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称呼

从冰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左嫣然又被带回了兴德宫,陈秀平喊了两个亲卫过来守住了冰室的大门,所有的消息都被一把重锁封禁在了这个狭小地房中。

今夜月光皎洁,千灯宫中却罕见的未有点灯。酸苦地药味混在淡淡的雾气里,弥漫了整个院子。

陈秀平一回到宫中便踏进了寝殿,除了必要外出时间,这两日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守在苏道安的床边。

苏道安今夜睡的安稳了许多,唐拂衣送了药从寝殿中出来,惊蛰正抱着刀守在门口打盹。两人打了个照面,唐拂衣走到走廊的尽头,一转角,便见到后院里微弱地火光,映亮了一小片纯白。

葛柒柒为了研制解药在后院摆了一整排的药炉,现如今还有两个煮着药,小满盘腿坐在两个炉子中间,一手各执了一柄蒲扇有些心不在焉地扇着风。

清冷地月光被浓雾搅散了,零零碎碎地洒在积雪上,几株红梅倚着青灰色地假山,花影摇曳,层层叠叠。

葛柒柒蹲在假山边,从笼子里抓住一只看起来有些像老鼠的动物,熟练地掐开它的嘴巴,用管子将乌黑地汤药灌进去,那动物在她手中用力挣扎了两下,而后脑袋一歪,没了动静。

这一情况似乎也在葛柒柒的预料之外,她有些惊讶地“嘶”了一声,将那动物拿进了仔细瞧了瞧,在确认它的确是已经没气了之后,才一脸失望的将它又丢到了另一个木桶里。

“葛司医。”唐拂衣站在廊下一直看着她做完这一整套动作,才开口唤了一声,走进了院子。

“诶。”葛柒柒见她过来,也站起了身,“情况怎么样?”

“比前两日好了许多。”唐拂衣说着,将托盘递给葛柒柒,问她:“还是没能研制的出解药么?”

葛柒柒双手叉腰,叹了口气。

“难啊。”她抿着嘴摇了摇头,“先压着再说吧,把人救醒了要紧,至于解药,我还是要找机会亲自跑一趟苗疆才行。”

“什么?你要去苗疆?”小满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一般,忽然回过了神,“别呀,我听别人说,苗疆到处都是毒物,恐怖的很,你去了还能回来吗?”

“那公主怎么办?”葛柒柒问,“不治了呗?”

“唔……”小满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那你记得喊个人陪你一起,那地方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葛柒柒看着她,“小满说得对。”她忽然笑了起来,“等公主醒了,我就求她让你陪我一起去。”

“欸?”小满愣了愣,而后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行啊,别找我啊,我啥也不会,你找惊蛰陪你去,惊蛰厉害。”

“惊蛰啊……”

唐拂衣在一旁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只觉得她们似乎是很熟的样子。

她侧目看去,见到葛柒柒的脸上闪过一丝坏笑,立刻便知道她不过是在逗小满这傻丫头玩儿,可看着小满无比认真的模样,她竟也心生“恶念”。

“听说苗疆那地方毒虫多,惊蛰姑娘虽然武功高,但是对付毒虫恐怕还是力不从心的。但是小满姑娘就不一样了,细皮嫩肉地,虫子们都喜欢。到时候小满姑娘负责吸引火力,葛司医趁机去取解药,岂不是简单?”

“对,对,就是这样的。”葛柒柒向唐拂衣抛去一个“上道”的表情,“惊蛰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你比较有用。”

“啊!”小满将扇子一扔站了起来,碍于苏道安的缘故她也不敢喊的太大声,只是一脸恐惧地往旁边挪了两步,一面挪一面说:“不……不好吧……”

“我……我要是被咬死了,谁……谁照顾……小……小姐啊。”

她说着,又连忙摇了摇头:“不行的,惊蛰肯定不行的,她打架厉害,照顾小姐肯定没我好。”

“其他人……其他也没别人了呀,就我跟着小姐时间最久了。”

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会儿后,她又十分认真的挺了挺胸:“还得是我!我不能死的!葛司医,你找别人吧!”

葛柒柒看着她这幅无比认真的样子还是没能忍住压抑着笑出了声,唐拂衣则是偏过了脑袋,骗一个如此单纯地姑娘实在是令她有些良心不安。

“你笑什么?”小满一脸不解。

“没什么没什么。”葛柒柒摆了摆手,“你说的也对,那,那就等公主醒了,和她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我先进去收拾了。”

她说着端着空碗走进了旁边的小厨房,小满看着她的背影撅了撅嘴,轻哼了一声。

“小姐才不会舍得我去呢。”

她又走到药炉边,拿起了扇子。

唐拂衣也走到她身边坐下,今日白天神经一直紧绷着,方才大家这么小闹了一场,反而松快了许多。

小满将一个扇子塞到她手里,然后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

“诶,刚回来的时候一直没时间问,你们今天去查出什么来没?”

回忆起冰室里发生的一切,唐拂衣情不自禁地皱了眉。

在发现此春桃并非彼春桃后,左嫣然的状态一直都不是很好,她似乎逐渐陷入到了一个自我怀疑的思维状态中。

唐拂衣和陈秀平在冰室里等了许久,最终左嫣然只是要求让自己回到兴德宫再好好想一想,陈秀平同意了。

由于害怕人多口杂,陈秀平吩咐过在事情结束之前冰室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能向外人透露,如今小满问起,她便也只是摇摇头,拿出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说辞:“没有查出什么,左嫣然说……”

灵光一现,唐拂衣的声音猛的一顿。

“说什么啊?”小满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停了下来,“催促道,“你快说呀,别卖……”

“小满。”唐拂衣出声叫住了她,“你刚刚叫公主什么?”

“什么什么?”小满一头雾水,“叫公主……当然就叫公主啊。”

唐拂衣看着小满,炉中冒出的火光落在她的眼中像是点点星子,格外明亮。

“你刚刚叫她小姐,对吗?”

“呃……”小满愣住,不明白唐拂衣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之前,我们第一次在黑狱见到的时候,你也是叫她小姐的,是吗?”

“是……是啊。”小满道,“我从七八岁就一直跟着公主了,那个时候公主还不是公主,我就一直都是叫的小姐,所以现在有的时候私底下不太注意就会叫错,也没什么事儿吧……”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惊蛰有时候也会叫错的。”

唐拂衣轻吸了口气,再次确认道:“所以……当你在称呼公主的时候,也只会叫她公主,不会叫她安乐公主,对吗?”

“呃……你在说什么啊?”

小满越发疑惑,唐拂衣脑中凌乱的思绪却是越理越清晰。

左嫣然说,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春桃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跟在长公主的身边,而小满亦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了苏道安的身边。

人在紧张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会脱口而出自己记忆里最为熟悉的那个称呼,正如那日在狱中,以及方才在被葛柒柒“恐吓”的时候,小满将如今已是公主的苏道安称呼成小姐,事实上,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哪怕是日常的称呼,也只会是“公主”而从来不会是“安乐公主”。

可是前几日在殿内,“春桃”吞下那张纸条,撞剑自尽之前,她口中高喊的却是“长公主”三个字。

这无疑是十分反常的情况。

陈秀平注意到了,所以她白日里在冰室问出的哪些问题在他人看来或许并不重要,却实际上于她而言是对怀疑与猜测的重要确认。

而自己呢?

若非是今日小满无意识的喊错了称呼,自己或许永远都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

在为了疑惑的解决而兴奋的同时,唐拂衣亦在心中暗自叹服。

她终于明白那日陈秀平踏入殿内时周身的压迫感是从何而来,那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无数的经验与见闻沉淀而成的气度与胆魄。

“喂,你怎么了啊。”小满看着唐拂衣的脸色一下子有阴转晴,只觉得莫名其妙,“叫公主当然是公主啊……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问题。”唐拂衣兴奋的笑了笑,拍了拍小满的肩膀,“叫的好,小满!”

“哈?”小满撇了撇嘴,看着唐拂衣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唐拂衣却丝毫不在意,她沉浸在发现真相的快乐中,就连扇风的动作都连带着欢乐了几分。

小满几乎没有见过她这么开心的样子,也觉得有些惊奇,惊奇间又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事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要问的事情。

“不是,你之前说左嫣然说了什么呀?”她有些不满的推了唐拂衣一下,“别转移话题啊。”

“哦,她说自己也不知道长公主的事情,夫人问了许久,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就回来了。”唐拂衣道。

“啊……”小满有些失望的垂下头,“什么都不肯说是什么意思呀?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唐拂衣眼中的笑意收了一些,然而小满却并不会注意到这一微小地变化。

“或许明日她就想起来一些什么也说不准呢。”

“唔……真的假的……”小满一脸的不幸,但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雾气从罐子和盖子的缝隙里溢出来,融进迷蒙地夜色,药炉的火光一直亮到深夜。

待到日出时分,和暖的阳光洒满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兴德宫的守卫匆匆赶来,敲响了紧闭着的千灯门。

“我不知道春桃是什么时候被换掉的,想来我母亲应当也不知道。”左嫣然的眼睛又红又肿,语气却不再如昨日那般颓唐又尖锐,尽管依旧压抑着明显的哭腔,却是有条理了许多。

“她是被人害死的,害她的人同时也想借她之手害死安乐公主,这么做的原因,想必是想挑拨你们苏家和皇帝的关系,幕后之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确实是现在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唐拂衣心想,但她却不明白左嫣然在这个时候说这些的意义。

可陈秀萍没有发话,她便也选择了保持沉默,只是静待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我的母亲在背着我吃些什么,但每次她在吃这种药的时候都只允许春桃陪在身边。在昨天之前,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来历不正的补药,因为她每次服用完后精神状态都会好很多。

现在想想,或许她吃的便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庄生晓梦。”

“如果是毒药,那她自然不会向我透露药的来历,但……”左嫣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有些犹豫,但很快她便下定了决心。

“但我昨晚想了许久,又想起来另外一桩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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