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爱卿,朕给你的时间太宽容了?让你不务正业,不好好查你的案子?”
“禀圣上,臣就是在查案。”
圣上轻笑一声,“这大佛寺,何处与龟兹乐工血案有关?”
“当然有,西域的致幻花。”
圣上“哦”了一声,尾调略上扬,便没了下文。
姜钰和崔仙玉心中打鼓,但面上仍显镇静,自始至终不敢抬眸直面圣颜。
呼吸声骤然放大,清晰可闻。
终于,圣上开口了。
“你是想说,龟兹乐工血案,与国师有关?”
“西域的致幻花栽种于此,知情者皆可用之。此案是否与国师相关,臣还需往下查才知晓。”
“你有这个觉悟,朕十分欣慰。何在礼果然没给朕推荐错人。”
姜钰闻言,心中微紧。
举荐她做大理寺少卿,竟然是何在礼?
再细想吴杰说她是个替死鬼这话,看来,龟兹乐工血案牵涉颇广。如今她不过才来大佛寺不过半日,圣上闻声而至,很难说这是个巧合。
“姜爱卿,你还有不到九天的时间,但愿你不要让朕失望。”
“遵旨。”
“不过,你已经让朕失望了!”
姜钰微愣,不知这话要从何说起。她正要问,就听圣上主动告知:“查个案子,你竟然把朕的爱宠杀了?你是何居心?”
“爱宠?”
姜钰可算是明白了,圣上说的爱宠,正是那只大虫。
可她不知啊!
这事可就麻烦了。姜钰脑子飞速转动,欲寻一个脱罪之计。
“臣惶恐,不知圣上要臣和仙玉投喂圣上的爱宠,以为是遭了贼人算计,情急之下,这才出手保命。”
事到如今,她只有把事实说出来,信不信,全看圣上了。
信,她们就能逃过一劫。
不信,那再见机行事。
“朕何时要你们喂朕的爱宠?”
“不是圣上您派人打晕臣和仙玉二人,关入地牢,投喂圣上您的爱宠?”
“原来如此。”
圣上冷笑,随即吩咐道:“命崔相进来回话。”
很快,一个身穿紫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走入。
“见过……”
“免了!”圣上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崔爱卿,你同朕说,姜爱卿在大佛寺找到了关键证据,引朕来此好把朕套牢?”
“这……圣上何出此言?”
“下不为例!”
圣上不给崔相解释,亦不给崔相解释。警告过之后,圣上又将目光转到姜钰身上,“你最好是个聪明的,好好查你的案子,不该你掺和的事,自己有个数!”
说罢,圣上便扬长而去,留姜钰和崔仙玉,还有崔相三人大眼瞪小眼。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崔仙玉扶着姜钰站起身,不满地开始嘟囔,“这些个身居高位的,就是不爱好好说人话,一件事得要点,点点点,点都点不明白,还怪听话的人脑子不好,分明是……”
“够了!”
崔相黑着脸,冷声斥责她,“圣上岂容你背后说三道四,你脑袋不想要了,我这个当爹的还惜命呢!”
崔仙玉急得矢口否认,“我不是你女儿!”
“臭丫头!”
崔相见亲爹都不认了,气不打一处来,左顾右看,没寻到称手之物,只能抡起巴掌朝她跑来。
“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这个逆女!自作主张离家出走也就算了,还卷入案子里头,命都差点没了,你爹我为了救你,中了奸人的圈套,你非但不领情,还不认我这个爹?”
“这么轻易掉圈套,说明你脑子不好使,怪我也没用!”
“还敢顶嘴?”
崔仙玉躲在姜钰身后,崔相好几次伸手抓她都抓不住。
父女俩就这么玩起了“秦王绕柱”。
姜钰成了那根苦命的柱子。
“两位,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咱们先说正事!”
柱子姜钰苦兮兮地劝说道。
但这对父女完全不知天地为何物,更听不见姜钰的劝说,直到他们精疲力尽,才收了手。
“逆女,你给我等着!”
崔相双手扶着膝盖,弯着腰气喘吁吁。
“我等着呢,你来打我呀,打我呀,打我呀!”崔仙玉做着鬼脸吐着舌头,继续火上加油。
“你……”
崔相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哎,爹!”
崔仙玉急了,赶忙过去查看情况。
岂料,下一瞬崔相蹭地一下,手疾眼快地揪住她耳朵,一拉,“逆女!”
“哎哎哎哎哎,耳朵,我的耳朵,爹你松手!”
“知道错没?”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松手,我的耳朵快掉了!”
“掉了才好!白长了这双耳朵,我说的话你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
姜钰就这么看着这对父女交流起感情。她虽无奈,但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曾几何时,她和她爹姜五也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这一幕,看得她鼻头发酸。
崔仙玉见了,瞬间收起了不着调的模样,轻松地拂开崔相抓着她耳朵的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少卿大人,你说得对,正事要紧,咱们说正事吧。”
崔相察觉不对劲儿,轻咳一声,板起了脸。
“说正事也好。”
三人交流起前因后果。
原来,崔相进宫面圣,是有人和他通风报信,说国师会在大佛寺杀掉姜钰和崔仙玉,斩草除根。
他一听,急了,也顾不上陷阱不陷阱的,递了帖子就入宫。
“通风报信的人是谁?”姜钰问。
崔仙玉“唉”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除了裴如燕,还能是谁?”
她说完后,崔相点头,承认她说的对。
姜钰默不作声,许久后,她发出感慨,“国师这一招,高啊!”
“小人一个。”崔仙玉冷哼一声,“他要我们内讧,还要圣上敲打我爹。而他自己的地位却能高高抬起,啧!贼得很!”
姜钰却说,“我这话可不是夸他,而是想说,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又怎么说?”
崔相白了自家闺女一眼,“你这小聪明劲儿,现在怎么就不灵了呢?她这话说的是,本来她不确定龟兹乐工血案是否与国师有关,但现在确定了。”
“哦——”
崔仙玉恍然大悟。
诚如姜钰方才所言,这大佛寺虽然是国师一手创建,但这寺庙中栽种的致幻花,不一定就是他本人的意思,也可能是有人栽赃陷害。
但如今国师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会让人确定这一切都是国师的意思。
“这就好办了。”姜钰说,“我们一会儿去长乐坊。”
“一会儿才去?”
“对,因为现在我有一个疑问,需崔相替我解惑。”
崔仙玉以为姜钰要问的是关于她离家出走的事儿,没想到……
“相爷可知,何在礼为何会向陛下举荐我为大理寺少卿?”
“你要问的就这事儿?”
崔仙玉讶然。
“那你以为我要问什么?”
“可这事我不都告诉过你了?是个局,是个圈套。”
“闭嘴!”崔相瞪了自家闺女一眼,目光略带几分嫌弃,“你自己没和人家说清楚,怪得着人家又问我一回?”
训斥完崔仙玉后,崔相正色道:“这事儿说白了,就是何在礼这老狐狸,早就知晓了真相,他既不想得罪国师,也不想得罪本相,更不想开罪圣上。正好你破了鬼影人一案,就被选为他的替死鬼。”
“何在礼查到的真相?”
“凶手是国师。”
“那证据呢?”
崔相摇头,“怕这老狐狸早就毁了。”
“那这案子可真不好办。”崔仙玉叹气道。
“那不见得,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姜钰招呼,“我们现在就去长乐坊。”
“路还挺远,坐本相的马车吧。”
姜钰没拒绝,正好能省一笔马车费,挺好。
但崔仙玉可就不自在了。
一路上见姜钰一直没问她关于她爹是崔相这事儿,她心里有些发毛,毕竟是她欺骗在先。
马车停在长乐坊。
姜钰和崔仙玉先后跳下马车。
“多谢相爷。”
崔相单手掀起帘子,微微颔首后目光便看向崔仙玉,“今晚回来吃饭。”
“我不!”
崔仙玉不假思索,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我可不是在和你打商量。今晚你要是不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略略略。”
崔仙玉吐着舌头示威后,脚下一抹油,跑开了。
“记得啊——”
崔相对着她的背影高声道。
姜钰低着头,作揖恭送崔相离去,这才撒开腿追上崔仙玉。
崔仙玉见她追上自己,却没说话,心里更是发虚。
“你怎么什么也不问呢?”
“问什么?”
“我的身世啊,我和我爹的关系什么的。”
“你不就是崔相的女儿?我老早就猜到了。你不想说,我也不多问,毕竟与案子无关。”
“你早就猜到了?”
崔仙玉觉得头顶劈过一道闪电,炸得她外焦里嫩。
“在你说你爹的藏书有密室杀人手法时,我便猜到你身份不简单,加上你对如何入宫面圣张口便来,我大致能确定了。”
“那我……”崔仙玉停顿,捏紧拳头,一脸悔恨,“我刚才和你说崔相是我的仇人,你也没反驳,把我当猴耍了?”
姜钰略有思索,“倒不是,不戳破一个人的谎言,这不是成熟的体现?而且,也与案子无关,你喜欢瞒着就瞒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的老天奶!”崔仙玉一脸不可置信,“我该骂你冷血呢?还是该夸你理智?我骗了你,你都能不生气?”
“案子重要!”
姜钰拍了拍她的胳膊,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咱们走快点,找个人。”
“找谁?”
崔仙玉就这么被姜钰悄无声息地转移了注意力。
“负责做饭的,都要找。”
“那可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群人。”
姜钰笑笑,没反驳。
等听音阁的厨子们汇聚在大堂内时,姜钰便开门见山。
“死去的十二名龟兹乐工,是谁负责她们的吃食?”
“大人……”一猪头男挺着十个月大的肚子举起手,“是我!”
“好。她们平日里吃的什么,你挑其中一道来做。”
“现在?”
“对!”姜钰点头,“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
猪头男虽不解她为何要这样做,但他不敢多说什么。等大理寺的卒吏上齐食材,他就着简陋的灶台开始炒菜。
不一会儿,一道干炒韭菜就好了。
“差点忘了,”姜钰从袖子里取出一朵致幻花,“你这菜,少了这味料,重新返工吧。”
猪头男当即照做。
“好了,大人。”
“嗯,吃下去!”
一听这话,猪头男瞪大双眼,“大人,你要小人吃……吃下去?”
“对!有什么问题?”
“这……这……”
猪头男浑身哆嗦,话也说不利索了。
“不敢吃?那就是知道点什么了?”姜钰慈爱地看着他,“说说吧。”
慈爱的姜钰,在猪头男的眼中就是个地狱来的白无常。
“大人,这都是赵大宝的主意!”
猪头男指着旁边一个瘦弱的男人抽泣不停,“是赵大宝,他垂涎那十二名乐工的姿色,骂她们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蹄子。是他求爱不得,所以故意在饭菜里放致幻花,好和她们齐登仙境。”
赵大宝震惊,“猪头炳,你别血口喷人!”
“大人,我有证据!”
猪头炳猛地冲过去,一把扯下赵大宝的裤子。
“大人请看!”
“咦!”
崔仙玉闭上眼,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姜钰但是坦坦荡荡地看着。
这对她来说没什么,往敛尸房跑的时候,男女老少的**,她曾意外地看过不少。
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她感到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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