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王荣耐心已尽。
此战当速战速决。按照此前预计,以双方兵力之悬殊,攻入城门最多一个时辰;可如今两个多时辰已过去,城墙下的尸体堆得有数尺高,城门仍未攻破。
城墙上面仍在不断往下掉落尸体,他手握长~枪脸色铁青。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领教翼王铁血亲卫的厉害。曾经他以为那只是给翼王殿下脸上镀金的传闻,毕竟伍世煊只是个赋闲多年的瘸子,在大周武将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谁能想到这瘸子一手训练出的兵真的如此强悍,甚至比他麾下这些土生土长、习惯塞北气候的本地兵更能打!
这更证实了翼王周景祯就在城中,否则这些亲卫为何如此疯狂?
想到这个,他心如火烧,再按捺不住,扬手示意不远处的旗手上前:“传本将军令,投石机换火石,弓箭手备火箭,步兵退后,骑兵上前列阵。”
火攻定会毁城伤人,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旦城门破开,骑兵便可冲锋入城。
此前他不愿毁去翼州,故而一直投鼠忌器,对方却是不要命的打法,大有同归于尽之意。这块骨头如此坚硬难啃,那便怨不得他心狠手辣。
猩红的王家军大旗挥动起来,随后各兵种的令旗也紧跟着挥动,阵型迅速发生变化,步兵不再玩命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城墙上攀爬,而是有条不紊地撤回到队伍中,火石和火箭被负责点火的士兵点燃了,空气中立刻弥漫起呛人的硝石味。
普通的石块被撤换下来,巨大的火石在投石机上熊熊燃烧,烈焰倒映在王荣眼底,他终于下定决心举起右手,示意旗手传令,可突然,他整个人一顿,耳边传来清晰的“咔嚓”声。
——象征中军的王字大旗竟然拦腰折断了!!!旗手惊骇万分地握着断杆,看不到旗语,弓箭手和投石手不敢轻举妄动,正在换阵的步兵和骑兵阵型也定住了,随后队伍突然喧哗起来,一下子乱了套,后方能见度不高,王荣环顾四周,转脸朝偏将吼道:“怎么回事?”
很快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旗手连滚带爬地扑到战车前,高举起他拼死捡回的军旗,嘶喊道:“将军!是被人射断的!有敌袭!”
王荣猛地回头,定睛望去,正看到一支赤甲骑兵撕开茫茫风雪疾奔而出,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王家军后方,趁着他们换阵之时射断军旗,猛地冲进阵来,毫无防备又失去军旗指挥的王家军一时间人仰马翻。
这些赤甲骑兵全都手持长矛,冲入阵中后并不急着伤人,而是专刺战马眼睛,瞎了眼的战马痛嘶不已,扬起马蹄乱踢乱甩,不知多少王家军的骑兵被甩下马背,丧命在战马铁蹄和自己人脚下。
守卫在战车旁的四名偏将举起兵器拼死护着王荣的战车,以防被混乱的队伍冲倒,其他的校尉、千夫长、百夫长找不到军旗,难以约束手下士兵,眼看着越发混乱不堪。
只见那些赤甲骑兵在战场上灵活地穿梭往来,他们胯~下的战马似乎受过特殊训练,在混乱中镇定自如,时而扬蹄踢翻企图靠近的敌人。
王荣面容扭曲,举起长~枪怒吼:“整队!整队!”可他的声音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几乎传不出去。
一名偏将跳下马背,一脚踹开旗手,拿马鞭将断开的大旗捆扎起来高高举起,吼道:“将军!请下令!”
就在此时,东边,一连三枚鸣炮闪着红色荧光、带着尖利的鸣叫升上了天空。很快,南北两座城门也陆续响起了鸣炮声。这意味着其余三座城门正在攻城的王家军亦遭到了同样的突然袭击。
西门负责鸣炮的士兵,艰难地穿过混乱的队伍,来到战车旁跪下请示:“将军,东南北三门鸣炮示警求援,当如何回复?”
当如何回复?当如何回复?
他如在深渊之上,一边是无底悬崖,一边是沸腾岩浆,进退两难。
这支不知哪里来的赤甲骑兵诡谲莫测,连军旗都没有,他们在自家队伍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将战场搅和得七零八落,目力所及一片狼藉。
最令人惊惧的是,夜色中马蹄踏起烟尘和风雪滚滚,赤甲骑兵的呐喊声铺天盖地,所有人都感觉脚下的大地在震动,根本无法估算对方有多少人马!
王荣牙关紧咬、眼珠赤红。
怪不得周景祯胆敢以两千亲卫守城,原来早就布好了后手!他后背闪电般蹿上寒意,莫非周景祯是以自己为饵,钓他这条鱼?
主帅犹疑不定乃是战场大忌,他这边惊疑不定,战场局势已经瞬间逆转,王家军军心已散,此番注定难以成事。
这不是兵部派出的骑兵!大周朝没有一支正规的骑兵,会是这种没脸没皮的打法。这他妈到底是谁的兵?
王荣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重重拍了一下车辕,力道之大,那青铜车辕竟然随之扭曲,“整队,收兵,撤!”
六枚闪着绿色荧光的鸣炮呼啸着升上了夜空。王家军在赤甲骑兵的不断冲击下,勉强整了整队形,护着主将王荣的战车,推着辎重,潮水一般向西北方向沙漠深处退去,丢下几千具残破的尸体。
撤退之时,王荣回望了一眼翼州城,眼中的狂热被愤恨和怨毒取代。
下一次,他绝不会心软,他定要屠了全城,一雪前耻!
已经做好葬身火海准备的翼王亲卫,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地目睹了这一场堪称奇迹的逆转。他们一反平日训练出的严肃冷厉,欣喜若狂地叉腰笑骂:“叛贼,怎地怂啦?”“狗娘养的来啊!再来跟你爷爷战啊!”一边将叛军的尸体扔下城墙。
伍世煊笑看着失态的亲兵们,笑着笑着便眼眶发热,他的心咚咚狂跳,似乎要跳出胸腔,恨不能长啸几声。
他感激无比地望向缀在叛军队伍后面追击的赤甲骑兵,这支从天而降的援军救了翼州,救了他的殿下!
一队赤甲骑兵从追击的队伍中分出,奔驰到城墙下,跑在为首将领右侧的偏将,从怀中取出令牌高声道:“通辽府边防军统领李元麾下骑兵前来驰援!”
扛住叛军两个多时辰疯狂攻击的翼州城门缓缓打开了,伍将军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他亲自率领幸存的一百八十多名翼王亲卫前来迎接。
赤甲骑兵纷纷下马,簇拥着为首的将领走上前来。
双方各自摘下头盔见礼,伍世煊准备好的一肚子感激话突然卡了壳,他忍不住用力眨了眨被血糊住的眼睛。
不是幻觉。雪依旧纷纷扬扬下着,面前的赤甲将领年轻俊朗,身形挺拔,面如琢玉,眼若流星,眉眼活脱脱与皇帝陛下年轻时一模一样,长途跋涉奔袭也未曾折损他的容光分毫。
伍世煊当即抱着头盔跪了下去:“毓王殿下!”他身后的翼王亲卫亦呼啦啦跟着跪了一地。
“伍将军请起!将军守城辛苦了。”大周七皇子、毓王殿下周景瑜温言道。伍世煊的盔甲上满是鲜血与尘土,毓王殿下却丝毫不以为意,亲手上前将他扶起。
“皇兄向李统领借兵,本王正在李统领处帮他训练骑兵,便主动请缨前来相助。这几日紧赶慢赶,终于赶上,幸不辱命!”
伍世煊心绪极度复杂。殿下修书萧相,请他向通辽府李元借兵,万万没想到借来的兵竟由七皇子统领。
这好比你找最亲密的朋友借钱,他托人给送来了,你一看,这送钱来的人不是我仇家吗?钱是接了,心里却说不出的别扭。
伍世煊现在就是这种五味杂陈的心情,如鲠在喉。
自家殿下和七皇子,一个元后嫡子,一个继后嫡子,天然处在敌对阵营。殿下这几年来,也确实因为炙手可热的七皇子和其母谢皇后,生受了不少委屈。翼王府的人替主子打抱不平,看毓王府那是相当不顺眼。而到了伍世煊这个级别的幕僚,看问题更深一层。他和公孙先生都心知肚明,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两位殿下之间终究要分个胜负,押上的便是天下和身家性命。
偏偏此番竟欠下毓王殿下这般大的情!
他行完大礼,搜肠刮肚,干巴巴地客套了几句,便派人赶回翼王府详细报信,他自己则请退,带手下去打扫战场,寻找受伤士兵,收敛阵亡者遗体。
毓王殿下当即点了一百人与他同去。他拱手为谢,这一战打得极惨烈,所有人确实都已精疲力尽,但很多朝夕相处的兄弟永远留在了冰冷的城墙之上,必须尽快收敛他们。有帮手再好不过,无须矫情。
这期间,追击的赤甲骑兵飞驰而回,毓王殿下重新列队整兵,准备入城。
与此同时,其他城门的赤甲骑兵也纷纷向此门集结。
待他们整队后伍世煊才知道,毓王殿下此番带来的骑兵不过三千骑。西门主战场由他亲率一千骑主攻,其他三门各自不过几百骑,竟就将王荣的几万人马打得丢盔弃甲而逃!
他难掩讶色,看向毓王殿下的眼神不禁变得十分不同。
又出来一个关键人物。
写战争场面什么的,实在吃力,而且还产生了自我怀疑,好像一篇男频文啊~~
好了好了,女主很快就要放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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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疾风吹战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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