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隔界

当背后苦笑夹杂的声音掠过耳畔时,江渚当即往前冲了两步,紧接着霍然转身,而持箭的手也随之格挡在胸前。然而等手电筒的弱光扫亮墙面上乍现的七个人影时,江渚仅定睛研究了片刻,便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继续向前。

之后他在洞内弯弯绕绕,终于感觉到一丝凉风。心喜之下,江渚不由地加快了步子,果然,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洞门的浅浅弱光。

可是等他出来后,顿时有种大失所望的落魄感,已然舒展的眉宇也禁不住拢成了深壑,。他本以为出了这洞就能看到鬼门关遗迹,却没想到出来之后,还是一望无际的峻峰断崖,而此时,他仅是站在崖身一块凸出的平台上而已。

不过江渚并没有就此止步,他跑到崖边,试图再寻一条通往对面的山路。

然而当他在崖边摸索时,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风铃声。那声音悠远质朴,好似是山中古寺塔檐的铎铃。

哪儿里来的铃声?……江渚心里嘀咕一句,继而扫视过骤然消声的山崖。

可在这偌大的山崖间,这声音一旦消失,就很难再寻源头,所以江渚在这凉风卷山雾的山崖边等了一会儿,有些怀疑可能是自己幻听了。不过他活了这么多年,留下了一个“宁可信其有”的病根,虽然这铃声稍纵即逝,但他也想依着自己的感觉,非要去寻这声音的出处。

况且他常历生死,五官的感觉要比普通人敏感,只要那风铃声再回荡一次,他立马可以循着这一线头,找到铃声的位置。而他现下就是在等这个铃声。

可是他等了许久,除了等来几阵阴飕飕的山风,嘛悠悠婉转的铃声也没有等来。

果然是幻听……江渚无奈撑了下眉头,暗自叹了口气。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阵空灵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就仿若深邃隐秘的古曲,回响在这廖阔的山崖中。

随即,江渚很快找到了铃声的源处。

他站在崖边,诧异地盯着空荡的山涧,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毕竟这里除了山崖也没有其他能看的。

可等他忍不住探出手后,却像是触到了一面石墙,如果再往右侧走几步,好像还能抓住石墙上垂挂的像藤条的东西。

觉察到崖边有异样后,江渚溢满疑惑的双眸陡然放大,他觉得自己仿佛寻到了什么消逝的古国,心里又惊又喜,恍惚看见了无量前途。

不过顷刻之间,江渚便下意识地缩回了摸山雾摸得无比享受的手,他唯恐自己是被沉沉雾霭迷了通感,这一切或许只是某种幻象罢了。

但是在揪出石墙的秘密之前,江渚并没有打算回去,却也不会莽撞地爬上这面隐形的石墙。万一这石墙真是某种幻术形成的,那他爬上去后,说不定石墙就会消失,到时候,他岂不是要落入万丈深渊,摔成肥料。

可糟糕的是,他并没有带任何护身的绳索。

江渚犹豫了须臾,然后扫视过崖洞周遭散落的那些枯藤,并跑过去随手拉扯着崖面上垂挂的几根藤条。

这些树藤有成人手腕粗,而且韧性十足,应该能承受住他的重量。然而如果几根藤条拴在一起,他一旦掉下去,崖面上那根藤条不知道会不会被扯断下来,所以靠谱的办法,还是需要找块可以承受堕力并可以缓力的高石。

随即等他找了块与他一般高的望崖石,继而连接好藤条,并将其缠绕固定在这块石头上后,便整了整腰间的藤条,然后站在崖边轻吐了一口气,接着摸索着去抓石墙上好似藤蔓的东西。

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抓紧石墙上藤条的一瞬,他腰间的藤条忽地被一阵颤动的水波纹割断,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已经骤然变化。

那些缭绕的雾气赫然褪去,随即在他面前显现出一面高大的山墙,这山墙无始无终,一直镶嵌至两侧的高崖中。

江渚茫然回头一看,发现他仍能看到身后断裂并垂挂在崖边的绳子,还有那个刹那间退后许多的石洞,只不过他与眼前的景致之间突然隔着一层明晃晃的水纹帘帐,而这水帘又与他所在的这面石墙相隔足有百米远。

江渚倒没有惶恐,更没有担心自己能不能再出去,而是顺着石墙往一方走去。

不过等他走到厚重的石门前时,却发现这两扇门已牢牢关死,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推开的。于是,他仰头望了须臾,还是决定借着藤条爬上去看看。

这面石墙足有十几个他垒起来高,等他费力爬到顶端时,不由地气喘吁吁。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子,便被墙内的景致惊得差点又掉下去。

只见满目的柳条上挂着一些随风轻动的银铃,树下还有无数铺衬的红色彼岸花,再往远处看去,似是还有什么烟火人家,不过更远处他却看不到了。倒不是因为他视力不好,而是墙内的穹幕像是被分隔成了阴阳两重天,一半明亮,另一半却是无穷的黑暗,不知道那处阴影中隐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而就在江渚瞪着眼睛,扯高脖子,欲把所有的奇景都一窥究竟时,石墙下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渚听得后,当即敛了好奇相,警惕地盯着柳树林中。然而他扫视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会动的活物。

正当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一惊一乍时,其眼角余光忽地捕捉到一个小小的人影。

江渚没想到他看风景的时候,会有一个小屁孩把他当风景瞧着。

那个孩童看起来只有三岁,扎一个开花的朝天发辫,穿着棕色的衣裤,只是这交衽的衣服,还有肥松的裤子,看起来有些奇特,有种古代黄发垂髫,或者卖火柴小女孩的天真可怜样。

孩童手里还提着一个柳藤编织的碗大点的小筐,里面放了些亮闪闪的石头,一看就是他家人用来哄孩子的小玩具。

江渚一看这里面竟然真的有活人,当即顺着藤条小心下来,然后走到这个仰望他的小鬼面前,并从不大但任务重的衣服百宝口袋里面摸掏半天,终于摸出一颗不知道年前还是年后的糖果,然后蹲下身,把糖果放孩童小篮子里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孩童兀自瞪着俩黑汪汪的眼睛瞅着他,没有说话。

江渚想了想,觉得这孩子还不如他腿高,又小又瘦的,他家人肯定不会让他一个人乱跑,可能不久他家人便会寻来,到时候再询问这里的情况也不迟。

这样想着,江渚温煦笑了笑,接着戳了下孩童嘟鼓鼓的脸蛋,便准备先去不远处稍微看看。

然而他一起身,那孩童以为他要走,立马拿过篮子里的糖果,然后扔了篮子,蓦地抱紧他小腿,软糯糯地喊了一声:“爹爹!”

爹……哪儿呢??江渚惊住须臾,忙不迭地把腿上的小鬼提溜着,放在自己对面,然后用比阴阳两界谈判还正式的表情教育说:“爹爹和爸爸这俩词不是随便叫的,除了你亲爸爸,你要叫爸爸或爹爹,其他像我这样的,你要叫哥哥或者叔叔,年岁大的要叫爷爷,明白吗?”

孩童眨了眨不谙世事的清眸,根本不懂地点点头,随即又扑到江渚怀里,更理直气壮的喊了声:“爹爹!”

江渚:“……”我肯定是魔怔了,居然试图让一个三岁的小屁孩明白,啥叫有糖也不能是爹。

就在江渚无奈的与无知孩童谈话时,其右侧突然发出踟蹰的戳地声。江渚眉峰一沉,毫不犹豫地将孩童抱起来,接着手持起他的翎箭。

随即,那戳地声的真面目便露了出来。

幸好江渚听出是噬魂鬼,他在这怪物扑来之前,当即一个侧身退步躲开,然后速地蹿进了木林。

柳树林中花木的气息和银铃的声响似是可以扰乱噬魂鬼的嗅觉和听觉,江渚便趁着空档,先将孩童举放在一截宽大枝干上,并叮嘱孩童别说话。可孩子就是孩子,他在感知到危险时,只会本能的依靠他信任的人。

所以男孩一看江渚要走,立马哭喊“爹爹”,而哭声毋庸置疑的会引来那些听觉和嗅觉极好的噬魂鬼。

江渚无法,只能将孩童抱在怀里,并低声安抚说:“别哭,一定搂紧我,千万不要松手,听到什么都不要睁眼,你如果能做到,等一会儿,我再给你糖糖吃。”

男孩听罢,立刻收了眼泪,浅浅“嗯”了一声,果然听话地覆在江渚肩头,一双凉飕飕的小手紧握在江渚脖颈后。

江渚躲在树下,听得越来越近的睬断花枝的婆娑声,持着翎箭的手已经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不过他现下抱着孩子,动作不能随心所欲的放肆,只能等一个一击致命的时机。

终于,在那个噬魂鬼转到树侧旁并探过头的时候,江渚当即将翎箭狠戾地扎进噬魂鬼的面门,然后速地一割,硬生生给这个无眼的噬魂鬼开了眼。

不承想,这开眼的噬魂鬼并没有化成灰烬,而是暴虐地挥起尖指,欲把江渚来个前后对穿。幸而江渚围着树干巧妙躲身,待他绕到噬魂鬼身后,又给了这怪物狠狠一击,恰击穿噬魂鬼的喉咙。

等噬魂鬼化成灰烬后,江渚顾不得擦脸上溅上的黑血,他看了眼被翎箭磨破的虎口,霎时觉得这噬魂鬼比他从鬼楼遇到的那一批要厉害得多。

大爷我不会闯了噬魂鬼的老巢了吧?!江渚怔然,但周围随之而来的戳地声,还不能给他思忖自个儿是来到了谁的地盘上的机会。

他盯了眼茫然无知的木林深处,然后又瞥了眼两侧堪堪凑近的噬魂鬼,当即抱着孩子,撒腿跑回石墙下。紧接着,为防出什么危险,他先用短韧的藤条将孩童与自己绑一起,然后又扯着一根藤条急慌慌往上爬。

等他终于爬上了顶端,看着下面追来的两个噬魂鬼,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随后,江渚瞧了眼被遗落在下方的小篮子,并摸了摸覆在他肩窝处的男孩的后脑勺,安慰说:“等一会儿它们走了,我再帮你把篮子取回来……”他说罢,又忍不住对着那俩跃跃欲试往上蹿的噬魂鬼,低喃挑衅,“敢追我们,你们有本事上来呀。”

是时话音刚落,石墙底的那两个噬魂鬼似是瞧不惯江渚的大爷相,乍然屈膝一跳,竟用尖指勾住了墙面,接着后脚用力一蹬,猛地连贯跳至旁处,这飞檐跳壁的速度竟比江渚攀登的还快。

“不会吧!”江渚看着靠近的噬魂鬼,不禁敛了他的嘚瑟相,急忙手脚慌乱地往下滑。

然而就在他落地的瞬间,那两个噬魂鬼已经快要扒出石墙顶。江渚顾不得回头看,他玩命地冲向那层水波界,不料,却被那层隔界猛地驳回。

惊觉自己一下子撞在玻璃上后,江渚躺在地上晕乎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孩子的哭声,他才回过魂,急忙查看孩童有没有伤着,等确定男孩无恙后,他速地抱好孩子起身。

“乖,闭上眼别看。”

江渚一边安抚怀里的孩子,一边匆匆望了眼那两个站在石墙顶端,正蓄势待发的噬魂鬼。旋即,他顾不得自己虎口滴血的伤痕,握紧翎箭奋力刺向水波纹界。

奈何这隔界坚韧的宛若一面以柔克刚的水化的实物,这一刺除了击起一些碎星和波动的漩涡,并没有划开一丝细口。

而此时,那两个噬魂鬼中有一个已经无视者无畏的跳了下来,可因石墙的高度,坠下的时候折了腿,刚想挣扎起来,却被另一个从上面降下的噬魂鬼直接碾压在脚下。仅仅不到一分钟的工夫,这两个噬魂鬼便在江渚面前上演了一场后鬼把前鬼踹死在石墙下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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