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走就只能徒步前行了。
马车停在石阶前,刚一走下来,便能听到鸟儿婉转的啼鸣声在林间四处而起。
一片绿意撞入眼帘,教人神清气爽。呵,这才是春天该有的样子啊。
山林间的风还透着些微凉意,吹动树梢时发出沙沙响声。
这里的空气真好。姜云笙闭上眼深深呼吸几口,顿觉清心舒畅。
“再乘马车就只能绕远道了,走上去罢。”
太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云笙莞尔一笑直言道,“娘,箐儿也想走走,这里好美,像是世外桃源。”
“那你的伤无碍吗?”
娇弱的女子用左手轻拍自己右臂,“箐儿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多几日便能拿起针线做女红了呢。”
听她这么说,妇人心中释然。
这位尚书家的千金,远没有京城里的那些小姐娇贵造作。
刺客那一剑狠辣绝决,她被无辜牵连在内,白骨清晰,血肉可见,又怎会有她自己说的那般轻松?
昨日,方太医许是“大发慈悲”,终于被说服,拆掉她手臂上缠绕数圈的布条,可还是告诫她不可乱动,所以这条右臂到现在也只能捏个帕子,连笔都握不住。
眼前的小径望不到头,蜿蜒曲折通向树林深处。
太妃身子骨尚算健朗,可到底比不得年轻人的脚力。走了一会儿,姜云笙才发现妇人被自己落下好几个阶,于是特意放缓脚步,等太妃赶上来。
很快,两人便并肩而行,太妃忽然开口唤道:“箐儿。”
姜云笙贪婪地呼吸着山林间幽幽的林木香,一边应声,一边注视着几只鸟儿欢快地掠过天空。
“嗯?”
太妃仔细脚下更是走得慢了,似是有意想和她多说几句。
“虽然之前就问过你,但是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老实告诉娘,到王府都还习惯吗?沉儿对你可好?”
姜云笙收拢心思认真回答:“都很好,王爷对我也很好,娘不是一直都看在眼里吗?”
说完绽出一抹清甜的笑容,太妃停下脚步,回身看她,明亮透彻的双眸中没有任何迟疑,不安,或是慌张。
也无遮掩或扭捏。
“那便好,只怕他粗心,亏待你。”拾阶而上的妇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此刻脸上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连着攀爬了好一段路,再看身后,竟找不到来时的方向。
“沉儿的事想你之前也听过。”
应是太安静了,无话相聊又要缓步前行,让人觉得就连空气都有几分怪异,老人到底先开口打破。
“嗯,略有耳闻。”
该怎么说呢,谁能想到之前的心思和以后的事情,就好比她阴差阳错地嫁给了一个带着耀眼光芒的人物。
“娘,我倒是有一事很好奇。”
她试探性地看向王妃的脸庞,妇人不以为然笑道,“是想听我跟你说说他吗?”
姜云笙摇头,“不是,我是想知道,王爷……为什么突然就要娶我?”
话出口她又后悔万分,在身后以此方式揣摩夫君心思,可算不上什么光明举措。
见太妃没说话,她又急忙解释道:“只是听闻崔家小姐心思玲珑,才华出众,再加之样貌出彩,与王爷应是天作之合才对啊。”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自是让旁人听得真情意切,可偏偏是从她姜云笙口中说出。
盖过崔锦风头的,可不正是她这位“才名、艳名”冠绝京华的人吗?
太妃没有多想,停下来缓口气说道:“婚是我替他退掉的,崔家定是开不了这个口。”
看着眼前青翠的山林景观,太妃的思绪渐渐放远,“小锦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心性自然也了解一些。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留在她手中的定然要是绝佳的才行,更何况是为自己选夫君。”
太妃欲言又止,嘴边的话想来不好说出口。
“崔府早已动了退婚的心思,可又碍于王府的面子。随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我和沉儿商策决议,还是由王府提出解除婚约较好。”
“现在想想,说我这个儿子是与小锦斗气也有可能。”
太妃很是随意地将这些话和盘托出,姜云笙听在心里却不是滋味。
她以为贺沉与崔锦的婚约,只是缘于父母的媒妁之言。他真正想娶的应是姐姐姜云箐,那可是让整个京城都心念至极的女子。
可现在看来,人家王爷说不定只是想博青梅回心转意呢。
剩下的路她走的心神不宁。
还好离渡山寺已不远,进得寺里,她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
威严的佛像端坐于眼前,姜云笙跪在蒲团上,听着太妃在身旁轻声许愿,才晃过神来,勉强将双手合十,缓缓叩拜,生怕触碰到伤口。
别的她也不敢再奢求,唯独这一心愿发自肺腑。
希望王爷早日恢复康健,往后命中再无坎坷。
拜完佛祖,姜云笙看到太妃在同寺庙内一个算命先生说话,她百无聊赖地退至外面,静静等待。
没一会儿,太妃走了过来,将一个东西交给姜云笙,叮嘱道:“别打开,否则不灵了。回去压在枕下,定能事事遂意。”
说完,轻闭双眼合十手掌,念念有词了一阵儿才离去。
左手掌心里的,是一道黄纸包着的福,姜云笙没多做探究,收进袖中暗袋,追随太妃离去。
马车一路向东,刚驶出郊外进得城中,便听到叫好的鼎沸人声中,传来清晰可闻的莺燕曲调,词曲绝佳,唱的人更是动情至极。
“停一下。”
马车稳住,园子门口的小厮聪慧伶俐,一路小跑而来,问车上的夫人小姐可是要听戏。
太妃掀起帘幔问:“今日园子里唱的是什么?”
“回夫人的话,唱的是《琴娘三嫁》。”
正说着,又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衣冠繁复的夫人被下人扶下来,正巧看到这边帘幔后的太妃。
“瞧瞧,我说呢,今儿一早窗外的喜鹊就叫得让人欢喜,原是出门遇贵人。”
说话的妇人看上去比太妃要小几岁,身姿婀娜,艳丽生辉,上挑的眼角微微一笑,竟不失爽朗风气。
“曹夫人。”
“给靖安太妃行礼了。”她完全不在意往来人看她的眼神,笑呵呵地跟太妃大方打招呼。
太妃佯装来气,笑斥道:“你这个丫头,每次见面都非要打趣我。”
“还不是薇儿姐姐每次见我都要酸我一句曹夫人。”她拿着扇子掩面而笑,看到姜云笙时开始打量她。
“这位姑娘生得好美,像是……”她想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比方:“像是《海天涯》里的珍珠姑娘。”
太妃看了一眼身边的姜云箐笑说:“就你会说话,箐儿,这位是御史曹天芳的夫人,你唤她一声姨娘就好。”
“曹姨娘好。”
姜云笙屈膝行礼,曹夫人瞬间明白,“可是煦王妃?果真是个乖巧讨喜的孩子,你还没来过长园听戏吧,这里的戏子唱的可好了,走,姨娘带你去听戏。”
话音一落,就拉住姜云笙的手往里院子里走去。
边走还边说:“怎么这般害羞?大方些的女儿才能讨得夫君欢心呢,你呀不能老这么拘谨着。”
姜云笙回头向太妃偷来求助的眼神,“娘——”
“唉,你这丫头,少拿你的心思带坏箐儿,也就是曹大人吃你那套。明知你那侄儿身体不好,还拦住人家的娘子不让回家照看。就算你让她在这听戏,她的心思也早早飞回王府了,还是我这个老婆子陪你去听戏吧。”
曹夫人放开姜云笙,想了想忽然来了兴致,“啧,还挺恩爱呐。也成,等再过些日子天暖了,我会在小岚江边的将军台置办些彩头,让你们年轻人都来参加,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你回去告诉煦王,让他快些好起来才是。”
她举起扇子轻抵鼻梁,冲着姜云笙眨眼。
“箐儿,你先回去吧。”
“那母亲听完戏,也早些回来。”
看着两人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走进长园,姜云笙对这位曹夫人竟生出了好奇之心。
*
看到王府大门外停着一辆简朴的马车,姜云笙不以为然,便问出来接她的宋还礼,“府里可是来了客人?”
“回王妃的话,不是什么客人,是圣上得知王爷病情加重,特意派了太医院的柳院使前来为王爷诊病。”宋还礼扶王妃下车说道。
“院使为王爷诊过了吗?”姜云笙看到自己裙角和鞋边落了不少灰,在想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
“眼下王爷在休息,柳院使说还是等王爷醒了再看诊,这会正在偏厅候着呢。”
“院使可是一人前来?”姜云笙不经意地随口问问。
“还带了个人,看打扮像是柳院使的徒弟。”
“多大年纪?”
宋还礼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小的眼拙,看不出年纪,许是那人不显老,只从外貌看也就不到四十的光景吧。”
听书童这么说,姜云笙轻轻皱起眉头,察觉到一丝异样。
她停下脚步盯着宋还礼看,“来了多久?”
“刚来没一会儿。”
“快,快去备茶,要华荔山风露!”
“啊?”
宋还礼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来了个院使给王爷诊病,原本就是奉了圣明前来,职责所在,怎么现在还要上这么好的茶。
那可是华荔山的风露啊,金贵不说,外面压根也买不到,货真价实的贡茶。
“怎么还愣着?快去呀!”
在姜云笙的催促下,宋还礼这才撒开丫子飞快向厨房跑去。
到流萤小筑这一截子路,姜云笙恨不得脚下生风。一进屋就打开箱子四处翻找,最终选定一身端庄得体的换上,又命琼琚为她稍作梳妆,这才又急忙往偏厅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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