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轻功了得

崔棠甩着浸透汗味的发髻,恨声道:“本姑娘宁可熬十锅糖浆,也不伺候这些祖宗!”

贺清蕙揉着晒得脱皮的胳膊,略带无奈地开口:“秋收之后,雇人种稻便是,横竖徐伯说,这秧插得比醉汉走路还歪。”

崔弘拍板:“咱家竹蔗长势旺,不如专心制糖贩饮子。”

穆云从衣领甩出只挣扎的蟋蟀:“甚好,某这身手还是砍柴更趁手。”

他倚着门框削竹签,匕首在月下划出银练,青竹“噼啪”裂成细篾,惊得草叶间萤火明灭。

扫落的三片青叶,正巧拼成个歪嘴笑脸,映在崔棠气鼓鼓的侧脸上,自己都不知道嘴角已微微弯起。

匕首“当啷”入鞘,穆云看着自己沾满竹屑糖渍的双手,突然有种久违的心安。虽说每晚在柴草堆上硌得肩背生疼,但此刻的宁静,比家中高床软枕更让他安稳。

子夜,鹧鸪啼破寂静,三长一短,接着是竹叶特有的沙沙声。

穆云猛然睁眼,柴扉缝隙漏进的月光里,一个青影正掠过晾糖霜的竹匾。

他赤足点地,素白中衣掠过窗棂,惊醒了蜷在糖罐上的野猫。

“死田鼠……”隔壁竹榻嘎吱作响,崔棠梦呓着翻身,震得陶罐里糖块叮咚相撞。

竹林深处,来人单膝跪地:“按少主吩咐,已将追兵引往崖底。”

夜风掀起少年散落的额发,露出眉间久违的煞气:“苍术,可有寻到......”

属下已带人寻找多日,未见首领。”

青竹叶擦过他骤然泛红的眼尾:“继续找。”

“主公传来鹰讯,问是否——”

“再等等。”穆云截断话头,忽然捻起片竹叶。

远处传来糖罐翻倒的脆响,苍术顺着少主目光望去,似乎有茜色发带在月下一闪而过。

他压低嗓音:“那崔家小娘子......”

穆云眼底寒芒乍现:“做好分内事。”

竹影婆娑间,崔棠躲在墙根处进退两难。她本是循着动静来逮“田鼠”,此刻却后悔多事: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苍术身影如鬼魅般消散,穆云却突然朝她藏身处掷来竹筒。崔棠慌忙后撤,筒中滚出的竟是裹着糖霜的山楂糖丸。

……

“小娘子夜游的毛病,”少年嗓音裹着夜露传来,“当心撞见山鬼。”

次日天刚蒙蒙亮,崔棠揉着泛青的眼眶推开房门。晨光里,穆云正在打拳,拳风扫落槐叶上的晨露,鼻尖细汗在熹微晨光里泛着晶亮。

“你昨夜......”崔棠试探着问道。

“都说了你梦游,还抱着糖罐说梦话。”少年神色如常,停顿了片刻,晨风掀起他濡湿的额发,他又说道:“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你们无关。”

崔棠捏着衣角松了口气,忽然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人命如草的世道,能守住自家糖罐已是万幸。

山道传来驴车吱呀声,崔棠又想起自己的买驴大计。这些日子忙着田里的活儿都没去城里卖糖,也忘了这事儿。

上回听徐伯说,上等健骡五贯钱,连老驴也要三贯,现在这点家底还真是买不起。

崔棠蹲在院角,用树枝在地上画圈,嘴里嘀咕:“若是买了驴车,一次至少可以装下百余罐饮子和糖丸,也不必日夜奔波。”

她抬头望向穆云,眼里闪着几分期待:“你看上去武功了得,可否用轻功帮我运货?”

穆云淡淡一笑,顺手抄起斧子,反手砍断她手中树枝:“某这身法值月俸十贯,小娘子怕是雇不起。”说罢,肩挑斧柄,转身山里砍柴去了。

崔棠看他此刻没个正形的样子,与月下那个煞气凛然的剪影判若两人。她捻起块柘糖含在口中,甜味里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

她摇晃着脑袋,试图把多余的念头甩掉,自嘲的笑笑:自己都管不好还管别人,还是想想如何努力挣钱要紧。

此时天色渐亮,崔弘捻起一撮粗茶末,沸水冲入粗陶碗时,茶汤打着旋儿腾起青烟。

崔棠盯着那茶汤,忽然想念起现代的奶茶来,据说这唐代贵族也喝奶茶,不知今后是否有机会将饮子卖进府城里去。

“棠棠快看!”

贺清蕙提着湿漉漉的麻绳从井口探身:“上回湃的桑葚和树莓都还新鲜着呢!”竹篮被她提出水面,紫黑浆果裹着晶莹水珠,颗颗饱满。近来官道生意趋于平稳,她想着能不能做些新的吃食。

崔棠看到桑葚眼前一亮:“阿娘,不如我们做些果茶?”

贺清蕙闻言,也笑出声来:“你倒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刚就想试试这桑葚呢!”

她将桑葚与树莓放入石臼,用石杵捣烂。虽量不多,却能榨出丰沛的绯红汁液。待汁液冷却滤过三道,再徐徐注入粗茶汤中,色泽诱人,果香四溢。

“这不就是桑葚莓莓嘛!”崔棠舀起半勺啜饮,酸涩混着果香在舌尖炸开。

粗陶碗沿凝着紫红水珠,崔棠对着日光细看茶汤:“这茶末虽糙,倒衬得果香更浓。”

“还有些酸涩,可以再加勺崖蜜!”贺清蕙眼角笑纹漾成涟漪,指尖沾着果渍往女儿鼻尖点。

崔弘闻言,急得拍手跳起来:“后山有个笸箩大的蜂巢!”他抄起竹编斗笠往头上一扣,“我这就去给你们取来!”

他虽然没有妻女那么多奇思妙想,但行动力可是从不输人的。

山岚浸透晨雾,穆云斧柄轻叩老松,枝头露珠簌簌惊落。他反手削断枯枝,不一会就垒起了小山般的柴芯。

行至半山腰,山脚下崔家小院炊烟袅袅,似乎还能闻到糖香混着桑葚的酸甜。穆云心中一动,忽然忆起月前暴雨夜,他蜷在古树枝桠,看这一家三口躲进自己曾藏身的山洞。彼时他伤口渗着血,听着洞内传来压低的絮语:

“明日先修灶台……”

“屋顶茅草不结实,迟早换成瓦片……”

“得给棠棠打个竹榻……”

明明淋得如落汤鸡,还无处栖身,却听不出半分绝望。少年攥着染血的袖角,看贺清蕙用火堆烘烤衣衫,暖光映得洞壁都温柔三分。

在他躲藏在山林的日子里,晨起总能瞧见贺清蕙在檐下煮饮子,晨光罩在她身上,如镀上一层柔和光晕。崔弘劈柴时哼着奇怪的曲子,修屋老练,堪比长安城大匠。

最奇是那圆脸小娘子,小小年纪却透着一股机灵劲,指挥家人重修屋舍的模样,倒似沙盘演兵的将军。

那日他实在饿极,趁夜摸进柴房。粗陶碗里温着的黍粥,他竟尝出了一丝甜味,唇角微微勾起,心中却又添一分暖意。

忽的一声惨叫,打断了穆云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

他足尖轻点,跃上高处,远远望去,只见崔弘那憨厚中年汉子顶着斗笠,被蜂群追得抱头鼠窜,手里还抓着半截野蜂窝,惊慌失措如同被风吹动的稻草。

“崔叔,闭气!”穆云轻喝一声,脚踏树枝疾奔而下。猛地扯下衣衫浸入溪水,旋身甩出时衣衫如网,兜头罩住狂奔的崔弘。野蜂撞上湿布,纷纷坠地,嗡嗡乱飞声渐远。

崔弘扒开衣袍,露出肿成馒头的脸,眼睛却亮如星子:“二郎好身手!方才那招踏叶而行,可是传说中的轻功?”他心中狂喜,这不就是从前武侠片里才有的功夫!

穆云怔忡望着这个老实憨厚的中年汉子,山风吹来,带着小院中飘散的糖香与桑葚酸甜,他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

待送崔弘归家,母女俩见状,又好气又好笑。

贺清蕙将石臼里的野菊花捣烂,糊在崔弘肿得像寿桃的脸上,轻声斥责:“今日便在家好好休息,不许乱跑!”

崔棠捧着竹筒蹦到穆云唇畔,又添了一勺野蜜:“快尝尝新做的紫云饮!”这是她绞尽脑汁想出的名字。

“紫云饮?”少年听到“云”字耳尖忽地一红,喉结滚动着咽下紫红浆液:“尚、尚可......”

崔棠没注意他的异样,已旋风般收拾起陶罐:“今日定能卖空十罐!”

正午时分,官道蝉鸣声声,崔棠蹲在茶棚阴影里,数着空荡荡的钱罐。竹筒里紫云饮泛着瑰色,却一上午无人问津。

试喝的役夫啜了一口,皱眉道:“酸唧唧的,哪有酸梅汁解乏!”

隔壁周娘子挽着竹篮凑近道:“我家囡囡倒是爱喝得紧。”

“要我说,这饮子该送去县城茶楼。那城里娘子们就爱这些花哨物什,卖价能翻三倍!”她思索道。

周娘子搬了个墩子,一边飞针走线补着破洞的麻衣,一边闲话:“说起县城,近日倒有个新鲜事,那汤饼西施你们知道不?”

“是不是年纪轻轻守寡那个秦娘子?我上回路过那铺子生意可好着呢!”崔棠挤过去。

周娘子点头,语气略带惋惜地道:“是她!只是那手绝活你是看不到了,她呀——如今关了铺子去做县尊妾室去了。”

贺清蕙搅动酸梅汤的木勺顿了顿,叹息道:“秦娘子怎的如此想不开?妾不过今日赏你匹绢,明儿就能发卖出府。”

她褪色的披帛拂过装糖霜的竹匣,低声感叹:“倒不如这锅灶,风吹雨打也搬不走。”

周娘子咬断线头道,轻描淡写:“钱箔动人心呗!连那铺子都要卖了。”

崔棠耳朵一动,问道:“那卖出去了吗?”

周娘子摇头道:“没呢!那地段——转过弯就是县衙,要卖八十贯哩!”

崔棠咂舌:八十贯钱,都购买骡子车队了!她在心里盘算了下余钱,暗暗可惜。

这章穆云小哥哥想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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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贯钱=1000文

②一段冰大概是五寸,约1×0.5×0.3米(《唐六典》卷19载“每岁藏冰必以方尺五寸为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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