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车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车轮碌碌转动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

林英亥百无聊赖地数着车轮碾过石子的次数,每一次颠簸都让她更加烦躁。林二牛端坐在对面,眉头紧锁,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化,日头由东向西缓缓移动,原本荒芜的路边开始出现零星屋舍,耳畔也传来了隐约的人声喧嚷。

林英亥掀开车帘一角,看见远处村庄上空袅袅升起的炊烟,在冬日苍白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温暖。她放下车帘,慵懒地靠在车厢壁上,打定主意不先与村民打交道——这种麻烦事,交给江护院去做就好。

马车终于停稳,江护院率先跳下车,转身伸手欲扶二人。林英亥还算给面子,没有推开他的手自己跳下去,只是在下车时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进一步的搀扶。

她站稳后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村庄比想象中要富裕许多,道路竟是青石铺就的,两旁是整齐的砖瓦房,远处还能看见一座颇为气派的祠堂。

江护院朝等候多时的知府抱拳行礼:"大人,已将林氏父女请到。"

"嗯,做得不错。"向阳知府陆大人抚着两撇精心修剪的胡须,故作高深镇定,"辛苦林捕头了。虽说逢年过节打扰二位实属不该,但人命关天,不是小事,还望二位以大局为重。"

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装得极好,宽大的官袍也掩不住凸起的肚腩,说话时下巴上的肥肉微微颤动。林英亥注意到他眼角余光不时扫向围观的村民,显然很在意自己在乡邻面前的形象。

村口的村民们果然被这副做派所惑,纷纷发出赞叹:

"瞧陆家娃子这官当得,这才是真心为民着想啊!父母官就该这么办事!"

"谁说不是呢,从小我就觉得他们这一支他最有出息!三岁看老啊!"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汉挤到前面,声音格外洪亮:"当年饥荒若不是我接济了他们家半斗粮食,他们怕是早就......"

"大过年的!说什么晦气话!"立即有人打断他,那老汉讪讪地退后几步,却仍不忘朝知府方向张望,似乎期待对方能认出自己。

......

林英亥听得嘴角微抽。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方才那老汉"挟恩图报"的言论,她清楚地看到知府脸色一黑,想来是十分不乐意被人反复提及过去的落魄。

000在神识中一阵嘀咕:【还是芦花县的百姓淳朴,我还没见过这么能装的。这知府一看就是个草包,比起苏大人差远了。】

林英亥在心底默默赞同,目光却不离那位陆知府。只见他很快调整好表情,又恢复了那副一心为民的模样。

"哪里哪里,这都是在下分内之事。"林二牛强打精神,挤出一丝笑容。林英亥默默打量着知府那比屁股还粗的腰身,不禁怀念起上任知府苏大人精干的身影。

陆知府朝江护院使了个眼色,江护院立即会意,用手臂格开人群:"各位乡亲让一让,请林氏父女前去验尸,早日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让五叔公早日入土为安。"

林英亥险些笑出声,硬生生忍住。她只觉得有些滑稽,不知这位死去的"五叔公"在村里到底是人缘好还是人缘差。

若说讨人嫌,却有村中长辈非要替他讨个"公道";若说招人喜欢,在场众人无一为他伤心,反倒个个满脸看热闹的兴奋。

前往祠堂的路上,林英亥注意到这个村庄的布局颇为讲究。

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道路干净整洁,显然是个富裕的村落。几个孩童在巷口追逐嬉戏,完全不受命案影响,倒是大人们个个伸长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江护院引着二人来到村中祠堂前。

这是一座颇为气派的建筑,青砖灰瓦,飞檐翘角,门楣上"陆氏宗祠"四个大字,似乎是镀了金,在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就是我们村的祠堂。"江护院压低声音,"死者陆五,在族中排行第五,村里人多姓陆,都是沾亲带故的,陆大人这辈人都喊他五叔公。"

林英亥不关心这些宗族关系,她的目光扫过祠堂外围观的人群,直入主题:"尸体是谁发现的?可有人动过?"

"是今早村中孩童发现的。"江护院答道,"几个孩子来祠堂前玩耍,见五叔公赤身**躺在地上,以为是睡着了,想叫醒他,却怎么喊都没反应。将他翻过身来,被脸上的表情吓丢了魂,直到喊人来才发现已经没气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因是在祠堂,又有多人往来,觉得不妥,就给盖了件衣服。除此之外再没人动过。"

林英亥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取出手套戴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祠堂前的石阶上残留着些许污渍,像是呕吐物的痕迹,但已经被清理过。

她推开祠堂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气味扑面而来。

祠堂内部比外观更加宏伟,高高的横梁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两侧排列着历代祖先的牌位。而在这些庄严的牌位下方,一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冰凉的石板上,形成一种诡异的对比。

林英亥蹲下身,掀开覆在尸体上的衣物。"五叔公"赤条条地躺在那里,瘦削的身体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脆弱。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开始仔细检查。

乍看之下,尸体有着老年人特有的皱巴松软的皮肤,布满暗沉的老人斑。但即便原本是青灰蜡黄的肤色,此刻也透出异常的粉红。

祠堂门被轻轻关上,是陆知府提议给"五叔公"留最后一点体面。林英亥等门合上,将衣物彻底掀到一旁,开始系统性地检查。

全身皮肤,胸口、四肢都呈现出这种诡异的粉红,尤其面颊最为明显,这肤色让他看起来竟像是富贵人家的老爷。整个身子只有四肢末端因血管收缩和血液淤滞显得紫红些。

她仔细检查尸体,抬起胳膊和腿。受低温影响,尸斑还不明显,主要集中在与地面接触的部位,呈鲜红色——或者说准确点,比皮肤的粉红更鲜艳些。

"鲜红色尸斑,"林英亥喃喃自语,"低温环境下,氧气与血红蛋白结合能力增强,导致在组织中难以分离,形成大量氧合血红蛋白..."

这是低温冻死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就目前所见,之前的判断确有依据,并无不妥。

她转到头部那一侧。死者面容平和得不像话,嘴角甚至微微上扬,仿佛在做一个美梦。嘴巴微张,口鼻处挂着已经干涸的不明液体,想必这就是吓哭孩童的原因。

确实有些恶心,但出于职业素养,林英亥还是凑近辨认了一下。

有淡淡的酒气,混着食物残渣,应该是酒后呕吐所致。但量太少,浓度也不对,像是已经吐过一回。

她又仔细检查皮肤,虽然发皱,但仍能观察到立毛肌收缩的痕迹——也就是俗称的鸡皮疙瘩。这在冻死的尸体上很常见,是身体在寒冷中试图保温的本能反应。

肢体蜷缩幅度不大,双手轻轻搭在胸前,肩部肌肉和斜方肌收缩,使整个人呈现内扣的姿态,像是在生命最后时刻用这个姿势取暖。

林英亥的目光在尸体上逡巡,不放过任何细节。她注意到死者指甲缝里有些许泥土,右手食指和中指有长期吸烟留下的焦黄色,左膝盖处有一道陈年疤痕...

将一切特征尽收眼底后,林英亥起身摘下手套,对一直等在门口的陆知府说:"从尸体表面来看,确实是冻死无疑。不过若要百分之百确认,只能开膛验尸。"

陆知府明显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推开祠堂大门。

好几双贴在门缝上的耳朵来不及躲闪,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大家都听到了,这位知名的林家姑娘也说了,从表象看,五叔公是冻死的。都散了吧,让五叔公瞑目,等年过了就下葬,早日叫他入土为安把。"

这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跳出来大声嚷嚷:"我不信!那老小子一向惜命,怎会任由自己睡在冰天雪地里!定是那家小子干的!"

瞬间,全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个黑着脸的壮实男人身上。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魁梧,古铜色的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此刻正紧抿着唇,眼神阴郁。他一手揽着一个将脸埋在他怀中的女子,另一手牵着个十二岁左右的女孩,身边还站着个面容和善的老妪。

"这人是谁?"林英亥问江护院。一直沉默的林二牛也望了过去,眉头微蹙。

"是五叔公的女婿唐树。"

江护院压低声音,"五叔公没有儿子,这女婿是外乡人,当年背着病重的老娘逃荒到此。那时他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头,他娘已经奄奄一息。五叔婆看他们可怜,自己都吃不饱还分了他们一口吃的,就当结个善缘。"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唐树知恩图报,就在五叔公家门口搭了个草棚住下,捡柴挑水,什么力气活都干。”

“最难得的是,他偶尔捉到耗子摸到鸟蛋,自己舍不得吃,都往五叔公家送。五叔婆看中这小伙子的人品,问过两人意思后,就把女儿大丫许配给他,唐树就这样入赘了陆家。"

林英亥仔细观察着唐树。他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裳,但浆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

尽管此刻面色阴沉,但眉宇间自有一股正气。他怀中的女子——应该就是大丫,身形瘦弱,紧紧依偎着丈夫,似乎对外界的目光感到恐惧。

他们牵着的女孩长得眉清目秀,眉眼间有几分唐树的影子,此刻正不安地抓着父亲的衣角。

"他怀里那个是五叔公的女儿大丫,小姑娘是他们闺女陆翠翠,后面那位就是五叔婆了。"江护院补充道。

林英亥点头。陆知府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搞得里外不是人,求助地看向林英亥。

林英亥可不接这话茬,装作没看见,低头整理自己的手套。林二牛尴尬一笑,代为回应:"目前的线索确实如此,若想进一步确认,只能开膛验尸了。"

"那就验!"老头子不依不饶,挥舞着干瘦的手臂,"村里谁不知道五叔公和这女婿互相看不顺眼!保不齐就是这小子想吃绝户!等老五死了,他好翻身做主!"

这话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有人点头附和,也有人摇头表示不赞同。

000顿时来了兴致:【这个我熟!隔壁037号系统就是专门对付凤凰男的!没想到能看到现场版!小猪你快问问具体情况!】

林英亥:【?还不确定是不是真这么回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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