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左离的尴尬处境,他身边除了宫人便少有来往之人。他还从未与宫外女郎有过接触,所以当阿涂真如他所愿的坐在他身旁时,他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干脆直接低声说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害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意外他竟如此直率,阿涂笑着反问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呢?”
知她是不信自己,左离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失落,“女郎聪慧,想必已经知晓王上有意替我求娶你,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他如此坦诚,阿涂也不好意思装傻了,略想了下,她笑着应道:“嗯,我不害怕。”
左离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盯着他们这桌的白泽,又轻声问道:“女郎可是心悦白二公子?”
阿涂正望向着朝着席间走来的向氏姐妹,听到他的问题,便随口应道:“没有啊。”
听到她如此干脆的回答,左离忍不住一阵开心。
对面的白泽本来正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他面上虽然仍旧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骂道:“还真是撇得干净啊,小白眼狼!”
风林隐刚才被公子漾缠住,等好不容易脱身后,却看到阿涂与左离有说有笑地坐在了一处。看着与阿涂聊着美食的左离,风林隐有些无奈,一眼不见就又有人惦记上他的阿涂了。
卫斐在一旁提醒道:“主子,王后今日如此特意安排,难道是想让大公子娶女郎?”
风林隐淡淡地瞥了一眼卫斐,先给了他个“这么明显,还用你说?”的眼神,然后才开口说道:“去查下左离。”
卫斐不解问道:“他是有什么不妥么?“
风林隐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一个这么多年默默无闻偏安一隅的人,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似乎有些太巧了一些。你把他这些年的事儿都查下,特别是,在今日这个计划中,他到底是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左离到底是单纯无羁,还是扮猪吃老虎,本来风林隐并不想管,但是如果他要拉着阿涂一起,那自己就不得不管管了。
卫斐前脚刚离开,向氏阿姣便朝着风林隐走了过来。
阿姣轻福了一礼,声音温柔地说道:“阿隐哥哥。”
风林隐抬头见是她,便也起身行了一礼,本着君子之风地应道:“女郎可是有何事?”
向氏和风林氏交好,风林隐也多次去过向府做客。阿姣小时候也没少跟在阿姐身后随着风林隐四处游玩,他曾经是叫自己阿姣的。见他如此疏远的称呼,阿姣心里立刻凉了半截。
忍住尴尬,她硬着头皮说道:“阿隐哥哥可听说了向氏和风林氏正在商议联姻之事?“
风林隐微微笑了下,“不曾知晓。”
见他似是真的不知一般,阿姣心里又有了一丝希望,她犹豫着说道:“母亲说,向氏与风林氏交好百年,长辈们又早早约定了联姻。却因阿姐一时鲁莽退婚伤了两家的和气,实在是向氏的不对。因此,想着......”
风林隐听她还敢提起联姻之事,心里早起了厌烦。本来他对于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郎还有几分兄长之情,如今见她满眼的算计,那点儿幼时之谊也散了。但是他一贯好风度,既便心中厌烦,面上便也耐着性子听她说着。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人打断了,“风林家主果真是风流多情之人,参加个宴会都能有女郎诉说衷情,真是让人羡慕啊。”
听到这句话,风林隐还没什么反应,向姣倒是先变了脸色。
本来身为向氏嫡女,联姻之事也不必她出面,自有长辈帮她安排好一切。可是昨日听到母亲说因为姑母的关系,风林隐的母亲死活不同意重谈联姻之事。她这才急了,想先探探风林隐的意思。毕竟他身为风林氏的家主,如果他自己愿意,那就算端阳郡主反对,想来也是没什么用的。
却没想到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人出言嘲讽。这句话明着说得是风林隐,暗地里却是在嘲讽阿姣不知羞耻。她作为向氏的嫡女出身高贵,还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
她刚要命人惩治这个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人,就听风林隐招呼道:“司命大人说笑了,我们不过偶然碰到闲聊两句罢了。更谈不上衷情,还请司命大人慎言,免得伤了女郎的名声。”
听到嘲讽自己之人竟然是大司命顾惜,阿姣就算再气,也只得忍了下来。现在朝堂内外无人不知,王上礼重大司命顾惜,其受宠程度甚至超过父亲。如果得罪了他,不说王上会不会怪罪,父亲定会把自己的皮先给扒了。
顾惜挑了挑眉毛说道:“哦?那看来是我失言了。那抱歉啊,女郎。”
听着顾惜敷衍得不能再敷衍得道歉,又看着他那一脸鄙夷的眼神,向氏阿姣忍了再忍,才勉强自己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人言重了。”
看着她的笑脸,顾惜抽了抽嘴角,说道:“女郎,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讲?“
阿姣心里骂道:“知道不该讲那就别讲啊!”面上她却不得不维持贵女的仪态,吐了口气后她温柔说道:“大人请讲。”
顾惜:“女郎该换个婢女了,你今日这妆容着实是有些,嗯,吓人。听闻王后有孕,女郎可要小心,别一会儿别吓到了王后娘娘。”
阿姣还从没遇到过如此当面羞辱他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脸上红一阵儿青一阵儿的傻站着再当地。
顾惜看着她如此模样,忍不住心情大好,他正准备再说上几句,便听到一个女声说道:“阿姣妹妹,原来你在这里啊,王后娘娘正四处找你呢。”
来人竟然是好久不见的崔明月,听到她说话,风林隐才反应过来,她竟然随着崔大夫人来了离晋,还入了宫陪伴王后。
崔明月说完又朝着风林隐以及顾惜行礼说道:“司命大人,风林家主,王后娘娘在找阿姣妹妹,可否先把人借我一会儿?“
她都搬出了王后,顾惜也不好继续嘲讽向氏阿姣,伸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便放两人离去了。
等二人走远了,阿姣立刻甩开了崔明月挽着自己的胳膊,冷着脸喝道:“我阿姐真的在找么?还是你这贱婢在假传旨意?”
被她如此冷待,崔明月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道:“如果我这么说,你现在还站在那里任由人家羞辱。”
听到这话,阿姣更为恼火,直接用手扇了崔明月一巴掌。
甩了甩自己扇疼的手,阿姣嘲讽喝道:“我就算被人羞辱也轮不到你来说嘴!崔明月,你还以为你是那个尊贵无比的崔氏嫡女么?一个外室生的杂种,你也配与我姐妹相称?!要不是我向氏收留你,你现在恐怕早已经被卖入青楼接客了。别以为你现在入了我姐姐的眼就可以翻身了。你记住,你就是我向氏的一条狗。既然是狗,就要当好狗该干的事儿。要是让我听到一句你不该说的话,我便离开让人拔了你的牙!听懂了么?”
崔明月头低得低低地,任由阿姣发泄着心中的怒火,心里却一遍遍的提醒着自己:“崔明月,你要记住,你今天的一切遭遇都是拜谁所赐!”
那边,风林隐开口对着顾惜问道:“久闻司命大人威名,今日得见果真是言语利如刀。”
顾惜嗤笑一声:“风林家主过誉,我出身乡野,自然比不得风林家主这般,哪怕心中一万个算计,面上还能把酒言欢。“
他如此**的讽刺,饶是风林隐好风度也微微变了脸色,他面色微冷,语义不明地说道:“大人好像对在下颇有微词。”
顾惜无所谓地说道: “风林家主想差了,微词也不单单是对你,是对你们。”说完也不解释,直接略过风林隐便朝着阿涂所在的位置走去。
看着顾惜的背影,风林隐松了刚才紧握的手。刚才有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顾惜眼神中对自己的杀意。
“不单单是对你,是对你们?” 风林隐在脑中不断想着这句话,“我们”到底指的是谁?风林氏?还是所有世家?自己或者世家曾经得罪过他么?
就在风林隐思索之时,顾惜已经走到了阿涂面前。
见是他走过来,左离赶忙站起身,恭敬地行礼道:“老师。”
阿涂也跟着起身行礼,“阿涂见过大人。”
顾惜没理会左离,反而对着阿涂问道:“听闻前阵子女郎病了,现在可大好了?”
阿涂:“嗯,已然大好,多谢大人惦念。”
顾惜略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似乎只是顺口一问。
等他走后,左离悄悄把手心的汗往身上擦了擦。
阿涂看到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很怕他?”
左离:“谁不怕他啊?我跟你说,自他来了,王上便让他当了我的师傅。自跟了他,我是没一天晚上不做噩梦的?”
阿涂随口问道:“怕犯错了他会嘲讽你?”
听到阿涂一下子就说到了关键,左离眼睛都亮了,一副见到知己相逢恨晚之态。把自顾惜入宫之后自己遭受的非人折磨一一诉说了个遍。
听着左离绘声绘色地讲述,阿涂也跟着摇头叹息道:“实在是太惨了,他那人嘴巴就是很毒。”
左离:“你也这么觉得?难道他也对你刻薄过?”
阿涂:“......”刚才她不知道怎么得脱口而出了那句话,可是现在想想,这位顾大人似乎也没对自己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啊?
甚至他还曾送过自己泥娃娃,更别提自己中毒之时还是他救的自己呢。可是为什么,当左离吐槽此人的时候,自己本能的就附和了呢?
见左离疑惑地望着自己,阿涂有些尴尬,此时想说不是估计他也不会信了吧?不知该如何解释,阿涂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见阿涂肯定的点头,左离又凑近阿涂的耳朵,小声说道:“我跟你说啊,除了我,你是第一个一眼就看透他的人。但是这话,也就咱们私下说说,断不可出去说,王上可很是倚重于他。”
人们可能不会因为对同一人的喜爱而成为朋友,却很容易因为对同一人的厌恶而引为知己。因为顾惜的出现,原本尚且陌生的二人很快便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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