翟四郎心痒痒。

翟四郎一拍大腿:“就按你说的办!”

翌日清晨,翟四郎赶到衙署的时候,衙署门外已乌泱泱聚集了一堆人。

他两眼一黑,心想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这帮人比自己还要狠,心中怒骂道:这些狗奴,平日不见你们这么殷勤。

凡是进了天光墟的,还活着的,基本都到了。

没有参加天光墟的,闻着机会的,也来掺一脚。

是以衙署门口从卯时前两刻起,便陆陆续续站满了人,半个沙州的富人都聚在此处了。

仓曹参军夹着文书来衙门点卯时,差点拔腿就跑,以为自己摊上什么大事了。

他前脚刚退一步,后脚就被一群人架着到了衙署大门跟前。

“侯参军,这次凑粮的事情,凌少卿是什么态度?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自愿的还是不自愿的,你跟我们说道说道,我们也好准备一下。”

侯参军一时也懵了,他几时见过沙州富人们如此殷勤上赶着往衙署凑。但上峰的事他一个小小参军哪敢置喙,只得庄重施了一礼,邀请众人进衙门再详谈。

彼时衙门院子周回也不过才四五十步,现下围满了一圈人显得颇为拥挤。侯参军光是从仓库里搬胡凳都搬了几十张,累得腰酸背痛、青衫汗湿,才总算把这群财神爷安置妥帖。

李思贞也早早到了。

他进门之后端坐于正堂之上,但仅是与众人寒暄并不提筹粮一事,明眼人都知道,是在等那位上官出现。

天空渐渐明亮起来,衙门院墙上叽叽喳喳停了一排山雀,好像是来凑热闹的。墙外的老杨树也已开始落叶,一部分飘至衙门内,一部分仍然傲娇的挂在枝头,与秋日对抗。

辰时,院外终于响起马蹄声,一年轻郎君翻身下马朝衙门内走来,步子轻盈又稳健,背挺的笔直,一进来便入了上座。

他今日着了件鸦青色团花纹长袍,合着坚毅冷峻的面庞,气质说不出的清贵。

众人纷纷不自觉的端正起来,静听训示。

李思贞轻咳一声,示意仓曹参军开始。

侯参军从一开始怀里就抱着一卷文书,上下招呼时也不忘将其护在胸前。现在终于得了令,这才缓缓将其展开发与众人传阅。

“诸位郎君,这是小老儿根据伊州刺史借粮文书编撰的筹粮账本,请各位查阅。”

先头拿账本看的是曹家二郎,在沙州经营珠宝玉石生意。只见他快速浏览了一遍,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

接下来的人拿到账本无不皱眉、思考、手指打着圈盘算起来。

侯参军朗声道:“此次伊州共请调粮两万石,调粮数额较大,衙门义仓远远够不上此数。但!”这位年逾花甲的青衫官员环视一周,铿锵有力道,“伊州边境重地,大批军士负担着大周的安危,一旦军府缺粮,边境军防便不能得到保障,边境要是破防,沙州不能独善其身。况且沙州本就担负北庭府部分军粮,因此此次筹粮,于公于理,我等都应倾囊相助。”

许是今日有大人物撑腰,侯参军将胸膛挺直,人生再也没有像今日这般舒朗、有颜面,因此声音格外大而有力。

见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侯参军又肃声道:“下面是自由商讨时间。稍后请各位贵人到小老儿处报备借粮数额。不管是麦还是粟,折算价均为十文一斗。”

他说完瞥了一眼旁边正坐那位,又大声补充道,“诸位今日之大善,衙署均会记录在档并抄送洛阳,届时圣人也会知晓你们的善德。择日州府衙门会在鸡鸣寺竖功德碑一块,传后世瞻仰诸位之大德!”言外之意,今日借多借少均会走正规流程记录在档,若是借的实在少,他日做生意保不齐会被官府使绊子。

翟四郎心中飞快打起算盘来:壮丁一个月耗粮约十斗。北庭府成立将才两年还未稳固,伊州三县只有少量屯田军户,其余为本地常住居民和流放后裔各占一半,按三千白丁和叔父在任时的两千常备戍边军算,两万石即为伊州三县四个月的口粮。

今年沙州产粮平平,要凑齐此数少不得要去肃州、甘州调粮。伊州刺史胃口不小,这是准备将沙、肃、甘三州仓储搬空大半呢。

况且现在粮市三十文一斗是常价,这次按十文价钱折算,完全是不把大家刮出一身油来誓不罢休啊。

“四郎,你怎么看?”隔壁曹二郎拿着卷札拍了拍翟四郎大腿。

翟四郎被这一拍吓的一跳,啧了一声,道:“怎么看?用眼睛看!”随即伸出两根手指作势指了指曹二郎眼睛。

曹二郎紧抿双唇,眉头微皱思考片刻,随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卷札挡在了二人之间斜着眼问道:“唉,听说你去天光墟了?胆子够肥啊?”

翟四郎终于转头示意他快闭嘴。曹二郎一脸神秘笑道:“活着回来算你命硬。这回可是被京都司刑寺的官抓了个正着,这事可大可小啊。”

翟四郎一脸没好气的瞥了一眼这位一起长大的损友,不置可否。

“看来四郎这回少不得要多借粮了。若是有困难,现在可与兄弟说道说道,等会曹某可协助一二。不过嘛,你宅子里那尊于阗玉佛可得让给我。”曹二郎抿嘴笑道,嘴角两个酒窝在一张方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借吗?”翟四郎没好气道,“虽然只是三成价格,但这钱你拿得不烫手?”

若是平时,几家大户作作势捐一两百石粟麦也能应付官府,但此次要凑齐两万石粟麦,在场四十几人,每人均要领四百多石粮食任务。半数人家中生意并不涉足粮食这块,因此需要在沙州城和附近几州收粮来捐,就这四百石的数目还不一定凑的齐。

这凑不齐的数目,定要落在翟、曹、张、阴几家大户身上。陇右道产粮不及关中平原,量少价格就高,银钱少不得要加倍。再来,运粮套驴、骡不行,驴、骡拉粮猴年马月才能到达伊州,到时候人都饿死了粮还没运到,肯定要套马车,还得上好的吐谷浑马,耐力足力气大。两马一车二十石,分五个月运送 ,每月四千石,需派遣二百人随押。

翟府护卫一半去了千佛洞协助造官窟,剩余人手除去自家生意往来所需,最多能抽出五十余人。

翟四郎拇指打着圈,想着怎么才能把这朝廷差事承下来。

“如何?”曹二郎在旁戏谑笑道,“我可没去过天光墟,我就老实应承自己的四百石便足矣,倒是四郎的算盘貌似打的不如意啊。”曹二郎笑得更深了,若是秋日有蚊子,必要被他那两个深深的酒窝框住。

翟四郎看着这个方脸损友,咬牙狠心道:“你家一半护卫跟我押粮,于阗玉佛归你!”

曹二郎将卷札往自己腿上一拍:“成交!”

彼时李思贞在正堂上位端坐,看着院内众人商讨一片热闹,侧身与李隆基附耳道:“此次多谢少卿相助,李某代伊州百姓感恩您的恩德。”

“你我皆为朝廷出力,不必如此谦虚。此番是李刺史爱护百姓,重视民生打动了凌某。国之根本,民之生计,若是让朝廷子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你我便是尸位素餐,配不得这身绯袍!”

李思贞表示十分赞同,拱手施了一礼,又道:“两万石粮食分五个月凑足与押送,本月四千石的量也不是小数,需二百人押运。李某等下就修书悬泉府张都尉派五十府兵协助,再从沙州征调百五十人按徭役税派遣,争取重阳就出发!”

李隆基点头,又似乎不放心道:“借粮的钱,你够吗?这不是小数目。”

李思贞嘴角上扬,目光里透着狡黠:“前几日不是有财神爷送了一车金佛么。。。”

李隆基差点一个趔趄。

这人不拘小节起来,还真是。。。

正在这时,翟四郎朝二人走近。

“唐突打扰二位上官,翟某不才,愿为上官们分担一些忧愁。”

“哦?”李隆基终于正眼看了翟四郎。

翟四郎道:“此番运粮数额巨大,翟某方才算过了,每月足足要运四千石粮食过去,至少二百人随押。四郎愿意派遣府中护卫随卫士押粮,且途中一概开销均由四郎提供。”

李隆基目光微诧,转头看向李思贞。

李思贞与李隆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便问道:“四郎此番有何诉求?尽可道来,不必忌讳。”

犹豫片刻,翟四郎终于吞吐道:“额。。。翟某一介白衣,只求能入得上官青眼,他日若有机会随侍左右,也算是告慰祖宗。”

翟府君昔日为伊州司马,按律其嫡长子可间接用荫,但翟四郎是其亲侄,不在铨选范围。他本人擅算科,可以此为由经官员推荐入州县做个书算吏,但他这么费尽心思出钱出力,州县小吏如何能打动他。

听闻当下洛阳二张承宠极盛,不少人在二张羽翼下捐了官做。翟四郎知道凌越的父亲是吏部侍郎,于此道上,只会更加便利。

他这是想入京师捞个官身。

李隆基有些哭笑不得。

且不说眼前这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司刑寺面前打起买官的主意,丝毫不将律法放在眼里,就论当前洛阳的形势而言,朝廷内部云波诡谲吃人不吐骨头,有人拼命独善其身,有人却还在拼命想挤进这风云之地,实在唏嘘!

但,有利益交换对李隆基来说就是最安全的。

他定定看着翟四郎,眸子几度闪烁,吓得后者赶忙跪倒在地,生怕李隆基再提天光墟之事!

“是四郎唐突了!四郎不该在上官面前提此要求!”

李隆基突然想起这人在洞窟遇险时救过郎中和自己,在林晚照口中形象也尚可。他朝李思贞投去询问的目光,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翟郎君不必惊慌。”李隆基将他扶起来,肃色问道:“粮车繁重,事关紧要,以翟郎君估算,需多久才能到达伊州伊吾县?”

翟四郎咽了口口水:“原先沙、伊两州来往皆走矟竿道,但八年前此道屡遭贼寇,前沙州李无亏刺史便奏请朝廷将沙、伊州往来改为莫贺延碛道通行。此道经由瓜州北上,去伊约一千二百里,粮草充足的情况下快马四日,负重最快十一日。”

李隆基见他答的如此利索,翟家先前又在伊州任职过,往来熟稔,便落下心中顾虑。

“那就有劳翟兄,他日运粮顺利归来,凌某若还在沙州城,必与你畅饮一番。”

翟四郎心下流转,对方虽然没有直接应允,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和他畅饮,无疑是默许给他一个靠山。

能与司刑寺少卿同桌吃饭喝酒聊天,此桩美事传出去还不艳压六郎一头!届时整个沙州世家均会高看他翟四郎一眼。

“多谢上官给予机会!请上官放心,翟家往来伊州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次,对官道最是熟悉不过,定能安稳将灾粮送到!”翟四郎郑重施了一礼,随即退到院内。他虽然面上装得一本正经,心里早就高兴得跳起来了。

曹二郎提着袍子疾步走近,重重拍了拍其肩膀道:“可以啊四郎,这就跟司刑寺官员攀上交情了!真是羡煞我等!哎,别忘了我的玉佛啊。”

翟四郎白他一眼,原本该心疼玉佛,但一想到凌少卿对他态度的转变,对玉佛的不舍与哀怨瞬间化作青烟抛于九霄云外。

正堂之上,李隆基压低声音道:“此番押粮数目巨大堪比年税,悬泉府那边可信任?”

李思贞思忖片刻道:“悬泉府张都尉十二年前跟随王大将军打过安西之战,可信。况且此番运粮仅沙、伊两州往来,官道沿途又有数个烽燧警戒,在我大周安全范围内。”

李隆基听他一顿分析,点点头,既然筹粮之事大体已定夺,他便不想再理会,告辞前往南柳巷疗伤。

接下来的几日,沙、肃、甘三州的商户像水渠边的大水车一样,昼夜不停地运转,忙得不可开交。

粮商们听说沙州西街的临丰粮铺提前挂了涨价的牌子,纷纷也将自家牌子换作双倍价钱,气得筹粮的商户们跺脚骂娘,敢怒不敢言。

元白在院内听得手下胡商念账本,笑着表示非常满意。

待胡商回去,哑叔在元白身旁比了些手势,大意是询问少主平日不是教导属下低调行事吗,这次高调涨价不怕这些富人联手告官?

元白笑着答道:“这次李思贞就是冲着这些有钱人来的,他们报什么官?有钱不赚非君子嘛,况且还是跟着咱们李刺史赚钱。”

哑叔不想理会此人,翻了个白眼进屋收拾卧榻。

院内缓缓起了一阵微风,将枝头苦苦支撑的黄叶席卷而下。

九月已至,这大概是今年的第一阵秋风,虽来得晚了些,但也标志着华夏大地正式告别白露,迎来秋分。往年此时的天山附近还会下大雪,届时连绵无尽的山峰将会变成一片黄白斑驳,往来行商远远望见了便知天气提前变寒,也就会做好预算加快脚程,以免被困在风雪之中。

许是见人类的力量渺小,风力似乎豪横了起来,裹挟着少许黄沙,肆虐吹覆于草木之上。院中老槐树再也经不起折腾,终于放手任最后几片叶子尽数落下。

元白在无人的院落中捡了片枯叶捏在手上,叶子随着水分的流失变得干燥脆弱,上面叶脉交错纵横异常清晰。

元白盯着枯叶看了一会儿,突然灵台一激。

李思贞是冲着这些有钱人来的!

“顺序错了!不是因为天光墟出事有把柄,富商才愿意出这么多钱粮,而是有人故意让李隆基入局天光墟,制造了出这个把柄,这才有了沙州大规模的筹粮行动!”

“那他早已经知道天光墟的存在了?”

元白倒吸一口凉气。

悬泉府:唐代折冲府,有鱼符出土,属右豹韬卫。《沙州图经》记载有悬泉驿、悬泉城,说明此处自汉代以来一直有驿站和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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