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醉仙花

李璋玦说:“啊……”

他的声音很僵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出这种声音,他的声音像公鸭嘎嘎叫的声音,沙哑、粗砺,像是被麻布袋子裹着的声音。

他觉得吴珏肯定看着他发笑。

他对她的恶意有明显的直觉,他觉得她在看着他时,她一定在看着他。她是在“看”着他,但没看着他。

修仙的人神识很广,对他的动作都有感应,她觉得他是会在里面变成石头、江河中的一滴水的那种人。李璋玦确实是这种人,他觉得“从众”是种很高明的能力,“独乐乐”最终会“孤寡而终”。

她的眼神落在他的额头,那里出现了一只“金乌笙笙”,是只“笛子”的图案。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这让她有些意外,他看来是那种贫穷、清寒的读书人,油腻的外表下是一颗火热的心,这种人爱读书。读书的人通常有两副面孔,一种在心里,一种在面上。他的心里、面上都是一致的“李璋玦”。李璋玦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是棵枯草,他的心情在金乌笙笙的喉咙里,立马变成了“咻——”的一声“长叹”。

吴珏听着“他”的“长叹”,觉得这声音有些“好听”。“好听”通常意味着出身不俗,他是李家的“长子”?她猜测着他的来历,觉得他是个有意思的人。

李璋玦收了息,他不喜欢这种“仰人鼻息”的感觉。他觉得他的声音应该由他来发出,不应该指使一个“人”来替代他发出。金乌笙笙是他的,他的父亲给他的“礼物”——人时时刻刻都在搏命。

他觉得这话他在人生的“少数‘几’个瞬间”中感受到过,但通常都活得不开心。他的不开心使金乌笙笙有种悲戚,它无法放声歌唱,它的主人是个草包。它的悲戚使李璋玦看起来有种“读书人”的“郁闷”,这种“郁闷”通常使人们觉得他是个“成熟”、“稳重”的人,他也就是“成熟”、“稳重”的人。

他是“成熟”、“稳重”的人,他在雪中走着,很快地、又很慢地回到了“三清观”中,觉得自己太天真了。他的天真让他意识到吴珏是个“狠”人,她是不是一直都这样看着所有人、所有事,最终活得很“庸俗”?他不得而知。

金乌笙笙亮在他的额头,他能感受到它,它的声音和名字是一致的,他觉得他应该想点办法,让它帮帮自己。吴珏说过:“你得养金乌。”他想:养金乌?怎么养金乌?

李璋玦问:“笙笙?你怎么养?”

笙笙回答他:“吃人。吃人。”

李璋玦不说话了。他接受不了这法子。

“吃肉。吃肉。”金乌笙笙接着说:“女人。女人。”

李璋玦心想:他难道是这种人?

吴珏听见了笙笙的声音,想他是不是打算在“境”内用笙笙来为他开路。她怕这个。她觉得金乌这种东西于修仙是不利的,她觉得修仙是“清贫”的人干的,她不觉得他能用“金乌”修成什么仙。

“金乌金乌,金乌负日,黄金来辇,负日负哉。”

她念着“金乌”的诗句,想起上古时人们怎么看待金乌的,恶兽,太阳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金乌负日,负日神来,负灾厄来,负邪恶来。干旱、涝水、贫穷、富贵、福祸,这些都与“金乌”有关。

“金乌金乌,金乌负日,黄金来辇,负日负哉。”

李璋玦听见了她的声音,包括他一旁的金乌笙笙,他觉得他该利用它:“你会不会飞?”

“会。”金乌笙笙说。

“会?怎么个会法儿?”李璋玦问:“能载着我飞吗?”

“能。”金乌笙笙答应得很肯定。

“载我。”李璋玦坐在笙笙架起的“车辇”内,觉得这地方非常宽敞,他手边出现一个把手,他一压,一卷纸掉了出来。他纳闷地看着那卷纸——《将进酒》。他拿起那卷纸,金乌笙笙一用力,他飞出一里远,他再一用力,他又飞出一里远。他就这么看着它,金乌笙笙也看着他,“怎么了?”“他”传声。

“没什么。”李璋玦说。

他觉得这只鸟“不行。”他的“不行”就像他的“不行”一样,是非常可笑的。他说:“你再拉一里。”金乌笙笙又动了一下,他又拉了一里,他觉得这只鸟不行了。金乌笙笙说:“我要‘第二只’。”

李璋玦心想:果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就是这种人。金乌笙笙也是这种鸟。

他觉得“第二只”这件事应该优先处理下。

“怎么有‘第二只’鸟儿?”

“‘第二只’!”金乌笙笙很愤怒,他觉得他不尊重他。

他是神兽,永恒的、唯一的神兽,他居然“鸟儿”?他看不起他!

它说:“我要……”李璋玦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感觉身体有股源力,像是准备有“第二只”“金乌”一样。

他觉得“他”应该找不到□□的对象,他在“桃源仙境”里走了三里路,现在旁边是一棵树,树上没有鸟,鸟没有,蛋没有,车辇没有。

金乌笙笙突然没了。

李璋玦说:“你在哪?”

“没。”金乌笙笙说:“你到了。”

“我到了哪?”李璋玦一问,眼前出现一个道观,他一看,里面是尊关公,他吓了一跳,问:“金乌笙笙?”金乌笙笙不答他,它说了一句话,它就说完了。

金乌笙笙的无影无踪让他觉得自己在这“境”中无比“渺小”,他觉得自己是“沧海一粟”,是个“人”。

刘沂蒙也看到了“境”中的李璋玦,他嫉妒他。

他觉得他的“金乌笙笙”是种讽刺,他该是个王爷、公子,而不是来修仙的。他的经历让他觉得有“金乌”的人都是贱人,他讨厌有钱人。他的“金乌”在他的意识里,是“富贵”的代名词。

他讨厌代名词。

吴珏察觉到刘沂蒙在看他,觉得他这人不该留。她是“九壶仙人”,不是掌门人,有些事她觉得不该,但做不了主儿。她觉得有些郁闷,对刘沂蒙说:“可否不看?”

“不。”他说了一个字,很慢,又说出第二字:“看。”

他的迟钝让李璋玦觉得他是个狠厉的人,只有“狠戾”的人,才会这么说话。一般人的反应应该是当作没发生过,“不看?”他“看”得堂堂正正,这才是“男人”。

他突然笑了。他觉得这件事就像是在酒店内当小丑儿,他被人观看,而这是因为他“做错了事”。他做错了事,被人毁了“神元”、“仙魂”,现在不知是在哪,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他的想法是金乌笙笙的,他不知道。

他与他的金乌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就像主人与狗。他说不清,他感觉这里有东西能让“金乌”生“金乌”,他找了找,发现是一株樱花树。

他走去樱花树下,发现那里有具骸骨。他问:“这个吃吗?”

金乌笙笙答:“不。”“吃。”他模仿刘沂蒙的语调,把“他”吃了下去。它“生”出了“第二只”金乌——金乌颂颂。他的金乌颂颂!

他喜极而泣,对金乌颂颂说:“你们俩个合在一起,是不是一动就拉二里车?”“不。”金乌颂颂说:“一卷纸。《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李璋玦绝倒。

他觉得这“金乌”是他的“映射”,他可能就是只金乌,不是人,不是常人,不是神人,他觉得自己最好再在这“境”中找些什么东西,把“金乌”再生一只。

吴珏看着他,觉得他在里面“收垃圾”也挺好,就是“金乌”一事,不知能否与修仙相容?她对此持怀疑态度。

金乌笙笙的出现,金乌颂颂的出生,这些都让李璋玦有了想哭的感受。他原来是世家子弟,该中举的。金乌颂颂告诉他:“《蜀道难》你会。你都会。”

李璋玦懂它的意思:他该走冰天寒地。

他走不了。

他一个读书人。

万一路上没有骸骨,他该何去何从。“走桃源仙境。”金乌笙笙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对。”李璋玦说:“都对。”

他以为是他读这两首诗时“同感”到了“美酒”,没想到,是他“喝”到了美酒,觉得是“同感”。

“我走‘桃源仙境’。”李璋玦从地上起来,他是软骨头,他受不了苦,他就走桃源仙境。

他看见了一只牧牛,就在他说话的当口,上面出现了一个小童,说:“醉仙花——醉仙花——醉仙花——上好的醉仙花——”

他一看,那瓶子是透明的,里面的酒是粉色的,他心动了。

他拿出钱,兜里一只金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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