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黄苜宿我行李箱呢

肖青松在落星县城买了房,小区叫天湖一号,二十二层的湖景房,一百四十平米,装潢是中古风。

小区地段虽好,但治安很差,安保大叔睡得沉,铁门敞开来,谁都可以进去。

夜里看不清小区绿化如何,只知道树的头个个歪,一层楼道中听它们哇哇乱叫,到二十二层高度后,过道中的它们用鬼哭狼嚎来形容都不为过。

开门的人自然是肖青松,她变化不大,本就瘦尖的菱形脸更凹了,天生的柳叶眉,十分清丽,再带着无框眼镜,又略显严肃,衣服是深灰色棉麻长衫,到腰的低马尾斜搭在右肩,右怀中还抱着无毛猫,她的手一直在抚摸猫的背。

咚咚咚!什么声响!把走进换鞋区的张仙影给吓退出门。

“是窗户。”肖青松瞥了眼儿子又立刻收回目光去盯猫。

湖景房的落地窗是单面夹胶中空玻璃,非常安全,但物理上的撞击响不可避免,住惯了矮楼的张仙影听不惯这里的‘狂躁’。

肖青松也看不惯男孩的不沉稳,何况还是自己的儿子,“至于吗?少一惊一乍。”

两人四年没见,她对他只有指责,然后就转身回房,留他站在大门僵硬不动。

从大门去主卧需要过一个长长走廊,肖青松步伐慢悠,在她背影消失之前,张仙影有足够时间问出内心疑惑,你为什么不关心你儿子在韩国的生活,你连你儿子的车祸伤口都没亲眼见过,你有没有给你儿子准备毛巾和牙刷?

通通说不出口,他怕热脸贴冷屁股。

最后张仙影自觉选了靠近大门的次卧住下,房间布局很简单,一张铁架床,一张木头桌,床单是有霉味的,木头桌上空荡荡。

张仙影躺上床去,盯着天花板发呆,二十岁,他没有去考大学,也没能组合出道,前途堪忧,他到底要做什么才能向肖青松证明自己呢?证明他是她亲生的,会跟她一样成功,厉害。

想很久张仙影困了,他去洗澡,澡后继续穿脏衣服,他很膈应但没办法,行李箱丢了。

先乖乖呆在县城把行李箱找回来再说,明天一早他准备去汽车公司问客车司机的电话号码,结果第二天张仙影睡到下午三点,饿得胃疼才爬起来找饭吃。

肖青松家徒有其表,极具艺术感的画填满所有墙壁,打开冰箱却和侧卧桌子一般空,张仙影只能点外卖,不幸发现国内银行卡长期没使用竟然被冻结。

卡里应该有钱,他也记不太清,肖青松每个月会给他打生活费五千块,自从去了韩国,中国卡就不用了,卡里的钱大概率是没人动的,会有多少呢?

在去车站前他先跑银行一趟。

卡是农商行的,落星的农商行网点有三家,张仙影当然选离家最近的网点,天湖一号小区出来右拐直走,步行五分钟就到。

网点从外面看很旧很脏,县城大部分店铺其实都这样,像蒙了一层猪油。

推开大门,厚实的暖气冲张仙影扑来,内部干净明亮,是常见的银行环境,有绿植,有自助机,有柜台,有保安大爷在睡觉,高热温度总让人更困倦。

但也有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一个脸蛋稚嫩,肩膀少得可怜的皮包骨头朝张仙影走来,他西装胸口上别了大堂经理的工号牌。

“您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他笑起来有酒窝。

张仙影说,“大概是银行卡激活。”

“好的,那边先挂号。”他指自助机。

张仙影取完号,刚坐墙边铁椅子上等,3号窗口立刻传来大爷的怒吼,“我之前从来不用密码!我人都在这了还要什么密码!就你们银行要密码,别的银行都不要密码!”

大爷取钱忘了密码,很显然是他自己的问题,但他非要对工作人员大吼大叫,谁让服务行业客户是天,错了也要哄。

大堂经理第一个冲过去,“大爷,你再仔细想想。”

“想什么想!我一把年纪了我还骗人吗!有密码也是你们这里的人弄的,我从来没弄过什么密码,你们查一下我密码不就行了!非要弄这些麻烦事!又是写字又是挂号,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爷无理取闹呢,大堂经理应付不来,一脸苦相求救柜台。

很快,扩音器里响起软软糯糯的声音,“叔,您别急,您带身份证了没?”

柜台人员准备给他重置密码。

大爷拿出身份证大手一甩,“我就说没有密码,我以前都是用身份证取钱!”他转脸去瞪大堂经理,“你这小孩不行,一看就业务不精。”

大堂经理有苦难言。

几分钟过去,软软糯糯声音说,“叔,这边请看摄像头,好的,我这里给您一张纸,您先写六个数字,然后再按照纸上的数字点您手边机器上的按键,以后这六位数字就是您的银行卡密码,请保管好哦。”

给纸,写字,一顿操作后,密码修改成功。

等大爷正式取钱再次输入密码时,机器提示声响起,“密码错误。”

“…”软软糯糯声音问,“叔,您是按照纸上的数字输入的吗?”

大爷非常自信,“是的!”

大堂经理疯狂摇头,“我的天!才不是!他写的密码是六个1,他对着6按了6下!”

“…”

老人滑稽的操作背后其实是巨大的悲凉,时代发展迅速,年轻人尚可喘息,他们却远远落后,社会如果再不给他们一点耐心,他们反抗起来也不得了!

大爷自尊心极强,被小年轻否定后拿起存折就砸小经理,“你什么态度!你就这么服务人的?”

保安被吵醒,赶忙来拉走小经理,柜台里的软软糯糯也走出柜台,端来一杯热水对大爷直直鞠躬,“对不起叔,真的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她又去捡起存折,用自己的西装袖口擦折子上的灰,再双手递给大爷,“不生气啊叔,今天取钱可以领积分,有了积分就可以兑换礼品,我刚看您的积分特多,可以兑一挂明年的日历呢!”

这种情形,别说取钱有积分了,积分负数礼品也得送出去。

大爷果然喜笑颜开,竖起拇指给女人,“还是你服务态度好!那个小伙子我刚进门就为难我,非让我挂号,我们老年人哪懂那些,我排队从不插队啊!”

“是是是,那小孩也是按流程办事,他没有故意针对您的意思,他做事特别认真,看您出现问题一直乖乖站您身边想帮您解决问题,就是刚毕业还年轻,比较心直口快,您见谅,对不起。”

“乖有什么用,他笨,不懂变通!不知道体谅和尊重我们老年人!”

“是是是,我们公司一定重点批评他!您消消气,消消气。”

大爷得到精美日历后早就没气了,站在展示柜看银行小知识,一个大姐忽然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里的服务态度不行。”

大爷,“关你屁事。”

这老头谁都怼,柜员也忍不住笑,但又不能当着大爷面笑,她只能转身,正面对上张仙影,她即使捂着嘴巴,即使假发纯黑,一双眼尾上扬的兔子眼,张仙影一眼认出。

是躲客车行李舱的奇怪女人。

好,车站不用去了,行李箱在哪里,问她更直接了当。

就在张仙影起立,她一个速转,跑回柜台,很明显她故意躲着张仙影,是为什么呢,跟箱子有关吗?

因为箱子,因为她的头发,张仙影对她太好奇了,想知道她的名字,柜台前应该有。

马上就排到张仙影了。

等他站在她面前,她一视同仁,举手微笑,银行人的标准服务,“您好,请坐,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张仙影,“不好,不坐。”

其他同事心想,又来个刺头?可她却依旧微笑服务,“嗯,不坐,可以的,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呢?”

张仙影,“原来你不是哑巴。”

又是一句让她接不上的话,她嘴角抽搐两下,“咳咳,请问您,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银行卡不能用。”

“好的,请稍等。”

之后的过程中她像个机器人叙述操作流程,‘请核对,请签名,请问您还有其他业务需要办理吗?x行的理财产品需要了解一下吗?请对我的服务做出评价,请带好随身物品,再见,请慢走。’

张仙影走不了一点,他把她交过来的回单往凹陷的交易口砸,“黄苜宿我行李箱呢。”

他语气像认识她好多年的暴躁朋友。

她隔着花玻璃看他,一身高缇耶都接地气了,不像昨天夜里的月光色。

昨天夜里,黄苜宿下车时压根没注意他的箱子,当时行李舱门一打开,她就只想着出去透口气,哪里顾得上他的东西。

而他的东西丢了,黄苜宿有一半责任,要不是她爬进行李舱装惨,他帮她躲李丹,他的东西也不至于丢。

所以现在他在向她讨赔?黄苜宿缺钱,她好害怕他箱子里一堆高缇耶。

怎么办,先含糊过去。

黄苜宿假笑,“箱子我不知道呀!我没注意呀!我躲进去的时候有箱子吗?”

她盘腿坐下膝盖推箱子的冰凉她不记得?

她半露肩膀躲箱后的可怜样他过目不忘。

张仙影见黄苜宿不真诚,笃定箱子跟她有联系,要不就是被她拿了,至于她拿箱子的动机,管她呢。

“把箱子还给我。”他最后的耐心。

黄苜宿没拿他箱子,被污蔑不好受,这是她上班六年来第一次对着扩音器喊,“我缺钱又不缺德,我拿你箱子干嘛!你箱子里有黄金啊!”

“有。”他诈她。

扩音器瞬间变小音量,“我去,多少斤,真的假的,你别吓我,你你,你不会让我赔吧?”

张仙影点头,“骗你玩。”

“有病吧你!”她吼他,软糯声音瞬间沙哑,行里的同事都瞪大眼睛。

张仙影却意外乐了,见她长着一张白兔脸,却不是昨晚的小白兔样。

他突然想了个方法逗她,他指了指交易显示屏,“评价服务态度?非常不满意。”

“张哥,别!”

他从柜台上得知她的名字,她从业务中得知他的名字,他们都在心照不宣关注对方,逐渐又被对方察觉,两人身体都燥热起来,又默契十足望门外。

“出去聊聊?”

“聊聊。”

黄苜宿让同事代岗,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银行侧门,冷空气让她大脑镇定,“昨天的事,对不起,但我真没拿你行李箱,你自己去车站问问司机啊!肯定被他保管着!”

“你就是这个态度对待帮助过你的人吗?”

张仙影比大爷还难搞。

她无奈摊手,“哥,你帮我什么了?昨天晚上你啪一下就把门关上吓得我差点拉屎!你还好意思跟我提你那箱子!歪歪斜斜破破烂烂像个大棺材!那该死的司机大晚上发车去加油,你的棺材就哐哐哐一直撞我脑门上!”

搞笑,还成了我的错?也没见她脑门有包啊,张仙影冷笑不屑,“知道那是我棺材还不想尽办法找到我还给我?”

他个性强势,她很恼火,但理智让她双手合十做祈祷动作,“行行行,我的错我的错,但哥,我快下班了,今天是我妈的忌日,我要去看我妈的棺材,下次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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