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小团圆不慎热闹。
楼下几位吃茶的客人不论事态,权当热闹,就连三楼食客也逐一走出,聚在扶栏处向下观望。
不大一会儿,宋阳街上路过的行人也停下脚步,向楼内张望,最后干脆走进来,跟掌柜的要了茶水果子,挑个视野好的地方边吃边看。原本人气零星的一楼,很快便人满为患。
彼时京中规矩虽说不上多么苛刻,但女子在这么多人面前抛头露面确是不成体统。
姜云笙心中羞愧无地自容,看到旁人对她指指点点、有说有笑,只觉脑海浮空,不知所措。
她看着面前几个没打算放过她的人,视线渐渐模糊。
真是从未受过这般屈辱。
徐茂林却并不为之动容,反而觉得佳人梨花带雨的姿态,更让他心绪缭绕。
“姑娘父亲姓什么?”以为她没听清,徐茂林挑眉又问了一遍。
姜云笙用力眨眼,没让泪水溢出眼眶,倔强地看着一脸坏笑的小侯爷。
半晌,她终是承受不住那些人对她的疯言讥笑,木讷张口才发觉,自己喉咙酸困哽咽,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见她如此,几位纨绔笑得更开心了,谁都没留意到小团圆门口,一辆软顶马车缓缓停住。
有一黑色身影,在所有人还未察觉的情况下,忽而闪至徐茂林身前,嬉笑吵闹间,众人只听得数记狠重的耳光一声接一声响起。
那人一把揪起徐茂林衣领,卯足了劲儿地扇他,徐茂林根本来不及看清对方的容貌,就被扇得左右脸颊轮番吃痛,脑袋直发晕,踉踉跄跄向后退。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愈发凸显出巴掌声的响亮。
围观的人这才看清,方才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一身劲装的少年,携着几分微醺的酒气,也不多言,只是挥起十足的力道抽向徐茂林。
平日里,在京城横行的小侯爷哪里吃过这样的亏?
楼梯口的几位看不下去了,这人怕是不知道自己打的是谁吧?
红衣公子当先冲过来,从后面抱住少年斥道:“哪来的混账小子,知不知道你打的是谁?”
见状,其余几位同来的也上前帮忙。
可愣是这么多人一哄而上,却无法撼动少年半分。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黑衣少年绝对是个练家子,轻轻松松出手,几下就将草包击倒在地。
食楼里鸦雀无声,没人敢声张,凑热闹的也收敛起笑容,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抽累了,少年才停下手甩甩腕子活动筋骨,然后低下头闲散地整理起束袖的带子。
方才抽的太用力,束带都松了。
同来的人将徐茂林扶起,他这才清醒过来,伸手碰了一下火辣辣的脸颊,疼痛不已,急红了一双眼瞪着面前优哉悠哉的少年,狂吼而出:“混账王八羔子,你知不知我是谁?”
旁人也在想,这少年不是疯的就是个傻的,连万安候家的独子都不认得吗?
许青州头都没抬,径直走到琼琚身边,将困住她的几个人踢翻在地,伸出右手,不耐烦地说道:“带子开了,嗯?”
他努着嘴显出几分孩子气,那双清爽细挑的桃花眼毫无任何情绪,琼剧看着,不知为何,竟舒缓了一口气,抬头绽出她标志性的笑容,“嗯,这就给你系好。”
系好后,许青州向姜云笙抱拳行礼,“公子说这里太吵了,换去潇湘馆,小岚江的日落会让您有个好心情。”
许青州眼角余光孤傲地落在左前方一张桌子的角落,那里遗落了一根筷子,小二还没将其收拾起来。
明明在向她卑躬屈膝,可这份高傲真是刻在骨子里了。
姜云笙顾不上许多,救命稻草漂来了,先抓住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才是。
“快走吧。”
她声如蚊蚋地说完,抬脚向外迈去。
将食楼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看客,很快便被几位侍从分至两侧,让出一条甬道。
姜云笙一眼就看到看到王府的马车停在外面,帘幔掀起的一角将将放下。虽然很快,可她还是看清了贺沉的脸。
没有人再敢拦她,她飞快地走向马车,琼琚在她身边也跟着小跑起来。
好好的兴致被这样搅黄,徐茂林怎能善罢甘休?正欲阻拦,却被黑衣少年和几位侍从狠厉的眼光逼退回去。
对方身手不凡,还带着不少随从,摆明了是要保那女子走,他也不好再犯冲撞。
迫不及待地坐进马车,姜云笙才放松下来,靠在车内一角,闭上双眼深深吸进一口气。
贺沉命人在车内点燃了一只梨花香,让她心神安宁下来。姜云笙忽然反应过来,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给王爷惹了事。
她干脆闭着眼,假装很累要休息的样子,四下一片安静,只有梨花香在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甘甜香气。
马车帘幔下,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缓缓探出,招呼一旁的下人靠近,身材瘦弱的书童赶忙上前聆听,末了,点头领命,朝小团圆这边走来。
众人兴奋了,马车上不知何人,看起来身份尊贵,这场戏如何收场还真能开一场赌局。
看到徐茂林红肿的脸颊,小书童毕恭毕敬地上前作揖施礼:“徐小侯爷安好。”
这话让徐茂林火冒三丈,他掀起一撮散乱在额前的头发冲着瘦小伶俐的书童喊:“你瞎了吗?我这脸都肿成这个样子了,你问我安好?嗯?”
居然认得他。
此时,徐茂林顾不上和这个书童辩论什么,而是转过身骂许青州:“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听到他刚才叫我什么了吗?连我也敢打?”
他说话有些吃力,只因口中两边已经肿胀,说得太多也还是个疼。
宋还礼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朝徐茂林笑了笑,“小侯爷莫见怪,许大哥向来如此,看见心善的乞丐扔锭银子也说不定,看到有人为非作歹,非打到人家求饶也行,我家主子都管不住。”
合着这两人是一起的。
“那你家主子又是个什么东西?”
明知对方身份不一般,可徐茂林受了这般屈辱,根本顾不得许多。
宋还礼眼睛转了转,像是才在回忆主子交代的话语,没有理会徐茂林的问话,而是继续说道:“小侯爷要是真对我家夫人有兴趣,明日——”
徐茂林听罢,心中直犯恶心,本以为是哪位官家小姐,哪想到竟是位夫人。嘴脸上全是嫌弃与不屑,直接打断眼前看上去并不怎么机灵的小书童:“既是你家夫人,那我便没什么兴趣了。”
围观的群众心下直呼:小侯爷今日怎么了,这是向人服软了?
只见徐茂林又恢复之前宽和的面容,整理起自己的衣摆,“一个破了的瓦罐,我还要它作甚?”
明显是嘴上仍然不愿吃亏,被打成这番模样,也要对得不到的言语侮辱一番。
打是打不过了,但不管这位夫人是哪位官员的内室,他心中也无半点胆怯。
谁让他父亲是军功显赫的万安候呢?
徐茂林心平气和地回身,“几位兄台,今日便作罢,改日再约,下次去芙蓉暖,我请诸位。”说完转身就要走。
宋还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小侯爷请留步,我家公子交代的事还没说完。”他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片刻后说道:“明日小侯爷还是来一趟煦王府吧,要是能请到万安候过来坐坐,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这些,宋还礼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没漏下什么,再次作揖行礼退下,打算和许青州离开。
刚走了两步又停下,宋还礼转过身礼貌地提醒徐茂林:“小的认为,我朝民风开放,女子行走在外并不鲜见,更何况这里是京城,树上掉下来一片叶子,也可能砸中宰相家的表小姐或右仆射家的儿媳,公子实在不应直接去问姑娘家姓氏,实属冒犯。”
“我家夫人姓什么,您直接问我就好。一个多月前我家夫人姓姜,现在自然是跟夫家的姓。”
“说太多了你。”许青州嫌弃地瞥了一眼宋还礼,“这顿罚你铁定躲不掉。”
宋还礼一脸无辜:“许大哥说笑了,这都是王爷让我说的。”
“最后那几句也是王爷让说的?这下好了,你弄得全京城人都知道这事了,让王妃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那也不能看着王妃被欺负啊。”
许青州懒得理他,只说了一句:“我不是已经教训过他了吗?”
两人这个嫌弃那个懒得再多说什么,另一个只做出无辜的样子装傻充愣,跟上马车渐行渐远,还偶尔争辩两句。
留下食楼里的人傻了眼:那女子竟然是煦王妃?那个京城第一的姜云箐?
食客们见人走远了,又开始小声引论纷纷,明显看到杵在那边的徐小侯爷脸色不大好看。
方才被许青州打的红肿的双颊,现下已是一片惨白,身体根本站不住,只有让同来的“狐朋狗友”搀扶才能勉强稳住,即便如此,那几位也能察觉到徐茂林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尽管如今日暮西山,可贺沉的战绩,就算是十个万安候也抵不过。自德光帝登基以来,大宣能有的太平,多一半皆来自于煦王。
此事若传出,一边是整日游手好闲,欺压百姓的小侯爷,另一边是声名显赫,备受尊爱的王爷,更何况大家看在眼里,是徐茂林咎由自取惹了一身骚,围观的百姓站谁,这就不言而喻了。
徐茂林的眼神飘向楼外,追随煦王的马车而去,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好好认个错,可这一迟疑,已然来不及。
王府的请帖估摸傍晚十分就会到侯府,他该如何向父亲交代?
平头百姓自是不会关心徐茂林在想什么,他们只是好奇煦王这是什么行事风格,弄得满京城都知道徐小侯爷调戏了他的夫人?
最后的话到底是煦王让说的还是那个小书童自作主张?
众人猜来猜去,直到徐茂林什么时候慌张而逃都没注意。
那日傍晚,姜云笙并未看到小岚江的日落,不是贺沉没带她去,而是她没有半点心思。
自认为给王爷带来了麻烦,姜云笙心内局促不安,也不好直言面对,萧湘阁的饭菜她几乎没动,就一直在软塌上歇着,躲避贺沉。王爷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外间欣赏潇湘馆新到的几幅字画。
她昏昏沉沉睡去,隐约仿佛听到王爷在和什么人聊天,却也没太在意。
从那日后,姜云笙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再走出王府,无论整个春日,京城的花开的有多么烂漫。
脑袋发晕,这一章节后面这里稍微改了一点点,不是十分影响情节,薅秃噜皮了要(☆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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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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