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住客栈得开两间房,再差的房间加上吃喝,怎么也得四五百文一天,眼下又只出不进,这点银子肯定支应不了几日,还是赁个屋便宜些。
然而正经屋子也是租不起的,但如果租个棚户,一天估摸几十个大钱就够,虽然条件差点儿,却应该能撑得久些。这当口也讲究不了,只能委屈一下弟弟和晏晴。他也不打算休养太久,有黄大夫开的药,这伤估计有半个月就能下床走动,只要能出门,他就能找到活干养活三张嘴,待到城门开了,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那时候他们就动身回西山去。
那会儿山里的雪也该化了,万物复苏的西山犹如一座取之不尽的宝库,他一个经验老道的猎手,养活三口人绰绰有余。
而萧公子那边,恐怕只有抱歉了。
青虎想,之前自己把话说得太满,说要帮人家到底,眼下实在是顾不得了,想想还真是脸红。他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大概就是去找黄大夫说说情,看他的师弟张老先生能不能给萧公子他们减一些债。毕竟他们也有四百两银子,若能用这笔钱把他老人家这边的窟窿填上,也算自己尽了一份心。
这些在晏晴进门之前,他已经盘算妥当,此时跟晏晴说起要走,也还算心里有底。
只是他也知道,这其中任何环节都不能出漏子,像他脚伤这种突发情况绝对不能再有,青豹也不能再生病,要不然他们马上就要露宿街头。眼下的情况,如果能再备个几十两银子在身上,那是最稳妥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黑漆长弓,青豹抱着这把弓睡得正香。唉,若不是因为它实在不能让外人见到,他都想把它拿去当铺当掉应急。
晏晴从他一向刚毅的脸上看到了愁绪。她终于做了个决定。
“青虎哥,上回你去当虎皮那个当铺,可是离这里不远?”
青虎还在皱眉看着他的弓,下意识地回答:“不远。”很快回过神来:“你问这个作甚?”
晏晴伸手把袖子往上抻了抻,左腕上那块手表便露了出来:“眼下咱们急需用钱,我去把这个当了。”
“使不得!”想都没想,青虎便脱口而出,“这可是你贴身之物!”这个样式古怪非金非银的镯子,精致奇特,一看就不是大周所造,必定十分珍贵。再者,这些日子阿晴日夜戴在手上,连劳作都不摘下,必定是她极心爱的,怎可让她为了银子忍痛割爱?自己堂堂八尺男儿,沦落到让她去当铺当贴身之物贴补,真是羞也羞死了。
晏晴安慰道:“青虎哥,我记得你说过当铺可以死当,也可以活当。我是想送去活当,等到日后再想法子赎回来便是。东西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先想法子把眼下的困境对付了再说。”
可无论她怎么说,青虎都坚决不同意,晏晴见他这边实在说不通,便寻了个借口出来,径直去找石斛。
石斛正在收拾前厅,听晏晴说明来意,爽快地一口答应:“那当铺不远,就在临近的巷子,掌柜的出价还算公道,待我忙完便带你去。”晏晴大喜,干脆帮着石斛一同收拾起来,早些完事便可早些去当铺。石斛也乐得有人搭把手,晏晴便一边干活,一边问他死当和活当价格上有多大区别。
“死当那就跟卖一样,当出去的物事便归当铺了,店家爱怎么处置都行。活当就不一样了,因为日后还能赎回,故而拿到的银钱也少,能有死当的三成就不错了。”石斛滔滔不绝地跟她讲解心得,并且自告奋勇地提出帮着出面,去和当铺掌柜谈。
“那掌柜的我熟悉,有风湿病,常来我们医馆买药油的,瞧在我面儿上,必定不能坑你。”晏晴连忙谢过他:“如此我便放心了,石斛,谢谢你,你人真好!”
石斛正拿着抹布奋力擦桌子,闻言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姐姐你别夸我,我会脸红的。不过举手之劳的小事,值当什么谢?”说真的,他可真喜欢晏姐姐,又美又和气,最关键是烧菜那么好吃,若是她能一直留在医馆,那可多好啊!杜仲和苏叶两个师弟,都还没口福吃过她做的饭呢。
正巧这时林笙从屋内出来,送用过的碗筷到灶房,看到晏晴和石斛二人都在前厅忙里忙外。想到屋内殿下正在琢磨大事,自己干脆别回去打扰他,便也来前厅想帮忙,刚巧听到了晏晴打听当铺的事情,便暗暗上了心。
自从得知晏晴可能暗恋自家殿下,他就一直格外关注她。唉,现在想想,晏姑娘其实人也不算差,长得虽不十分美艳,却也是个清秀佳人;脾气吧是有点野,但难得她有一手好厨艺,尤为合殿下的胃口。最关键的是,殿下不烦她!
如今翼王府里后院空虚,那两个宫里赐下的通房白生了千娇百媚的脸,等闲连殿下的面都见不着,即便见了,殿下也是不耐烦,不准她们近身,可他瞧殿下这些日子也不怎么讨厌晏姑娘,这可就太难得了。他觉得如果郑管家在此得知此事,必定老怀大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抢回王府再说。
唉,晏姑娘哪儿哪儿都好,就吃亏在身世上,若是家世说得过去,加上之前于殿下还有救命之恩,啧啧,说不定她还真有什么了不得的造化,就算做不成主子娘娘,当个贴身伺候的,也算她得偿所愿不是?
这么想着,他对晏晴的言行就分外留意,听她说要去当铺,踏出去的一只脚便收了回来,一转头回了殿下那屋,像个学舌的鹦鹉似的报给他主子知道。
“你找个人缀在后头跟着,瞧瞧她当了什么,等她走了便赎回来。”景祯听了林笙传回来的话,如此吩咐道。
倒不是他这当口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而是他心下委实好奇,这姑娘瞧着身无长物,一件首饰也无,换洗的衣物都没有一身,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当送去当铺。
林笙自然无有不应。这些日子麻衣巷周边公孙先生放了许多钉子保护殿下,随便点一个跟着晏姑娘他们便是。他关心的是为什么青虎他们突然这么需要钱,难道是知晓了黄大夫要赶他们走,给他们筹措银两?
很快,林笙便知道这回是他自作多情。他出去一趟,找了个钉子嘱咐了一番,回来特地拐去青虎那屋转悠探望,结果听到青虎说,他们第二天也要离开医馆。
“木生兄弟,真不好意思。原先说要帮你们,我却全然没做到,真是惭愧。”青虎脸色泛红,坐在床上向林笙拱手,“黄大夫说,没几日他和弟子们就要回来,这边不方便我们继续借住。明日我们就要走了。”
“你这脚伤成这样,他还赶你们走?”林笙搞清楚了晏晴为何要去当东西,但他既惊讶又不能理解,按说黄大夫似乎和青虎是旧识,也挺维护他们兄弟的,怎会变得如此不近人情?联想到方才黄大夫也突然向他们摊牌,这可太奇怪了,怎么感觉像是医馆要关门、黄大夫要跑路似的。
青虎道:“不碍事的,黄大夫会给我做一副拐杖。倒是你们,回头我找他老人家求求情,看能不能劝张老先生少向你们收点银子。”
林笙忙道:“青虎兄弟,多谢你费心,我们无妨。”从头到尾他就没打算老老实实付那么多钱好吗。他岔开话题:“你们有什么打算?出不了城,住客栈么?再说晏姑娘一个女儿家,照顾你们兄弟俩也太吃力了。”
青虎脸上显出尴尬和羞惭来:“不瞒你说,我也是这般作想。唉,此番真是连累她了。客栈太贵了,我们住不起,我打算去赁个棚户暂居一阵子。”
林笙听了,不由分说从怀里掏出那四百两银票,一股脑儿塞在青虎手里:“这么冷的天,你们一个伤患一个女子一个小孩儿,住棚户如何使得?这些银子你们先拿去使,想住客栈住客栈,想赁院子便赁个院子,怎么舒适怎么来。”
开什么玩笑,青虎可是他过命的兄弟,让他带着幼弟流落到住棚户养伤,他堂堂王府侍卫统领干脆去找根绳子吊死算了。再说还有晏姑娘,虽然不怎么娇滴滴,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还挺得他们殿下青眼的,必不能让她去吃这个苦。
掏银子是他的本能反应,待会儿他还得赶紧去禀告殿下,看他对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青虎看着手中带着木生体温的银票,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好兄弟,谢谢你这份心。这钱是你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外出筹来的,我怎么能要?再说你还欠着张老先生不少债呢,日后你家公子做生意,东山再起也要本钱。快拿回去吧!”将那些银票复往林笙手中塞去。
林笙哪里肯要,两人好一番推辞拉扯。
而在这时,石斛已经带着晏晴走过了两条巷子,来到了当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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