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涂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刚离开家没多久,阿粟就找上了门。
阿隐正看到是他,便停下了手里的活,笑着招呼:“你来了。”
昨日收到阿粟的邀约时,阿隐其实并不意外,以阿粟对阿涂的情谊,他找上自己是早晚的事。
对这个在自己病重期间时常来照看自己的苗族少年,即便知道他对阿涂有情,阿隐却没资格抱有敌意。
阿粟闷声应着:“嗯,一起喝点?”他来时特意从家里带了一坛酒。
看到重重的酒坛,阿隐笑了下,他该不会想要成婚前大醉一场吧。知道他是有话想对自己说,阿隐也不敷衍,爽快地答应了“好”。把桌子收拾好后,便请阿粟一起坐下了。
阿粟把酒放到桌上,随手从旁边柴垛上拿了一根木头,手上稍微用力敲打着酒坛上的泥封,没敲几下泥封就脱落了,等揭开了酒缸上面的红布,酒香就飘散了出来,溶入满院的桂花香气中。
桌上的两个碗都被阿粟倒满了酒,他先递给了阿隐一碗,又端起了自己面前的,仰头一下子干了。擦了擦嘴边的酒水,他看着阿隐慢慢地说:“我和阿罗要成婚了。”
阿隐也抬手干了碗里的酒,温声说:“嗯,知道。阿涂生怕自己记错日子,已经念叨好几次了。”
听到他提起阿涂,阿粟神色暗了下,低声说:“我心悦阿涂。”
阿隐并不意外:“我知道,我也知在阿涂心中,你是她的阿兄。她,很敬爱你这个阿兄。”
阿粟: “阿涂心悦你,从很早我就知道,从她看你的眼神里我就知道。”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阿隐直言相告:“我亦心悦于她。”
对于坦率的人,阿隐觉得也应坦率相待。
阿粟盯着阿隐认真地问:“你会娶她么?不是像你们中原人那样纳个妾,或养个外室,而是把她娶回家当娘子。”
即便知道自己已经没了机会,阿粟还是不放心,他不放心把自己从小看顾长大的阿涂交给这个长得好,出身也好的阿隐。阿隐说他心悦阿涂,阿粟是信的,但是他不太相信他会娶阿涂。毕竟大家都说中原人娶妻最看重的是门第出身,真心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从上次阿涂请神旨回来,阿隐就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本来自阿瑶之后,阿隐对于男女情爱就更加淡漠了。可是遇到阿涂后,特别是一想到余生可能有她陪伴后,阿隐就觉得对未来又有了期待。
阿隐也看着阿粟,无比认真地答:“如果她愿意,我会。而且我也不会娶妾,更不会养外室,我这一生,只会娶一个娘子”。
听到阿隐的回答,阿粟脸色缓和了下,然后又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
阿粟:“好,听说中原人也讲究信义,那我姑且就信你。但是如你以后对她不好,哪怕豁出性命我也要捅上你一刀。”
阿隐笑着点点头:“到时,必不会劳烦你,我会自己动手。”
阿粟:“好,干!”
阿隐也举起碗和阿粟碰了下,两人都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他们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没一会儿,两人就把酒喝的只剩下不到半坛了。
阿粟脸上带了醉意:“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真的,她是最好最好的姑娘。”
阿隐也是脸上有些泛红 :“嗯,我知。”
阿粟伸出手拉住阿隐的,嘱咐道:“我这辈子没有机会继续照顾她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阿隐看着他,认真承诺“我会尽我所有照顾好她。”
阿粟醉的厉害了,流着泪诉说着:“她不是我们苗寨女子,大巫说过,她将来一定要离开的。我不信,直到你来了,直到我看出她心悦你。我才相信,这就是大巫说的宿命。”阿粟的泪流进碗里,混着酒一起喝了个精光。
这个晚上,两个人对着桂花树喝完了一坛子的酒,聊了几缸子的话。平素寡言的阿粟一直在说话,似乎想要把关于阿涂的一切都讲完。
阿隐很认真地听他讲阿涂小时候的事。
阿涂从小就喜欢捉弄阿罗,总拿虫子青蛙吓她。阿隐笑着想,难怪阿罗一直不怎么敢亲近她。
又讲两人去禁区探险遇到蛇的事,那次阿粟直接被阿涂拿着的蛇吓晕了,还是阿涂把他背回来的。也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怎么那么大的力气。
讲的最多的是她捉弄大巫的事。阿涂有次趁着大巫午睡,烧光了大巫的胡子,害得他几个月没办法出门。还有一次阿涂在大巫喝的酒里放了个死老鼠,吓得大巫半年多都没敢碰酒。
阿粟边笑,边哭,边喝,边讲。阿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想象着阿涂小时候该是如何的自在畅快。
到了最后,阿隐也带了些醉意,他真的有些羡慕这丫头的生活。与阿涂不同,阿隐从小在规矩束缚中长大,行为举止都要规规矩矩的,他从不知原来有人可以这样长大,这么的古灵精怪,自由洒脱,不受世俗拘束。
喝到后来,阿粟已经醉的走不了路了,阿隐只好扶着把送他回了家。
送完阿粟,阿隐正想回去,转身时却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来人向阿隐行了一礼:“主子”。
看到他,阿隐也很诧异:“卫斐?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是该待在老宅里么?怎么跑到了这偏远之地?
阿隐的父亲也就是风林府的老家主年轻时喜四处游历,有次在外游历时,在一个破庙碰到了还是小乞丐的卫斐。看他长得机灵可爱,又可怜他无父无母,便带回了府里。后来他就陪同阿隐一起读书习武,本来老家主想收他作义子,但是他非要给阿隐当侍卫,大家苦劝无果,也就依了他。从那时起他就一直陪在阿隐的身边,是跟随阿隐时间最长的侍卫了。
卫斐看到阿隐一身粗麻衣裳,心里更为内疚:“上次要不是自己被派去了外地,也不至于让主子遭这场难”。
他拱了拱手说“自主子失踪后,族里派出了上百影卫找寻。但是一直没有得到主子的消息,夫人不放心,便让我也出来寻主子。”
阿隐更奇怪了,自醒后,为了避免家人担心,他早早就写信告知了族里自己无恙的消息。而且为了防止信被有心人截获,还特意用了风林家阿隐秘的信路。
阿隐问道:“我写了信给母亲,家里竟然未收到么?
卫斐摇了摇头。
阿隐:“那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卫斐:“我从风家军口中得知,主子坠入了河里。所以一路沿着下游找寻,本来到了这儿再找不到,我就要去别处找了。哪知前几日,还真让我在墟市上见到了主子。但是看主子身边有人,不知是敌是友,便没敢上前。”
阿隐点了点头,此处距离晋甚远,想必卫斐找寻也吃了不少苦。
阿隐:“家里如何?祖父和母亲他们一切可好?”
卫斐:“主子,族里都很担心您,老族长和夫人都好。只是,三房那边见您迟迟不归,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咱们是不是?”
阿隐摇了摇头:“只要我的死讯一日没传回去,祖父就一日不会动换家主的念头。那些跳梁小丑便由得他们吧。”想了下,又说“你再传信给冷衣,让她想办法去告知母亲我无恙的消息。”
卫斐:“是。另有一事我觉得有些奇怪。”
阿隐:“何事?”
卫斐:“我见到您那日,也在墟市上见到了向氏的人。”
阿隐:“向家?你没看错么?”向氏怎么会来这么偏远之地
卫斐:“是,不会有错,我那日看到了向家二小姐。”
阿隐:“阿姣?她来这里干嘛?”
卫斐:“不知,但是看起来他们像是在寻人。我打听了下,听说他们在找一个会观天测相的人。”
阿隐怔住了,又是观天测相!就在几个时辰前,阿涂才说过她懂观天测相。难道阿姣在找的人是她?
阿隐赶忙问:“他们在找的是一个小女郎么?”
卫斐想了下,又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本来以为他们是想找主子,还以为他们跟主子坠河的事有关,所以后来又跟了他们两天,虽然他们说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感觉他们想找的应是一个几十岁的老人。绝不是小女郎。”
阿隐“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不是阿涂便好。潜意识里,阿隐不想阿涂和向家有何牵扯。尤其是现在两人关系未明之时。
卫斐见主子不说话了,又问道:“那,我们何时启程回家?”
听到卫斐的话,阿隐迟疑了下:“我还有事未完,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听到这个,卫斐来了精神:“是因为和你住一起那个小女郎么?”他在墟市可是看到了,自己主子对那个小女郎甚是温柔,自己还从未见他何时对别的女郎那么温柔呢。
阿隐伸出胳膊锁住卫斐的脖子:“我警告你啊,写信的时候,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要提!否则,我熔了你的风影。”
卫斐对其他都无甚欲求,唯独爱刀,对他佩戴的那柄寒铁铸成的风影尤其珍爱,每日都不知道要擦拭多少遍。
听到阿隐拿风影威胁自己,气的卫斐直跳脚“不带这么样的,主子,我在你心中还不及一个女郎了是么?”
看他开始耍无赖,阿隐抬腿便走,边走边回答他:“当然不及。”
看着自己主子决绝离去的背影,卫斐满面悲伤的对着腰间的刀说:“风影,咱们两个被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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