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杜与哈力木虽听不懂北方官话,但都听到了“谢赫”二字,对望了一眼。
李灵钥将霍啸雨的话通译过去,阿卜杜叹了口气:“广府哪有真谢赫?真正的谢赫在大食国有封地,在封地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不会到此间来!”
他看着李灵钥:“你不会真认为他是谢赫吧?”
李灵钥:“他说他是。”
阿卜杜:“他的本名我也不知晓,但他应当也是个来往于大周与大食之间的商贾。赚了些银钱,不想回大食去了,便在此间留下。他从前曾与我见过一面,我们心思各异也谈不拢,便没再相见。”
“他在广府城外建了客馆,许多异国客商都会到他的客馆住下。”
阿卜杜喝了口甜茶:“我没去过,哈力木也没去过。即便如此,我们对他的情形也有所知晓。他给自己取名谢赫,不仅我知晓是假名,来到此间的大食客商也知晓,但都没拆穿!”
听了李灵钥的通译,霍啸雨:“他给自己取名谢赫,就是以谢赫之名,谋求广府大食国商贾首领之位?”
阿卜杜想了片刻:“他应当有这打算。我先前说的掳人,也与此事相关。掳人者与他有关。他在此间数年也招揽了些人在手中。他派人将人掳走,过后再放出风去,说人在我手中,这家人必定会找到我。”
“你们大周的百姓可不会管我与他的不同,官府也会认为是大食国商人掳走了大周的百姓。我自然要去官府回话,官府也会让我交出这二人!不论我是否交得出来,我或许都得离开广府了。交不出来,我所受的处罚必定不轻。”
他看着李灵钥:“曜,闹到官府后,大食国客商的银子不会比大周百姓的更有用更值钱,但所受的惩罚却必定会比此间百姓受的刑罚更重。”
李灵钥知晓阿卜杜所言非虚,大周的官府可不管阿卜杜与谢赫有何不同,百姓更分不清,再有人推波助澜,最终就是阿卜杜承担过错,而此间的许多大食客商亦要受牵连。
大食客商遇上种种非难时,谢赫再出来相助,必定会让大食客商感激涕零。
阿卜杜若不是在狱中,便是已被迫离开广府,谢赫从而成为新的客商首领。
仅有谢赫一人,此事难成。但谢赫身后有谢氏宗族,这事便不难了。
就因谢氏挑动杨氏掳走了陈星灿和他的姐姐,过后才被陈茂兴与陈氏宗族报复!
谢氏宗族人口众多,陈星灿和他的姐姐若不是被救下,谢氏宗族甚而可以放出消息并设置难关,让官府请谢赫相助解决难题,将谢赫送上首领之位!
瞬息之间,李灵钥已将其中的关窍都想了一遍。
阿卜杜:“因你们出手,那两人没被真正掳走,这事没牵涉到我。我知晓此事时,这事早已过去了多日。”
“我后来听身处码头的商人说了当时的情形,才知我险些被人算计。我很想见一见你们以示感谢,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时机。昨日是市舶司办理异国客商税赋文书的日子,我也去了。”
“我没进广府衙门,只在衙门外看了看,没见到你们。我还在想改日找个时机,请你到此间来饮茶,哪知你们今日便来了。我不识得你,但哈力木昨日陪同客商去衙门办事,见到了你与霍公子。”
昨日市舶司内人头攒动,李灵钥忙得团团转,压根记不得可曾见过哈力木。
她向哈力木看去,哈力木圆胖的脸上有些许赧然,他双手按在胸前,对她和霍啸雨微微欠身。
阿卜杜微笑:“我们大食国人也讲究有恩必报。你不仅帮了我,还帮了在此间的大食国商人。若大食国商人掳走广府百姓的消息传开来,我们大食国商人只怕都要到衙门去一回,还要四处相助找寻。这也不冤枉,他们果真被大食国商人带走了,我们再委屈,也得将他们找到,才能给官府一个交代。”
“可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被有心人掳走的人,我应当找不到,只能用此间的产业和我积累的声誉来交换。若是人死了,我要面对的烦难只会更多!”
他将银票推过来:“你们帮我解了这个难题,我还没有道谢,这店铺内所有的物事,只要你们喜欢,我便送与你们,以为谢礼。”
阿卜杜所见也很是透彻。
李灵钥通译完后,霍啸雨摇头:“这克力士剑我再喜欢,也得付银子。至于救人,他们是我大周的百姓,遭遇了危难,我见到后必定要出手相救。”
他看着李灵钥:“青曜,剑我要带走,但银子我必须得付。”
李灵钥将他的话通译给阿卜杜,并道:“多谢你的礼物。但霍公子是衙门的官员,大周的帝王对官员管得甚严,他日若知晓我们没有付银子便拿了大食国客商的剑,不论是何情形,我们必定会被责罚。因此银子一定要付。”
她看了看霍啸雨:“按我们所想这匕首在此间怎么也要卖到五百两银子以上。且这匕首也是渡海而来,它的主人也在等银子,我们不能让它的主人吃亏,更不想将来承担帝王的责罚,就付六百两银子吧。”
霍啸雨虽听不懂李灵钥与阿卜杜的言语,但他信任李灵钥,坐在一旁并不出言。
阿卜杜看了李灵钥片刻:“好,那按你说的办。”
他对哈力木示意,哈力木挪近来拿过银票展开来看了看,将一张银票推过来,拿着另一张的银票出去了。
李灵钥想了想,“我有事要请教。”
阿卜杜:“曜,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你想问何事?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李灵钥:“你打哪里知道谢赫让人掳走了两人的?”
阿卜杜:“总有客商会到我这里来,在大食商人当中,有的秘密就不算秘密。”
李灵钥:“这两人被掳后被藏于广府过了一夜,按我想来,掳了人不是该尽快送走么?他们怎会在广府停留?”
阿卜杜:“我知晓了这事,就让人仔细去查过,二人果真是前一日被人掳走的。但就我看来,这两人被掳走后,便出了意外。”
“你说的没错,掳人之后,立刻就送走才能万无一失。若是我行事,必定会打听好要掳的人的情形知晓了他们外出的时刻,计算好时日,安排船只与人手,再谋划好路途,掳了人便飞快送出广府,绝不停留。只有快而且准,才能一举成功。”
阿卜杜看着李灵钥:“掳了人不即刻送走,还在广府停留一夜,不论如何小心防备,都会生变故。你们去到码头看到他们,便是变故。变故的缘故我大约也猜到了:他们早就找好了海船,且让船主先将海船驶到海中去等候。偏巧那日来到广府的船只极多,舟师海道清点要在广府停靠的大船,便将小船隔开了,小船一律不准离岸靠岸,连鱼船也不许挨近。船主派来接人的小船等到夕阳西下都没能挨近岸边,船主见海道盘查,大约认为这事败露,怕受牵连,当晚就驾船离去。”
“这伙人再找海船,便难了。这二人被掳,同族自然四方找寻,再想将人运上海船便没有前一日那样方便了……”
阿卜杜话声低沉温和,但李灵钥却知他果真将这事都打听分明,并想了个透彻。
他说得这样详细,亦是向她说明:此事若是他所为,绝不会失败!他会细细谋划,不会让事情有变故!
他没有一字提到谢赫,可李灵钥却知道他在告诉她:掳人一事,谢赫脱不了干系!
哈力木回来,带来了两张银票。
他已将霍啸雨的银票分成了两张,一张值六百两白银,另一张值四百两白银。
李灵钥收了四百两的银票,刚想告辞,阿卜杜:“曜,你也选一样。”
李灵钥:“多谢你的好意,我现下没有喜欢的物件。但,我有一个请求。”
阿卜杜:“你说来,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为你尽力。”
李灵钥:“在此间设立市舶司需要各国商人相助,等市舶司设立好了,还要请设法约束大食国客商。我到时依旧到此间来找寻你?”
阿卜杜点头:“你只要到此间来便好,此间的掌柜是我的伙伴,他应当识得你了,你对他说寻我便可。至于你需要帮助,我们到时再细谈。”
出了商铺,霍啸雨问:“你们后来说了什么?”
李灵钥想了想:“我想请他帮市舶司个忙。”
霍啸雨:“他答应了?”
李灵钥:“我还未与署提举和我爹爹说过这事,便没对他说要帮何忙。市舶司管辖异国商人与异国货品。阿卜杜为异国客商的行会首领,若能出手相助,市舶司能省却许多烦难。”
霍啸雨想了想:“市舶司诸事,我果真只是半通,李大人做何打算,我都赞同。”
李灵钥看了他片刻:“可你才是署提举,我爹爹即便有打算,也需署提举认可与赞同,才能真正作为。”
霍啸雨想了想:“小青曜,你可知为何是我来做署提举?”
霍啸雨曾说他是来混脚色的,但这话他说犹可,李灵钥却不能说起,她摇了摇头。
霍啸雨:“便是因我不懂这许多,才能不阻碍令尊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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