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云起风满楼(上)

林笙因着对青虎十分高看,连带着对他弟弟也爱屋及乌,此时这份担忧千真万确。

一旁的石斛插嘴道:“木生哥,不是青豹,是青虎哥受伤了。”

“青虎?他不是出去做工去了?好好儿的怎地会伤着?伤在哪儿?”一听是未来极可能并肩共事的兄弟受了伤,林笙更是着急。再看自家殿下,面上亦是一片忧色。

石斛探头往房内看了看,小声对他道:“他砌墙之时,不慎被倒下的墙砸了,伤在脚踝。”

青虎看起来自责得很,觉得拖累了弟弟和晏姑娘,石斛担心刺激他,声音放得极低。

林笙“哎”了一声,搓着手低声问道:“这可怎生是好?可伤着筋骨没有?”

石斛道:“亏得今儿我师傅回来,能及时帮他诊治。我师傅说了,青虎哥左脚的脚踝骨头裂了,好在没碎,但还是需要用木板固定住,至少卧床静养三个月才行。若是养得好,日后恢复个□□成,问题不大。”

林笙呆了一呆。青虎以狩猎为生,整日在山道丛林间奔走,脚踝对他来说何等重要!此时他心里怕是懊丧极了。试想,如果他自己握剑的手受了伤,一身功夫因此打了折扣,他要难受成什么样儿?!还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景祯心情很有些复杂。方才他已经进屋探过青虎一回,那时黄大夫正在用盐水清洗处理他血肉模糊的伤处,只见那年轻的猎手疼得额头上全是豆大汗珠,可见到他还是强撑着一笑,歉疚地道:“萧公子,真是对不住。本来是想多赚些银子,帮着你们还债的。可如今看来,暂时不能够了。”

黄大夫不客气地斥他:“自身都难保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人活一辈子,先得顾着自己,总操别人的闲心,迟早累死你。旁人有手有脚的,轮不到事事由你出头。小子,我可告诉你,若是养不好,你这只左脚废了也不是不可能!老老实实给我在床上呆着,没事多想想你弟弟。”

黄大夫不认识景祯,更猜不到他的真实身份,这话听起来是在骂青虎,其实未尝没有指责景祯的意思。黄大夫自青虎少年时就已经认识他,知道他为人淳朴,极重义气,这一回拼命出去做工,说是要帮别人还债,他顿时侧目,心底已经将景祯看做利用了青虎善良的无耻之徒。

景祯何尝听不出这言下之意?一时颇尴尬,只得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晏晴满面忧色,在一旁用热水浸了帕子,拧得半干,俯身小心翼翼地擦去青虎额上细密的汗珠儿。石斛端着铜盆进进出出,及时更换干净的热水,还不时给他师傅打个下手。

青豹见了哥哥可怖的伤口,吓得只知道哭,晏晴怕他受惊过度,欲要将这小人儿抱出去,他却死活不肯,虽然小脸儿煞白,却趴在炕边死死握着哥哥的手,仿佛一松开哥哥就会消失不见似的。看在众人眼里,不由心中恻然。

黄大夫淡淡瞥了景祯一眼,其中暗含警告之意,那双见惯了生死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人心一般,却最终叹了口气,拍了拍青虎的手,起身离了屋。

这屋里所有人都忙着照顾青虎。只有景祯什么忙也帮不上,像个局外人一般负手站在门口,望着这一屋子的忙乱。

黄大夫说的不错,若不是为了帮他,青虎无须这般拼命赚银子,更不会因此受伤。

青虎待他一片赤诚,他却隐瞒得滴水不漏,连所谓欠下巨债,也不过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继续隐居在此而已,却哄得青虎这傻小子真以为他们走投无路,连着两日天不亮就出去卖苦力,赚得几分极微薄的银两,高高兴兴地尽数捧过来送给他。

虽然他隐瞒身份乃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但对于青虎,他是真的有愧意,大约是因为此人的赤忱良善,是他生平仅见罢。患难之处最见人心,他总算真切体会到这句老话的意思。此时他的身份一无所有,却能得萍水相逢之人如此相待,令见惯世人尔虞我诈的他,也不得不为之动容。

林笙来的时候,他正在心里暗暗决定,来日一定要厚报此人,否则他真是枉为龙子凤孙,枉为镇守一方的藩王!

此时见林笙一脸焦急,景祯便侧身示意他进去看看,特意嘱咐他:“莫要啰嗦什么。看过便退出来罢。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让他好生歇着是正经。”

语气中有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关心,林笙立即感觉到了这份不同寻常,不由暗自纳罕。尚未进王府,竟就得了殿下如此青眼相看,这孙青虎莫非真是祖坟上烧了高香?

青虎看到林笙刚过了中午就回来,且不像是个颓废的模样,虽然自己伤处疼痛难忍,却还是挣扎着挺起身子招呼他:“木生兄弟,你今日回来甚早!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见他伤成这样,还满心惦记着自己出去“筹钱”的结果,林笙不由面上一红,心中也是十分感动,哪里还好意思说个“不”字?忙上前将他按回炕上:“兄弟,你快好生躺好!这伤了筋骨可不能随意乱动,一不留神就长歪了!托你吉言,今日着实幸运,我一下子便筹到了四百两银子!”

为让青虎相信,他还自怀里掏出他那私房俸禄——热乎乎的四张银票,在青虎面前晃了晃,“还有几个朋友也许诺借钱与我们,余下的不出几日应当就有着落。兄弟,这些日子承你费心了。你千万好好养伤,待你大好了,咱们一同喝酒。”

青虎高兴极了,偏过头对晏晴道:“阿晴,你听到没?木生筹到银子了!足足四百两呢!”开心得仿佛是他自己得到的一般。

晏晴今日本来心情极好,可不想还没到中午,黄大夫就进了门。她想着这下糟了,正主儿突然回来,这地方大约再住不得了!正心里乱糟糟的,青虎又意外受伤被人抬了回来,看到他的血都浸透了棉鞋棉裤,她担心得眼泪一下子迸了出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能恢复都算好的,这时代医疗条件有限,青虎他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若是因此跛了,他日后还怎么狩猎?

又担心万一黄大夫赶他们走,他们身上没银子,青虎受了伤,她和青豹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他们三个要到哪里落脚去?一时脑子里乱成一团,只觉满心凄惶。

此时见青虎如此豁达乐观,还只顾担心木生主仆的债务,她真不知说些什么好,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低声道:“萧公子他们的难题就要解决了。青虎哥,这下你放心了罢?你要快些养好伤,青豹还指望着你呢!”她心里其实也将青虎当做了靠山,此时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却是不好说出口的。

青虎笑道:“我省得的。”半躺着向屋内的其他人团团一抱拳:“让大家伙担心了,是我的不是。”众人自然是一通安慰,而后才陆续散去,让失血过多的他好好补眠。

因着青虎受伤这件事,医馆的午饭一直就没顾上开伙,此时晏晴便快步去灶房给大家生火热饭。林笙已经在府里混了个半饱,景祯心情不佳,也没什么胃口,这主仆二人便回屋密谈去了。

石斛饿得不行,巴巴地跟着晏晴去了灶房,找点儿能吃的先垫垫肚子。躲在药房里的张老头儿更惨,他一直透过木门的缝隙密切注意着晏晴的动静,见她终于走出青虎的屋子跨进灶房,饥火顿时烧得他理智全无,一咬牙便打开了门,甩开老胳膊老腿就往灶房那方向冲去,打算速战速决,拿些食物再躲回药房。

师兄此番回家来探亲,连行李都不曾带回,肯定是不会过夜的。只要熬到他离开,自己就安全啦。再过个几日,等师兄带着徒弟们回来住,自己应当已经离开翼州城远走高飞了!下次再见又是一年之后,这老家伙总不好意思还记着一年前的仇吧,嘿嘿嘿,嘿嘿。

他这边如意算盘打得山响,得意地一脚跨进了灶房,可人还没站定,心中突然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立即觉出不妙,想要倒退出去,却已然来不及。

只见他师兄黄大夫突然从天而降,拎了根胳膊粗的柴火棍横眉冷眼地立在他面前,恨声道:“孽障,瞧你做的好事!把我黄记医馆折腾得反了天了!”

张老头儿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自己这个师兄。师兄对别人都是慈眉善目,可这辈子就是跟他八字不合!从进了师门开始,不管他做什么,师兄都瞧他不上,各种嫌弃。

师傅在世的时候,师兄总背着师傅揍他;师傅不在了,师兄就光明正大地揍他。想他张千手凭着一手制药绝技独步天下,多少人跪在他脚下只为求他亲手做的一粒药丸儿,可师兄还是照样儿对他非打即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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