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的耳力不错,隔着老远便听到了暖阁内姜氏兄妹的玩笑。听到阿涂从未放弃找寻有狐羲,他的脸色有了一些动容。可惜的是他的笑容挂在脸上还不到片刻,便被那句“长大后会不会长成个丑八怪”给击得粉碎。
“果然,不论长大多大,她还是如此顽劣不堪。”
等小厮通报完,阿涂看到顾惜咬着牙的笑脸时,忽然觉得有些心虚。背后说人坏话,即便那人没听到,她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见顾惜的表情,不用问,也知道他定然是听到了。
为了缓解尴尬,阿涂立刻起身相迎,“大人,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顾惜环视一圈没说话,阿涂立刻会意道:“你们先下去吧。”
姜氏兄妹见状也起身告辞,姜衡:“今日我们也还有事,就不陪大人了,大人请自便。”
顾惜微笑着点了点头当作告别。
除了顾惜带来一个宫人,其他人都离开了。见到没了外人,顾惜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刚才偶然听到女郎提起在寻一个人,不知是何人?我在离晋也认识一些人,或许我也能帮帮忙。”
当初离晋王对有狐一族下了诛杀令,虽然现在大家对此事渐渐淡忘,那也是因为大家都以为姓有狐的都已经灭族了。若是让离晋王知晓有狐一族还有血脉存在,恐怕还会再生事端,所以寻找有狐羲一事绝不能声张。
想到这里,阿涂笑道:“并不是什么重要之人,大人无需在意。”
她本以为自己这么一说,顾惜便不会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谁知道听她如此说,顾惜脸色更差。朝着阿涂逼近了几步,他低头问道:“既然不是重要之人,为何要寻他呢?”
姜涂一怔,这一幕似乎之前也发生过。
那时在外租家,尚且年幼的小阿涂养了一只鹦鹉,可是也不知道是生了病还是怎么回事,总之那鹦鹉有一天忽然死了。小阿涂便带着鹦鹉的尸体到了枫树下,想在这里葬了它。就在她准备盖土的时候,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这只鹦鹉了,忽然悲从中来,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有狐羲走了过来,“鹦鹉死时,你不是说你不难过么?”
小阿涂见是他,以为他又要嘲笑自己,便嘴硬地说道:“我不难过啊。”
有狐羲:“既然不难过,那你哭什么呢?”
小阿涂正想辩驳,有狐羲却已经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还抛下一句话,“诚实的面对自己的真心,没什么丢人的。”
一双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回忆,“怎么了?”
阿涂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多的顾惜,忽然觉得自己的逃避很可笑。她郑重地开口说道:“我确实在寻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顾惜看着她,脸色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心,“哦?那可愿与我说说他?”
阿涂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能。”
顾惜:“既如此,便罢了。不过如果你需要人帮忙,可随时来找我。我或许能帮上一些小忙。”
阿涂屈膝行礼,“那阿涂就先谢过大人了。”
顾惜笑笑,说回了正题:“我今日来是替离公子传个话。”
阿涂好奇地说道:“传话?” 左离不是怕他的么?而且他何时与左离那般好了,竟然还帮他传话?
顾惜读懂了她的表情,“有了你的帮助,离公子可不是以前的离公子了,现在朝臣大半已经归附于他。我为他办事又有何稀奇?”他说话平淡地仿佛在谈论的不是朝局变革,而是晚饭吃什么。
阿涂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顾惜虽然表现出一副恋慕权势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对很多事都漠不关心的。他不关心王座上坐着的是谁,也不关心谁会成为下一个离晋王。可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装出一副攀权附势的模样?
阿涂:“离公子有何吩咐?”
顾惜后退几步,在椅子上坐下后径自倒了杯茶,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把左离的吩咐说了。
交代完正事,他又似闲谈一般提起了宫里的事,“王上看似英武,但是实际上身子早已经空了。宫里的医正也说,王上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阿涂沉吟道:“可是即便如此,离公子为何在此时发难?听闻宫内蕊姬娘娘已经有了身孕,离公子难道就不怕被离晋王察觉他的计划后,王位继承出现有变故?”
正在喝茶的顾惜抬眼看了阿涂一眼,然后又垂下眼眸,神色莫名地反问道:“女郎觉得离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阿涂不解他这话是何意,于是试探着说道:“离公子虽为天潢贵胄,却平易近人,是个好人。”
顾惜:“只是如此么?”
阿涂继续道:“他身世坎坷,幼时饱受欺凌,却不改赤子之心,很是让人钦佩。”
顾惜没有反驳,而是认真地听着阿涂的话。他的眼睛澄澈如稚童,只是不知为何,阿涂总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我哪里说得不对么?还是我的脸上有什么?”
“脸上有什么?自然是有傻气!” 顾惜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一派温和,瞥了一眼跟着自己过来的宫人,他淡淡地说道:“没有,只是觉得离公子若听到你如此评价,定然高兴。”
阿涂笑道:“大人这话客气了,我与离公子也算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顾惜淡淡一笑,调侃道:“只是朋友么?女郎不是忘了你们两个还有婚约在身吧。”
阿涂:“啊,这个......嗯,其实......”
顾惜:“什么?”
阿涂本想打个哈哈蒙混过去,可是见他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与离公子并无男女之情,等离公子稳坐王位后,我便会离开。”
顾惜:“离开去哪儿?”
阿涂笑了,“天地广阔,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地吧。”
顾惜垂下眼眸声音低沉,“不尽然。” 天地再广阔也躲不过人心算计,他在心里说道。
阿涂不解,“大人这是何意?”
顾惜摇了摇头,“以后与你说吧,我今日事情已办完,还要赶回宫里,就此拜别。”
阿涂:“好,我送大人。”
顾惜:“不必,天寒,你大病初愈,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说完又对着宫人说道:“走吧。”
宫人:“是,大人。”
顾惜刚回踏入宫门,便看到小童等在那里。
小童见顾惜回来了,立刻跑了过来:“师傅,出事了。”
顾惜皱眉问道:“何事?”
小童:“蕊姬娘娘今日在花园遇到了王后娘娘,两人不知道聊了什么,王后娘娘一动气就动手扇了蕊姬娘娘巴掌。然后蕊姬娘娘就摔倒了,现在宫里医正都聚在了云春宫。咱们相熟的医正偷偷告诉我说,蕊姬娘娘这胎保不住了。”
顾惜“哦”了一声,便继续往观星阁方向走。
小童快步追上他,“大人难道就不好奇?”
顾惜:“好奇什么?她这孩子本来就保不住。”
小童:“啊?这是为何?”
顾惜敲了下他的头,“如果你认真在观星,而不是偷偷打瞌睡的话,你就会发现,星象早就告诉你真相了。”
小童:“什么真相?蕊姬娘娘的孩子会遭遇意外?”
顾惜抬头看着逐渐阴下来的天,声音低得小童都没听见:“真相就是,她从来没有怀孕!”
云春宫里,医正们跪了一地,连头都不敢抬。
离晋王脸色阴沉地盯着他们,声音无比地冰冷,“你们是说,我的王儿保不住了?”
医正们没有人敢回答,颤巍巍地把身子低得几乎趴在地上。
李宫正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见他都不说话,医正们更绝望了。
内殿里,蕊姬哭得肝肠脆断,听着爱妃哀哀的哭声,离晋王的脸色愈发阴沉了,“来人,把他们拖出去,各打三十鞭。”
“王上饶命啊”
“饶命啊王上。”
“王上饶命!”
“求王上开恩!”
医正们年纪都不小了,三十鞭打在他们这些老骨头身上,即便不死,以后也下不得床榻了。一听到离晋王的命令,殿内的医正们立刻大声求饶,涕泪不止。
可惜的是,他们的求饶无一人在意,很快他们就被侍卫拉了出去。不多时,便从殿外传来哭嚎之声,过了不过一炷香,哭喊声音便歇止了,但是鞭子抽打在人肉上的声音却仍在继续.....
在一片抽打声中,离晋王面不改色地对着云春宫的宫人们喝道:“说吧,今日是怎么回事?”
见轮到了自己头上,宫人们赶紧跪了下来,其中蕊姬的贴身婢女答道:“回王上,今日奴婢陪娘娘去花园赏梅,偶遇了王后娘娘。因为娘娘怀有身孕身子不便,行礼晚了片刻,便被王后娘娘身边的宫婢指责她仗着身孕对王后不敬。后来她那个婢女便动手责罚了蕊姬娘娘,还,还说......”
离晋王冷声喝道:“还说什么?”
宫婢朝地上用力磕了个头,说道:“她说蕊姬娘娘身份低微,本就不配孕育王上的子嗣!只有像王后那般的贵女才有自此资格”
“贱婢!”离晋王怒极了,曾经自己初登王位之时,他们那些世家便是以此为借口不让他封发妻为后的,后来更是将她迫害之死。如今三十年了,这些世家竟然还是如此看他不起,以为他还是那个任他们揉捏的傀儡么?!
此时的他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着平静之下是更为汹涌的恨意,“来人,传我之令,去把那贱婢给我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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