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有一个带着斗笠的配剑少年刚要上前,却被旁边的长辈叔伯按住了肩膀,冷言警告道:“闲事别管!这人不是你我得罪的起的!”
少年皱眉回头看他,男子面不改色道:“你马上就要娶亲,这个时候别节外生枝。”
随着一声声马蹄急促,后面又出现了五匹马,马上坐着的都是穿着锦衣的纨绔子弟,正是榴花大会七城里城主带来的子弟。
“呦!赛个马还出人命了!谁干得好事啊?”徐翳吹了一声哨声,戏谑的目光在高遮和金有纨身上来回转。
听见死人,其他四人倒是脸色凝重了一下,但见死人不过是一个布衣的老妇,便又冷漠了起来。死人,哪天路上没几处意外死些人,碰见无非倒霉,被这些贱民缠着多赔几笔银子罢了。
比起这,倒是失了赛马的心情!晦气!
高遮眉宇竟是不耐烦,拽着缰绳向前道:“继续赛马,方才输赢不算数!”
“这人命不管喽?”金有纨啧啧叹惜道:“就不怕被路人告到了城主府!”
“爷看谁敢!”高遮厉声一喊,怒目环视了四周嚣张道:“敢告爷的状,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待会有人处理,赔些银子的事。”
就在高遮纵马准备继续疾驰时,跪在尸体旁的小孩忽然跑过去,挡在了纵马的七人中间。男孩满脸泪痕,咬牙狠狠道:“你杀了我娘,你要偿命!”
高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身后的六人也都嘲笑起来:“高遮兄,听到没有!杀人偿命啊!”
“滚!”高遮斥骂了几人一句,然后不屑地睥睨着小孩道:“滚开,爷没空搭理你,会有人过来帮你娘收尸,要钱一会有人给你!”
“我不要钱!我要我娘亲!”男孩眼圈红红,冲高遮愤怒地喊道。
金有纨显然失去了耐心,直接纵着马从男童的身上一跃而过,还挑衅地向后看了高遮一眼。
高遮心里的胜负欲又被点燃了,□□的马匹也不耐烦地掀着马蹄,不顾前面的男童横冲直撞了过去。
“啊!”
行人中有人尖叫,都不敢抬头看去,都料想那孩子会像他母亲一样丧命在马蹄下,鲜血四溅。
忽然,一道黑影迅速地闪过,马匹痛苦地嘶鸣一声。
“高遮兄——”旁边三个子弟惊呼道。
原来,有一名带剑的少侠,一剑砍断了马蹄,抱走了孩子。那马匹失去了前蹄,重心不稳向前倒去,高遮猛地从马上直接摔了下去,面部狠狠栽在污迹的泥水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遮,你也太狼狈了吧!”
“高遮兄,你现在比一只丧家之犬还狼狈!还赛什么马!”
金有纨、徐翳三人朝高遮发出了无情且猛烈地嘲笑声。
高遮狼狈地站起来,袖子甩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羞辱和愤怒让他身子颤抖起来,狠狠剜着那个救下孩子的少年侠客。
“不长眼的狗东西,我看你是找死!”高遮拔了残马鞍上的剑,疯狂地向少年砍去。
却不料他的剑术完全不是少年的对手,轻松的几招就被少年踹到在地上。众人只见,那少侠神情凛然,傲骨铮铮,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稳重。
少侠将砍掉马蹄的剑,重新插回鞘中,声色如青石敲钟,冷冽沉重道:“沿街纵马,罔顾人命,纵为子弟,也应伏法!”
“法不伏你,侠可伏!”
行人心中为少侠一番喝彩,但不免为他的后果而担忧。
果然,身后的侍卫匆忙赶到,围着那侠肝义胆的少年。高遮在外咬牙切齿地斥喊道:“把他给我捉住了!爷要砍了他的头,剜了肉,喂狗吃!”
方才人群中少侠身边的长者遮了斗笠向后隐藏去,恨铁不成钢的叹惜道:“匹夫之勇,拔剑而起,愚不可及!”
雨丝瓢泼下得越来越大,行人渐渐不敢停留,而是逐渐散去。还有一些胆子大的退在屋檐下,等待看着少年的命运。
细雨中的刀光剑影,少年的剑术绝妙,惹得几位马上的子弟都注目起来。
但再厉害的虎狮,也抵挡不了狼群的围攻和轮番缠斗。
最后少年被钳制擒获,被掰断了手腕,砍伤了脚筋,狠狠地踩在脚下,伏跪在了地上。
高遮吐了嘴里的一口血,挣开了两个好友的拉扯,一脸狰狞可怖地盯着被人按压在地上的少年,上前狠狠一脚踢在他的脑门上,然后又一脚从头顶狠狠踩下去。
剧烈的疼痛感袭来,然后是一阵眩晕感,少年的脸上瞬间破了一个口子,他的脸陷在泥水里,大片的鲜血流淌下来,一路蔓延到旁边残败的花瓣上。
高遮不断加重脚力的力道,看着少年狼狈像一只落败的狗一样在脚下苟延残喘,他眼中猩红,淬着恶毒的光。
“小子,想当英雄是吧!我叫你装英雄!装!”高遮一脚又一脚,像是往死里踹着泥水中的少年。
“谁!还有谁想当英雄!”
高遮一脸愤恨狰狞地环视着人群,厉声斥喊着,街衢的行人都畏缩地向后退去,有人侧着脸不忍心再看少年的惨状,有人咽了口水心里爬上一股寒意和恐惧。
“高遮,出完气就算了,别再闹出一条人命了——”贾轩看不下去,生怕因此事受到牵连,见差不多了上前想要阻止高遮。
偏生金有纨高坐马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高遮的阴鸷和疯狂,火上浇油嘲笑道:“高遮兄何必动气,一两斤骨气算什么,让人看了传出去,还以为这榴花城没有王法。”
“爷在榴花城就是王法!”高遮死死瞪了金有纨一眼,对身边的侍卫说:“去!把我养的野狗都牵过来,今晚让这小子求死不得,我倒要看看谁敢多说一句!”
“畜生!”狼狈的少年猛地挣扎起,竟甩开了数十人的束缚,提着剑向高遮冲去。
高遮吓得向后跌坐下,刚才的威严狠戾瞬间化作虚有,脸色忽白的模样像一只软脚虾般。而少年却被围上的侍卫再一次压制住,铮铮傲骨脊梁被一次次踩在地上。
“哎呀呀,高遮兄,这个少年可比你有骨气多啊!”徐翳戏谑地笑着,旁的几人看着高遮吃瘪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找死!”高遮额上的青筋爆出,脸色红的吓人,愤怒一下冲上了头顶,顺气旁边侍卫的刀,朝着少年的胳膊直直地砍下去!
“啊!”围观的百姓里不乏有胆小的姑娘和小孩害怕的哭喊起来,伴随着少年的失去胳膊的哀痛声,就像是被钳制的小狼被屠夫一刀刀剁去了四肢的哀嚎声。
“汪汪汪!”数十条呲着獠牙的恶狗被人牵着过来,偱着浓烈的鲜血味冲向少年,旁边的侍卫赶紧散开,只见少年的身影在数十条恶狗的围捕中淹没……
街衢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百姓的面色也越来越苍白,恐惧看着莺浪楼门前惨烈的少年,和那阴鸷狰狞的恶魔脸上露出的报复的笑容。
这一晚,榴花城的百姓心头,都蒙上了沉重的阴霾和恐惧。
雨水刷洗不掉那青砖缝隙里的血迹,擦拭不了那肮脏的罪恶和强势,石榴花瓣落满了街衢,风雨吹不走浓重的血腥味……
少年不知何时咽了气,却至死没有发出一声哀嚎。
少年不知道是谁家的少年,只听说是一家镖局的押镖师,小小年纪剑术了得,正是出息的时候……
镖局的舵头连夜关了铺子,带着一家老小逃得无踪影。
少年的尸体像是破烂的布条,残留的筋骨连接着不堪的四肢,被人拖拽走……
客栈的后院里,富商一声声地哀叹,望着墙上盛开的石榴花,眼里不由噙落了几行泪。那天,他也是那屋檐下低头不敢言的行人之一。
少侠是愚蠢的勇士,而他们是窝囊的懦夫,屈服在权势之下,屈服在淫威之下。
柳元朗一行人听着,心头的震撼与惋惜像是被千万层浪花击打在礁石上,仿佛将昔日一些信仰撞碎得支离破碎。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残忍的事情……”
“那少侠就这么死了?”包年月忍不住红了眼圈。
“他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十七岁的年纪,可惜了……”富商擦了眼角的泪,深吸了一口气。
“后来这件事闹大了,不知怎么地传到了京城里,估计是行脚帮的兄弟看不下去,一路传了过去,也想替少年讨一个公道。”
富商继续说道:“那时京城正值15岁的长公主主持新修律法,便想要借这个案子弘扬刑法,肃正风气,然而一些古板的老臣以“仳鸡司晨,国之大患”为由打压长公主。”
“两方权利的倾轧下,这个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当年,其实老城主是个正直坦荡的人,当即要押解高遮和其他城主的子弟送往京城定罪!”
“然而,不幸的是,在动身去京城的前夜在府中暴毙身亡!”
“暴毙身亡,这也太巧合了!”白子松冷笑一声,显然不相信这个说法。
“是谁杀死了老城主?”红潋滟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看着富商闭着眼苍凉的摇头,随后心里有了一个答案:
“城主夫人!”
她谋害亲夫,为救亲子!
“城主夫人掌权后,投靠了冀州,对抗朝廷,断供对朝廷的赋税,联和六城背有靠山,纵然长公主再有心,也越不过冀州的军队让这帮畜生伏法!”
富商睁开了眸子,双唇颤抖道:“这么多年啊!他们那七个畜生躲在各自的城池里,缩着头不敢出来!”
“苍天啊!为何死了二十多年的少侠不得沉冤昭雪!而他们那些畜生却逍遥法外,依旧欺民霸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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