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离群芳院的几日内，风明霁每晚都会守在小妖们的屋子外边。他躺在屋檐上，对着不甚圆满的勾月神游太虚之外。

自打那日后他再未去过寒峰，只不过封岚应当也不会要找他的，毕竟对方一直只想要将自己送走。

月色虽有些黯淡，但其周旁星光熠熠增添了几分别样的光彩，吹拂过耳畔的风也轻柔快意。

风明霁想起来自己是住过一段时间内门的，那时封岚受到李方圆的优待，特在内门给他留了一处洞府可供居住。

封岚便将那处洞府交由了师兄风明霁代为处置，他自身却极少去内门那处洞府，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灵台彻夜不眠的修炼。

风明霁因故也不常去内门之后，封岚就几乎不踏足那处洞府了。不知那处洞府是否如先前一般等不到主人归来，还是早已换了人住。

面容如玉的男子仰躺着缓缓闭上眼，模糊不清的月色倒映在他浅色的衣衫上，似是裹着一层皎洁朦胧的雾纱。

等了几日都没等到妖界那边孔翠的回信，先等到的却是悟清门宴请他们这些贵客的消息。

偶尔有仙门会行此事，在武斗盛会真正开始前以演练或交友为名，额外宴请一小部分修为高超或身份不凡的修士在一处，够格参与其中的修士也可带同行之人一同参加。

接到邀请之后的风明霁最先迟疑了一下，但很快便下决定独自赴宴。

小妖修们这几日在内门中似乎找到了能够自娱自乐的事情，风明霁偶尔会瞥见有几个年纪年幼的小弟子好奇心旺盛就隔着一堵高墙同小妖修们说话。

在群芳院事情未了之前，暂且不要让他们碰见那些古板迂腐的修士为好。

将信纸收好，风明霁转身就撞上满目嫉妒的费天佑，对方站在那处似乎盯着他拿到信后的神情，语调讽刺道：“你肯定是第一次参加吧，毕竟你之前根本就去不了。”

出身修仙世家的费天佑在来悟清门以前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即便是来了悟清门，也是被高调收入掌门座下的宗门内室弟子，同那些普通的弟子之间从骨子就不一样。

他要找人撒气，风明霁可不太想惯着他，“看来你对过往了解不多，再去打听清楚一些比较好。”

“别得意，我倒是看你还要在悟清门猖狂多久。哈！说起来你们是师兄弟来着，还真是有些像，别到时候同封岚一样墙倒众人推。”

风明霁同他擦肩而过前，站定在费天佑身侧，却只双眼直视前方的道路。

他轻声道：“这就猖狂了吗？不过也无所谓，毕竟我做的事情无论是对是错对你们而言都是看不顺眼的。”这一点他很久以前便知道了，现在更是认知深刻。

费天佑也甩狠话，“走着瞧便是，看到时候在宴席上有多少人等着看热闹。”

临近日暮时分，宴席才拉开帷幕。悟清门内参加的弟子占据大多数，本该在主座位置的掌门李方圆却迟迟未到，场内目前都是年仙儿在代为主持。

她缓步走至独自坐着的风明霁面前四目相对，面色冷然道：“妖尊不喜群芳院，大可以直说无妨，何必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风明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年仙儿将前几日的事情当作是对她或者悟清门的一种挑衅。

倒是有些巧合，只不过其中缘由也不能多解释。

“是仙君误会了。”

“可其余修士不会这么想。”她目光暗暗看向那些在远处的人，有不少都投来探究的视线。

虽然他们无人围上前来，但都很清楚这里坐着的棕色长发的清隽男子是何身份。

风明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反问她：“如果知道我会对此不满，为何还安排我们住进群芳院呢？”

本来群芳院就地处偏僻极少用来招待，内门之中多的是谒舍，就算是第一日风明霁便大吵大闹着要换也是有地方可以选的。

年仙儿目光一闪，只答：“群芳院清幽宜人，并不是什么坏地方，在之前也早已整修过，此次武斗盛会仙门众多，妖尊来迟了难免就要礼让一些了。”

“若实在不行，我们搬出江山府也可以，说起来岚渊仙君之前的洞府应该也空着吧？那处我曾住过，也算安静舒适。”

风明霁的话语刚说完，便看见年仙儿的脸色骤变，似有隐隐的不悦。

过了一会儿她才迟迟开口：“……那处洞府早已落锁多年，让妖尊住并不妥当。”

年仙儿的目光带着审视逡巡着风明霁平静的神情，想要看出他突然提及封岚是有意还是无意。

而且当年在悟清门中的弟子谁人能不知他们师兄弟后来的貌合神离，岚渊仙君有多么的光耀夺目，其师兄风明霁就有多么的黯淡无关。

封岚就像是一轮皎洁清冷的明月，其身旁的星星都会被遮掩住光芒。

但发生这种事情也太过正常，更多的人认为封岚还能叫风明霁一声师兄便已是十分恭敬了。

风明霁眼睫微垂，袖中双拳紧握道：“我已听闻了封岚的事情，虽然我们多年未曾往来，但我终归曾是他的师兄，只当我是对故人有所牵挂吧。”

见他如此神伤，年仙儿不由得也心神一晃，又想起了那寒峰中孤寂落魄的影子。

两人都心思各异短暂陷入了沉默中。

而后年仙儿才开口道：“现今妖尊既住去了江山府，若有其余不便还请早些告知于我或者天佑师弟，至于那处洞府还请妖尊不要再提及。”

“怎么了，两位看起来面色不佳，可有我能为之解忧的？”忽有一道声音传来，将他们的目光吸引至来人。

来人笑脸相迎，白色的长发整洁束在玉冠中，面容也是十分出挑。

他身后跟着一同进去宴席中的人是姗姗来迟的李方圆，两人显然是同行而来。

风明霁认出他就是曾在师门中见过的时源仙君，还未出声，身旁的年仙儿却已恭敬开口喊人道：“掌门师尊。”她先喊了李方圆。

而后才又转至面向白发男子，再道：“仙儿见过光天门门主。”

“辛苦仙儿今日忙碌，我本让你师尊先来，我随后就到。没想到掌门如此客气，特地去寻我一同来赴宴。”时源仙君只笑笑。

年仙儿垂首回答：“悟清门与光天门来往一向如此，师尊十分重视。”

风明霁看他们寒暄的片刻，盯着时源仙君看了一会儿，果然当初遣人来问自己要不要搬到上陵院的人就是他。

对方似是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过脸时莞尔一笑，“绮翎妖尊也来赴宴了，真是令人十分欢喜，不如我们坐在一处一起叙旧如何？”

“时源仙君这……”李方圆本想唤他到其余地方去，没想到对方这就停在这不走了。

光天门的门主就是时源仙君，这位传闻中一手振兴光天门的人物怎么会盯上自己？风明霁本就有些提防他，现在便更是有疑虑了。

时源仙君瞧了瞧风明霁的神色，又望向李方圆说：“看起来妖尊也是独自在此，不如便请去上座同我们一处，大家也好多了解一下妖界的绮翎妖尊。”

李方圆迟疑：“这……只要绮翎妖尊愿意，我当然命人即刻准备。”

年仙儿很快便领命去准备，风明霁半推半就随他们去到宴席热闹非凡的地方，其余修士纷纷都围上前来。

“哎呀，时源仙君多年不见，可还记得在下？”

“掌门来的如此晚，我们都等得不耐烦了。”

他们被人群围拢住，风明霁自个寻了处角落里干净些的地方坐下，无论是之前随封岚来时参加，还是现在自己来，似乎这里发生的事情总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从刚刚进宴席开始，他耳畔所听见的无非都是阿谀奉承或者一些无伤大雅的闲聊，可即便如此也无一人提及到封岚。

最初那些人也曾这般围绕在封岚身侧，风明霁便坐在角落里静静看着与自己相隔几层人群的小师弟，既感到落寞，但又为封岚日以继夜苦行修炼终于有了出头日感到欣慰。

夜色已深，屋内烛光亮如白昼，宴席间大家都畅谈着近年来有为青年几何，往后仙门要再多开几轮仙境，哪位仙君第十次结成道侣又失败了。

如此吵嚷的氛围中，风明霁正考虑是否要提前离席，忽然一阵熟悉的铃铛声透过层层纷杂传入他耳内，本来焦躁意识瞬间清明不少。

那夜群芳院中也曾听见过这样的铃铛声，风明霁瞬间站起身张望着四周，忽见一抹黑色身影正从殿中小门离开。

他下意识便抬脚追了上去，直觉告知他这个人便是那个铃铛声传来的所在。

对方离去的身影也十分焦急，若非悟清门内有禁制不能御空飞行，只怕人早已御剑而出。

风明霁身子轻盈，脚程更快已经追上了人，“道友请留步！”他正要伸手将人留住，对方脚步一停，急转过身一见风明霁的脸便瞪大了双目，仿若见到什么恶鬼。

“你！唔——”

“……？”

风明霁看着他最终白眼一翻，往自己身上一倒就口吐白沫晕过去了。