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红纱帐内,丹阳城内最好的乐人正弹着琵琶,左离与阿涂则是相对而坐,认真地听着。
一曲终了,左离挥了挥手乐人下去,然后笑着问阿涂:“我的生辰还有几日,怎么想起今日给我过生辰来了?”
阿涂:“我想着咱们离公子的生辰定是要在宫里过的,那时候必定宾客满堂,举国欢庆。我想好好与你说话都可能没有机会,与其那样,我还不如抢个先。你看这样多好,你能收到的第一份礼便是我的。”
她边开着玩笑便递过去一个盒子。
左离刚打开木盒,便愣住了。只见木盒之内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纸鸢,其上画着燕子的图案。
左离:“怎么想起送我这个?”
阿涂:“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小时候你母亲曾给你制了个纸鸢,后来那个纸鸢被人踩坏了,我便想亲手做一个送给你......”
左离小时候因为母亲不受宠爱,经常被宫人欺负。其中有一天,离晋王不知道为何忽然来看了一次母亲。那晚见到许久未见的父王,还吃到了平时不常见的点心,他高兴极了。可是父王走后,母亲却是一脸愁容,那时年幼的他还不懂母亲的担忧。没过几日,他最喜欢的纸鸢不知道被何人踩坏了。他想去找父王告状,可是被母亲拦住了,“离儿,你还不明白么?这次的纸鸢就是个警告。以后你要离父亲远远的,这样,我们才能活下来?我们要好好的活着,你记住了么?!”
可是他没听母亲的话,还是去找父王告了状,可是父王只是冷冷地告诉他如此小事别来烦他。等到他伤心的回到冷宫后,他的母亲身体已经凉透了!
人们都说他的母亲是因为嫉恨父王休妻另娶而自尽,可是只有他知道,因为他没有听话,所以他们逼死了他的母亲!
母亲的死是第二次警告!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装傻,只因为他答应了母亲,要好好的活着。
低头看着手上的纸鸢,左离淡淡地说道:“其实无人给我过生辰。”准确地说,自母亲死后,他便再也没有过过生辰了。
阿涂知他定然是想起了不开心的往事,温声安慰道:“以前是以前,现在可大不一样了。现在离晋朝堂上下,半数的势力都归了离公子,谁还敢小看你呢?等过几日,你宫外的别院大门的门槛恐怕都要被踏破了。”
左离被逗笑了,“真如你所说,也是怪吓人的。”扬了扬手中的纸鸢,“想不到你还会做纸鸢呢?”
阿涂叹道:“也不算会做,这个是做的第十九个吧,才勉强好意思拿出来送你。”
左离伸手拉过阿涂的手,打开她的手心一看,只见指尖处,已经被竹篾划出了不少细细小小的口子。
“除了我母亲,从未有人如此待我。”左离感慨道。
阿涂见他眼中情意流转,恍然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补充道:“离公子是我最好的盟友,我当然要以真心相待。”
左离眼中的温度降了些许,低头把纸鸢细心的装好,然后轻声道:“你放心,我也会以真心待你。”
风林隐等人走到近处是刚好听到阿涂这句,“我当然要以真心待你。” 醋意瞬间翻涌,风林隐一把掀开了帘账,“听完离公子在此过生辰,风林隐特来恭贺。”
公子漾也赶紧跟着行礼,“向漾也恭贺离公子生辰。”
跟在风林隐身后的顾惜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警告地瞥了一眼坐在座位上的阿涂。后者则是向他投来不解的眼神,“我何事又得罪你了?”
左离虽然心中烦闷他们扰了这难得的机会,还是得体地起身还了礼。
几人进来,凉亭瞬间拥挤了不少。
见阿涂身侧有个空位,风林隐立刻迈步坐了下来。见他如此鸡贼,慢了一步的顾惜立刻坐在了阿涂的另一侧。
看着两个郎君如此幼稚,公子漾玩味的笑道:“离公子,不介意我跟你挤挤吧。”
左离:“自然,请坐。”
等公子漾也落座了,左离又对着顾惜问道:“老师今日怎么也和两位郎君一起过来了?”
顾惜指了指阿涂,说道:“我于星象一事有些不解,想找姜家主请教下。不成想扑了个空,听姜府婢子说姜家主来了此处,便寻了过来。没扰了你们吧?
没等左离开口,阿涂抢先说道:“自然没有。过生辰嘛,人多了才热闹。”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左离的回答不合顾惜心意,倒霉的恐怕是自己。
顾惜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她这个答案。
公子漾提起酒杯对着阿涂敬酒,“听闻家父之前在探查陵寝诅咒一事时,与姜家主多有冲突。我本想去姜府致歉,没想到这里意外碰到家主,在这里,我替家父赔罪了。望姜家主念在家父到底是长辈,再加上他是查案心切才失了分寸的份上,宽恕一二。”
面前之人不仅是向寒声的儿子,更是阿莬的夫君,哪怕是为了阿莬,她也不好当面给他难堪。阿涂心中叹气,面上却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二郎君客气了,向老家主年纪大了,我这做小辈儿的又岂能真的计较?”说完便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公子漾:“好!姜家主果真是胸怀阔达。” 说完也仰头将酒都干了。
几人客套了几句后,顾惜又对着阿涂说道:“刚才我们进来之前,似乎听到二位正在说什么真心相待的话,可是好事将近了?”
阿涂恍然大悟,顾惜这是又误会了她的话,以为她还在与左离纠缠不清,于是赶忙解释道:“离公子多次助我,我是在感谢他,无关婚约之事。再说了,司命大人不是帮我们匹配过生辰了么?离晋王如此信赖大人,我想我这婚约也是名存实亡了吧?”
顾惜:“姜家主这是在怪我?”
他的声音平淡,但是阿涂却觉得他话里话外都是刺。面对顾惜时,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无法理直气壮,仿佛自己欠了他一样。
阿涂言不由衷地笑道:“大人哪里的话,姻缘天定,大人只是陈述事实,我又哪里能怪到大人头上。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好,无缘这至尊之位。”
风林隐除了刚进凉亭时说了一句话后,便一直沉默着不知思忖些什么。听见阿涂解释,他铁青的脸色才缓了下来。
阿涂本以为她这番话能让顾惜放过他,却不成想,她刚说完,顾惜是满意了,对面的左离却直接变了脸色,“阿涂,此话言之过早,我,不信天命的。”
风林隐再也忍不住了,“离公子,阿涂也说了,姻缘天定。你不信,她可是信得很呢。” 他在苗寨可是见过她以及阿粟他们对于神旨之重视的。
左离听到他唤阿涂唤得亲昵,脸色都僵了,“风林家主貌似和姜家主很熟?”
风林隐:“还可以。”
阿涂:“不熟!”
两人同时答道。
公子漾玩味地笑道:“我记得两年前在陵国之时,也曾听某人说过不熟。”
风林隐看了阿涂一眼,知道她心结难解,也不勉强,只笑着解释道:“同为世家家主,难免会遇到,怎么可能完全不认识。”
左离:“哦,也对,是我疏忽了。来来来,诸位今日能来参加我的生辰宴,左离感激不尽,这杯我干了!”
“咳咳~”他喝得太急,直接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不止。阿涂本能地想过去查看下,桌下的两只手腕却被一左一右的两人分别握住了。
“放开。”她先是对着左侧的风林隐低声喝道,后者桌下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面上自如地径自喝着酒。
“你怎么回事?”阿涂又对着右侧的顾惜说道。
顾惜朝她温和地笑笑,压低的声音满是威胁,“我说过了,离他远点儿。”
见对面的人无动无衷,公子漾只好亲自给左离倒了杯茶,“离公子,无事吧?”
“爱慕之人就在对面,但是所有人都在阻止他,他又怎么可能无事?”左离心里暗恨,面上也不好说什么,之默默地摇了摇头。
等到左离恢复常态,束缚着阿涂的两只手才悄然挪开了。
阿涂虽然被他们二人搞得有些无语,但是这种小事她却是不怎么在意。解脱束缚后,她起身站在了凉亭外面的画廊,认真地观起了天。
顾惜走过来说道:“姜家主还真是勤奋,如此时候都不忘观天之责。”
阿涂没搭理他的阴阳,认真地看着东北方向,片刻后,她脸色露出满意的笑容,回身对着左离招手道:“离公子,这边来。”
左离过来后还不忘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阿涂身上,“这里风大,别着凉了。”
阿涂笑着点头:“想好生辰愿望了么?”
左离笑着摇头,“未有。”
阿涂:“嗯,没关系,你一会儿如果想到了,随时在心里说就可以。”然后指着东北方向道:“你盯着那边,不要眨眼。”
“诶?你们在看什么好东西,不带我们?”公子漾一边说着,一边把风林隐也拉倒了花廊上。
公子漾:“东北方向那边除了星星格外亮些,并无特别啊?”
除了左离听话地认真盯着之外,公子漾和风林隐都不解的看向阿涂。只见她站在左离身侧,同顾惜一般,神情肃穆地抬着头看着东北方的星斗。
忽然,顾惜的脸色一变,同时一颗陨星从天边快速划过。
阿涂的声音安静深远,“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件生辰礼物,我要用这漫天星斗,璀璨银河恭祝离公子生辰!”
风林隐听到她这话,赶紧抬头看去,只见原本天上只一两颗陨星,现在已经变成了陨星雨,无数的星斗在天空之上绚烂燃烧。沿岸阿涂安排的侍从们,也在此时高声喊道:“漫天星斗,璀璨银河恭祝离公子生辰!”
“漫天星斗,璀璨银河恭祝离公子生辰!”
左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明亮的眼中满是陨星,“左离在此祈愿,愿我此生能得到身旁女郎。”
公子漾感慨道:“原来女郎也可以如此宠爱郎君。有女郎如此待我,恐怕我这一辈子都望不掉她了。”
顾惜沉默不语,心里早就把阿涂又骂了不知道第多少遍!
风林隐侧头看向阿涂,心中的酸楚犹如长了触手般,丝丝麻麻地穿过五脏六腑,再迅速地收缩,把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勒得支离破碎。
原来从不在意,到嫉妒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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