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河上风波

气氛一时僵住,岸上看热闹的人渐渐围拢过来。

穆云沉着脸上前一步,站到崔棠身前,质问道:“七夕灯会,众目睽睽。你们若真要闹,就不怕坏了崔家长房的名声么?”

崔林闻言脸色一变,冷哼甩袖,佯作不屑地离开,却在拐角处低声与仆役交代,一脸阴鸷。

人群见他走远,场中气息总算松了几分。

见风波平息,崔棠把摊子交给穆云照看,自己则陪着秦娘子到岸边茶肆歇脚。

二人闲话几句,秦娘子想起方才情景,眉间不免有几分不平,轻声道:“那等人仗势欺人,若再胡作非为,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她自己也是苦出身,知道做小买卖的艰辛,更是替崔棠抱不平。

崔棠柔声劝她道:“娘子如今在县尊府里,处处不易,若因我惹出事端,岂非平添烦扰?但娘子放心,我虽年幼,若有人真欺到头上,也断不会由他们得逞。”

秦娘子见崔棠自有主意,心中不觉安定几分。不知为何,对着崔棠这个小丫头,明明都快做女儿的年纪,说起话来却有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倒像多年姐妹一般。

崔棠虽然有抱大腿的心思在,可对秦娘子昔年独当一面掌一铺的能耐,是真心钦佩,言语间流露出的关心也是真情实意。

她观察秦娘子身旁婢子的神情,一派恭谨温和,再不见当初的轻慢,不由替她暗暗欢喜,笑道:“娘子若行走不便,哪日想吃什么,尽管使个人来铺子里说一声便好。”

秦娘子听罢,轻笑道:“哪有这么娇气,我如今下厨做汤饼都得心应手。”话锋一转,便絮絮叨叨说起近来府中的经历。

她素来性子爽利,内宅之事初时不适应,如今不过数月,竟也渐渐应付得从容。县尊夫人身子孱弱,性子却是极好的,见她不是外头那些轻浮的人,是个好好过日子的,便不再为难,渐渐也将府里的事情一一交付。

正说着,只见人群中一人缓步而来,正是县尊本人。瞧着年约四十,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股正气。虽有铁面之名,眼神中却透着几分宽厚。

周遭百姓一见,纷纷行礼,低声称:“明府万福。”

县尊见到秦娘子,神色顿时柔和几分,快步上前,道:“身子可还好?怎的坐在这河边风口处?”

秦娘子微笑摇头,道:“此处凉快些,遇见了旧友,故坐下叙叙旧。她可仔细着呢,方才还叮嘱妾要避寒凉食物。”

县尊顺着目光看去,崔棠正起身行礼,他笑道:“这小娘子颇有心思,不独会做买卖,竟还晓得顾客的身子。”

崔棠双手交叠于胸前,躬身行礼,语气恭敬但并无谄媚,“禀明府,儿以为做买卖图的是长久,若一味贪图眼前之利,反损了人的身子,日后便没人肯买了。”

县尊眼底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秦娘子依偎在他身旁,神色温婉。

崔棠见时机已到,便奉上随身携带的小点心,知趣辞别,回到小船上。

不多时,河面上忽有几只小舢板贴近,划桨声急促,水花溅起,险些撞上了崔棠的船。船身猛地一晃,案几上的食盒摇摇欲坠,发出“当啷”声。

崔棠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去按,却见穆云手腕猛地一沉,稳稳压住了舵柄,才未至倾覆。

“刘三的人。”他目光一沉,唇线绷直。

崔棠扶住食案,心底也明白来意,反倒笑了:“既然他们要我们下水,那便借力使力。”

她眼角一扫,见秦娘子与县尊正往大桥高处而去。她心念电转,当即低声叮嘱穆云:“顺水划去热闹处。那里人最多,桥上看得最清楚。”

穆云虽皱了皱眉,还是应声照办。船身顺流而下,避开舢板,驶入人声鼎沸的水域。河面灯火辉映,水光潋滟。

崔棠抖了抖手中的铜铃,清脆声响立刻穿透人声鼎沸。她朗声吆喝:“冰镇凉粉、七夕冰茶、蜜渍果脯——清凉爽口,尝一尝便知!”

果然,人群蜂拥而来,小舟四周水声叮咚,画舫上的客人也探头张望,呼唤船家摇橹靠近。铜钱叮叮当当落入钱匣,热闹非凡。

刘三带着几个泼皮起初看人多,不敢下手,待人群拥挤,便趁势推搡起来。

小舟一阵剧晃,崔棠一个趔趄,几乎跌入河心,她呼吸一窒,还没来得及惊呼,已被穆云眼疾手快一把揽住。

崔棠胸口起伏不定,心有余悸,唇边的话尚未出口,忽听桥上传来一声厉喝:“放肆!”

喝声压过鼓乐喧嚣,惊得众人尽皆一静。紧接着吏卒蜂拥而下,刀戟森然,当场将刘三等人擒住。

县尊立于桥头,灯火照耀下神色森冷,目光凌厉如炬。几句盘问之后,刘三面色惨白,支吾良久,终是咬牙吐出背后主使——崔林。

人群轰然一片议论声,崔林本在远处看热闹,还未来得及辩解,已被吏卒扭住,狼狈至极,旋即押往县衙。

此事人尽皆知,河上议论纷纷。

风波暂息,崔棠这才长长吐了口气,扶着船舷望去。只见河面彩灯倒影摇曳,粼粼水光宛若无数星辰,她心头的郁气也随之消散。

夜色渐深,河面繁灯如昼,钱铢叮当入箱。

穆云默默替她收拾案几,嘴角似笑非笑,低声道:“倒是会借势吆喝,连刘三都给你当了帮衬。”

说罢指尖停了停,低低补了一句:“……做得不赖。”

崔棠抿唇轻笑,灯火倒映在她眸底,宛若江波间的一弯新月,盈盈生辉。

次日天色方明,棠记的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崔棠才同阿娘贺清蕙梳洗毕,忽听得陈大虎在外禀道:“少东家,崔家长房的人来了。”

母女对视一眼,心中已有数。

长房一行人挤进堂屋,未曾寒暄,大堂伯母王氏便率先开口:“你们可真是好本事,昨夜一闹,满县都在传,崔家丢人丢尽了!”

崔棠装作乖巧地低着头,唇角却勾起一抹冷笑。却因年纪小、辈分低,不便开口顶撞,只是低眉忍着。

大伯祖长身而坐,捋须缓声,“咳,你堂伯母说话急躁,倒也不是无理,只是——一家人何苦闹到公堂?林儿虽顽劣些,总归年轻,行事不懂分寸。你们且宽一宽,往后必严加管教。”

大堂伯父崔强则一副倨傲神情,话里话外透着压人气势,“自家骨肉,若真闹大了,对谁也不好。”

王氏闻言更添气焰,指桑骂槐道:“崔棠小小年纪,心肠怎就这样硬?把同宗兄弟送进牢里,好得意么?只怕旁人看笑话去!”

崔林的妻子刘氏见势,立刻挤出泪来,嘤嘤道:“三娘,你怎的这般狠?林儿虽有不是,好歹是你堂兄,你就不能看在同宗的分上,放他一马么?”

哭声里透着委屈,仿佛她才是受了天大冤屈的人。

崔棠听在耳里,只觉讽刺,心口的火气再也压不住。

她猛地抬头,目光清亮,脆生生道:“伯祖父,您若只当他是‘年少不懂事’,那可就错了。开张那日,他便横插一脚,想坏我家铺子;之后更伙同外人,要夺我‘棠记’。您也知晓,那铺子是登了官契,在我名下的!昨夜更狠,毁人营生,甚至推我下水。若不是运气好,险些没命。这样的人,不是‘顽劣’,而是心思歹毒。”

崔弘本是个木讷老实的人,唯独护犊子心重,见女儿受冤,面色便冷了几分。可他也不欲真与长房闹翻,想给崔林个小惩戒便罢,好敲打一番,也算给对方留点颜面。

她话音一落,堂中骤然寂静。

穆云倚在一旁,冷声补了一句:“如此不肖子弟,不管束清楚,早晚成了崔氏的祸患。”

此言针锋相对,崔强脸色青白交错,一时语塞。

大伯祖神色一滞,许多事情他并不知情,没想到孙儿竟如此不堪,终于叹息一声,拱手赔罪:“唉,是老夫管教不严。既然如此,林儿该受的惩处便受,赔偿也当给得明白,只望此事到此为止。”

贺清蕙早就不耐烦,冷声打断,“咱们不追究,也得看县尊如何处置。昨夜县尊亲眼所见,可不是几句私下和解就能抹去的。”

崔棠心里虽满是气,却知道事已至此,毕竟都是未遂,官府也未必能定大罪。只要不放过崔林的错处,叫他长房有所忌惮,已算赢了一半。

大伯祖面色讪然,只得转了话头:“既如此,依俗写一份和解书。林儿虽不肖,总得给同宗留条体面。”

穆云沉着脸,取来纸笔,当堂拟下。

和解书上写得明明白白,诸如:十贯铜钱抵偿医药、修缮之用;棠记乃崔棠独自经营之铺面,自今以后,不得再以“同宗共有”为由,干预生意;此后若再犯,族中亦不得再庇……

这……这也太多了些吧……”刘氏哭哭啼啼的。

王氏看得面色铁青,嘴角直抽。

穆云冷哼一声,道:“若真依律论处,怕不是区区十贯能了事?你家郎君走一遭牢狱,已是便宜。”

“罢了,罢了,子侄不肖,理当受些惩戒。咱族里终究是一家,能和解就是好事。”好在大伯祖终究是明白人,赶紧打圆场。

最后,双方各自摁了手印,和解书一式三份,一份交县衙备案,两份各自留存。

崔棠看着那一纸文书,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她虽年纪小,却知这一纸在手,便如同一层护符,叫那些人再不敢轻易来扰。

半月后,消息传来:刘三等市井无赖因霸市滋事,被判流放。崔林则关了半月,又罚了银钱。

崔棠闻讯,冷哼一声道:“便宜了他。”

陈大虎消息灵通,凑上来低声道:“听说崔林一出狱,就同家里闹翻了,带上刘氏,拉着几车行李走远路去了。”

“好啊!这讨厌鬼终于走了!”崔棠眼睛一亮,笑得灿烂。

她转头看向自家铺子,心里早已酝酿着新的打算。外卖不过是第一步。眼下人手渐稳,分红与加薪也该提上日程。等秋风一起,新的饮品、新的法子,还不知能闹出多少新鲜。

她弯了弯嘴角,觉得日子正一日比一日有趣。

撒花!讨厌鬼崔林终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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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重新复更了!感觉比之前写得更顺畅,会陆陆续续修一下前面的章节,但情节不会变哦~许愿野生读者快快出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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