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钥咬着嘴唇思索,霍啸雨皱了皱眉:“不许咬嘴,再咬要咬破皮了。你是小儿郎,怎生学了个小女儿习气?”
李灵钥一愣,小嘴一撇:“谁说咬嘴是小女儿习气了?小儿郎也有这习气!小儿郎的事,你少管!再管我就不理你了!”
霍啸雨看了她片刻,轻咳一声:“是我没见识,有的小儿郎想事时也是会咬唇的。”
李灵钥转开话题:“或许署提举多心了,你来此间的情形并非是你所想。”
霍啸雨对着她摇了摇手指:“设立市舶司看似只是让异国客商缴纳税银,实则有许多细枝末节的琐事,须得由户部厉害的官员来管,才能一一理清。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做成了,也不过官升一级,做不成,”
他看着李灵钥:“我可是听闻了朝廷先前派过两任署提举的结果的。因此署提举这一职,不能再是户部官员,但副提举一定得由谨慎细致的户部官员前来担当。”
这是李灵钥第一次听到霍啸雨正正经经说到市舶司,她怔怔地看着他,想问:“那你是哪一部的官员?”
但她素来谨慎,心中虽满是疑问,却没问出口。
霍啸雨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我先前没有官职,正好因要到南方来住几年,就谋求了这个差使前来。我知晓李大人的谨慎小心,也知晓李大人办不好这差使会是何种结果。”
“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即便你没将我当成哥哥一样看待,我总是将你当成小,小兄弟一般看待的。我也希望李大人能办好这差使,将来我们一同返回京城,还要做好朋友呢!等你长大些,我会带你去打猎,教你游水,到时我们可以把臂同游。”
这日回到家中,李灵钥便将今日的情形说给了父亲与兄长。
李良宏想了片刻:“难怪陈杨两姓闹出那事没多久,谢氏宗族便也有了事!我曾想问一问,但因言语不通,没能问起。钥儿,以你来看,这阿卜杜是否真是大食国客商的行会首领?”
李灵钥摇头:“孩儿也不知。但在孩儿看来,他应当帮过不少客商。”
李青祥:“但谢赫却一定不是客商们认可的首领。”
李良宏点头:“我们早知谢赫不是首领。在异国他乡做商会首领,必定要会为本族商人排忧解难。谢赫虽开设了驿馆,但他也因此赚了那许多银两,不算给本族商人助力。”
他嘱咐女儿:“你与这些异国客商来往,要多加小心。”
李灵钥点头:”孩儿会小心的。爹爹会见一见这位阿卜杜么?”
李良宏看着她:“钥儿想让我与他相见?”
李灵钥:“爹爹,孩儿想到将来的异国客商会越来越多,客商们需要有人指引相助。有客商对官府心存疑虑,只认可的同族的相助,有他们认可的首领来助他便好了许多。大食与波斯客商都有首领相助与约束,许多事便会大而化小、化难为简,市舶司再管辖他们也会容易得多。”
“孩儿认为等到了能相见的时刻,爹爹可以与这位阿卜杜见一见。但现下还没到相见的时刻,再等一等。”
李良宏缓缓踱步,仔细思索了一阵:“钥儿所言不错。但这事得等朝廷的批复回来,与舟师海道相商完毕,方能谋划下一步。”
用过晚饭,李灵钥将程氏拉到她住的屋内,“娘亲,我心中有件事,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氏微笑:“你且说来,娘亲为你分解分解。”
李灵钥想了片刻:“娘亲,若我一夜未归,家中会是何看法?”
程氏一愣,小心地看着她:“你为何要一夜不归?你是小姑娘,怎能?”
她转而言道:“钥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不会一夜不归。即便是一夜未归,也必有缘故。只要你先告诉娘亲有何事,娘亲会陪伴着你。有娘亲在身边,你不归家也不打紧。”
停了一停,程氏问:“你怎会问出这话来?”
李灵钥叹了口气:“娘亲可还记得陈家小姐?”
程氏点头:“我还记得她。对了,再过几日陈氏嫁女,请柬已送到我这里了。出嫁的不是她吧?你爹爹让我也前去观礼道贺。到了那日,你是坐在你爹爹身边为他通译,还是坐在娘亲身边陪伴娘亲?”
没等李灵钥回答,程氏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得坐在你爹爹身边,娘亲听不懂此间人的话不打紧,大不了不与他们言语,笑一笑便过了。你爹爹可一定得听明白他们的话,你得帮你爹爹听着。虽说唐大人会跟在你父亲身边,但爹娘还是最信任你。再有,你在广府就是个小儿郎,不能去女客所在,只能跟在你爹爹身边。”
李灵钥点头:“娘亲,我知晓的。但我有一事请娘亲相助。”
程氏拍了拍她的手:“你要娘亲帮你做何事?”
李灵钥:“去陈家观礼那日,娘亲帮我看一看陈家小姐可在家中?”
程氏:“就是那日到我们家中来过的那位小姐?”
李灵钥点头:“就是她。娘亲可还记得她的模样?”
程氏仔细想了片刻:“我记得她形容甚是瘦小,虽已过了及笄,但身形与你相似。我还记得她眉稍有粒痣。”
李灵钥叹了口气,将霍啸雨在翠峰酒楼外所见说与了母亲。
程氏大惊,片刻后才问:“署提举没看错?”
李灵钥:“孩儿不知。”
她叹了口气:“娘亲,今日孩儿才知晓,孩儿与署提举救下陈家姐弟时,他们已被人掳走了一夜。”
程氏倒吸了口凉气:“她与她的弟弟那时已被人掳走了一夜?那,署提举看到的,或许真是她。”
程氏叹道:“她是女儿家,不论被何人掳走,遭遇为何,一夜未归,她的名节都已尽毁。当日这事闹得极大,必定传得沸沸扬扬。她家中还有姐妹,她的爹娘为了她的姐妹能顺利出阁,才让她出家。她出家后,家中便没了这个人。即便将来有人问起,家人只说她一心向佛已出家修行,这事便算了结了。出家修行者都算有神佛看顾,旁人既便说起她的过往也不会将她家中姐妹再牵扯上。她的姐妹名节不受损,还能找个好人家。京城的小姐遇上这样的倒霉事,家中也会如此处置。”
见李灵钥呆愣在了一边,程氏轻叹:“小女儿家了断尘缘,是为了家中姐妹的名节完好,将来还能好好出嫁。但她真是可怜!”
李灵钥叹了口气:“孩儿觉得那日陈小姐虽没被送上异国海船去往他乡,但却因此出家成为了比丘,也太悲惨。她被坏人掳走好不容易回来,她的父母不好生抚慰,却将她赶出家门,她也太委屈了。”
程氏轻拍女儿的手:“也未必真是她。万一是署提举看错了呢?”
李灵钥知晓母亲是安慰她,但她心头沉重,不是两句话能开解的。
她依偎着程氏:“孩儿也希望署提举看错了。娘亲,我以为我与署提举自大食国商人手中抢下了她,她不必背井离乡,还能在父母身边,但没料到还会有这样的情形。是否我们早一日遇上这事,她就不必出家?”
程氏叹了口气:“这,我也说不好,女子在这世间就是难的。稍不留神,声名尽毁,便没了前程。”
李灵钥又叹了口气:“若是我遇上这样的事,”
“你不会遇上这样的事。”程氏打断她,“你是你爹爹与娘亲最疼爱的女儿,我们家中只有你一个女儿,不必思虑那许多。不论你遇上何事,爹娘都不会抛开你。你的兄长们若觉得不好,可以离开家自立门户,你得跟爹爹娘亲在一起,我们还指望着老了能有你守在身边。”
程氏的话声与平日一般无二,但李灵钥心中温暖至极,她抱着母亲:“我才不会离开爹娘,我要一直守在你们身边。”
程氏抚拍着她:“娘亲也希望你一辈子都无忧无虑,做爹娘的小女儿。”
陈氏嫁女那日,衙门内除去杨氏子弟,人人都前去陈氏观礼。
陈氏早早便差族人担了凉轿来请市舶司众人,凉轿就停在了衙门外,势必要将李良宏等人都请了去。
李良宏深知广府各姓宗族矛盾重重,不愿多有牵扯,但陈氏宗族已等在了门外,让他犹豫难决。
霍啸雨倒是淡然,对李良宏道:“李大人不必忧心,将来杨氏前来邀请,咱们也去便是了。先前我进来,正遇上杨村那名唤杨得雨的吏目。我对他言道:广府各姓的恩怨自行了结,我们只是去观礼道贺,改日杨氏有喜事,只要来请,我们也必定去的。”
李良宏知晓霍啸雨说的是,听他发了话,便带着市舶司众人出来,乘上凉轿。
清泉戴着竹笠走到了李灵钥轿旁,李灵钥小声提醒:“你该去我爹爹身边跟随。”
轿夫担起凉轿,一行人向着城外而去。
上一回李良宏等人去的是陈村的凉厦,并不在热闹的村中。
这回去的是陈氏乡邻居住的陈村,还未到陈村,已见村口人来人往热闹至极。
看到李良宏一行人来到,村口守候的人抢着点燃鞭炮,有人快步迎上来。
陈书怀走在众乡邻前方,他急步上前,向霍啸雨和李良宏行过礼,而后引着凉轿往村中去。
陈村内的房舍都建得极是周全,青瓦白墙,白墙上有着青绿色的苔痕,村中的石板路虽曲折,但甚是平整。
今日村中石板路上都是鞭炮炸出的红色纸屑,凉轿将众人抬到了一处院落外。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